孤獨、疾病、死亡，這是美國很多身處養老院的老人們，無法回避的一種現實。
他們有些已無法說話，有些則必須依靠拐杖和輪椅才能離開床畔，有些則罹患癡呆癥，喪失部分記憶 ...... 他們來到養老院，原本是希望得到專人照顧。
然而正是在這裡，一雙雙黑暗的罪惡之手，卻伸向瞭脆弱的他們。有不少老人，被自己花錢買來照顧他們的人，給性侵瞭。
▲養老院老人被性侵，這一問題的嚴重程度遠超想象。圖據 CNN
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正在美國多地不同類型的養老機構中上演。人們無法得知，到底有多少類似的受害者存在。而通過分析州政府和聯邦數據，以及對專傢、監管人員和受害者傢庭的采訪，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發現，這一極少被討論的問題的嚴重程度，遠超人們的想象。
近日，CNN 以此為專題，透過發生在北卡萊羅納州的一起護工性侵至少 6 名老年人的案例，講述瞭一直被人們所忽視的養老院性侵問題。
不被相信的指控
因為年老、患病
老人的控訴總是被 " 忽視 "
起初，當這些受到侵害的老人們說，那位迷人的、廣受大傢歡迎的養老院護工強奸瞭她們時，沒有一個人相信。
類似的指控，經常被視作是因藥物而引發的幻覺，或者是老年癡呆癥的跡象，或者被認為是孤獨久瞭故意以此吸引大傢註意。而即便是真的鬧上瞭法庭，這類的起訴往往也會落空，因為受害者的記憶力被認定為不可靠，又或者——她們早已不在人世，無法出庭作證。
但這次不同。
北卡萊羅納州的韋恩斯維爾，是一個隻有不到 1 萬人的小鎮。上周，該鎮上佈萊恩養老中心的兩名女性受害者，終於走上法庭出庭作證，指控一位負責照看其生活起居的男性護工性侵。
▲佈萊恩養老中心。圖據 CNN
其中一位女子坐輪椅進入法庭，身後攜帶兩個氧氣管，她勇敢地描述瞭發生在 2016 年 2 月的一個晚上，58 歲護工路易斯 • 戈麥斯撩起其睡衣後發生的事情。
該女子身患慢性阻礙性肺病和充血性心力衰竭，需要全天候護理，因此她於 2015 年搬進瞭佈萊恩養老中心。路易斯 • 戈麥斯負責照料她。
" 他會給我買香水等東西，" 她說，" 我們是朋友，經常開玩笑。"
他還告訴她，他想娶她。她說，有幾周他會進入她的房間，在確認窗簾拉上後會吻她。這讓她很不舒服，但她卻選擇沉默，擔心說出之後會令路易斯生氣。
但 2 月那天的晚上，她永遠難忘。
當室友出去吸煙後，路易斯走進她的房間，詢問她是否需要上洗手間。她說要，然後爬下瞭床。然而在她走進洗手間後，她聽到關門和上鎖的聲音。隨後，路易斯強奸瞭她。
當她第一次說出此事時，養老院中沒有人采取任何行動，而她擔心，路易斯可能會隨時再次出現在她房間內。
越來越多的受害者
更多老人站出來控訴
至少 8 人受害，有的已近 90 歲
第二次，當她把此事告訴另外一名女護士莎達後，這名女護士違背瞭養老院老板的意願，堅持通知瞭警方。這通電話，終於引起瞭警方的關註和調查。
隨後，養老院裡更多的老婦人們站瞭出來，紛紛指控路易斯。
▲被指控的護工路易斯。圖據 CNN
佈萊恩養老中心的另一位 63 歲的女性稱，她在輪椅上被護工路易斯猥褻和性侵。路易斯每次攻擊她時，都挑在她室友不在的時間。每次當路易斯負責她的照看時，她恐懼得都不敢呼叫任何協助。" 不管我需要什麼樣的幫助，我都不敢按下床頭的鈴。"
在法庭上，公訴人稱，出庭作證的兩位老年人並非是路易斯僅有的 2 名受害者。還有 6 位老年人也指控瞭他，這些案件涉及當地 3 傢不同的養老機構。部分受害者的年齡在 50 多歲和 60 多歲，至少有 1 名受害者的年齡將近 90 歲。
▲涉及 3 傢養老院的多名老年女性指控被性侵。圖據 CNN
公訴人將針對路易斯的每一次指控都一一呈現出來：
2011 年，在路易斯到佈萊恩養老中心工作的數年之前，一位患有嚴重老年癡呆癥的老年女性稱，在為她清洗時，路易斯曾做過不當的身體接觸，這引起瞭執法部門的調查。起初，她堅稱發生過此事，但後來她說，" 好吧，可能是我老糊塗瞭。"
2013 年，在另外一傢養老院裡，一位老年女性在發現路易斯碰她後驚醒並尖叫。她住在老年癡呆癥的護理區，但實際上她並沒有患此病。
2014 年，同一傢養老院裡，另外一名老年癡呆癥患者報告稱，路易斯曾強迫性侵她。但她很 " 害怕 "，而且不想讓他惹來麻煩。後來這位老人去世。
隨後，在佈萊恩養老中心，類似指控開始多起來。
2015 年，一位老年人稱路易斯不恰當地接觸瞭她的身體，而且他還告訴她，他想娶她。
另外一位中風的老年女性多次抱怨稱，路易斯猥褻瞭她。因為沒人相信，她隨後甚至被送到當地一傢醫院的精神病房。
▲那位被送到精神病房的中風患者，喜歡看電視，至今仍活在性侵事件的陰影中。圖據 CNN
沒過幾個月，另外一名老年人稱，路易斯在給她換尿佈時觸摸瞭她，但仍沒有人相信她。
還有一位老年人則稱，她已經默默忍受瞭數個星期的性虐待，這讓她害怕不已。
遲到多年的審判
性侵老人護工被判刑 23 年
曾在 3 個養老機構都收到類似投訴
如今，這位對多名老年女性下手的護工，被判處有期徒刑 23 年。
▲路易斯在法院被判處 23 年監禁。圖據 CNN
" 在過去將近 10 年時間裡，他選擇對患有阿爾茲海默癥（老年癡呆癥）的病人下手，因為她們都很健忘，記不清楚發生過的事，直至死去。" 公訴人在法官宣判前說道。
" 尊敬的法官大人，2016 年時他顯然是挑錯瞭對象，犯下巨大錯誤。她十分勇敢地把事情講瞭出來，除非每個人都認真聽，否則她絕不會善罷甘休。而正是因為她，我們才能最終把他關進監獄。"
在一周的審判後，路易斯被判有罪，強奸瞭兩位出庭作證的老年人——他被判犯瞭 6 項指控罪名，其中包括暴力強奸一位沒有行動能力的受害者。路易斯仍堅持稱自己是清白的，並準備上訴。
因為保護不力，佈萊恩養老中心最後被處於 6 位數的罰款。該中心母公司的發言人稱，他們很高興此案已結案，在警方調查路易斯之前，他們並不清楚老人們對路易斯的數起投訴。
然而早在幾個月前，CNN 調查得知，路易斯在 3 個他曾工作過的養老機構中都收到過相同的投訴，其中至少有部分案件被上報給州政府。
但由於調查人員無法證實其中任何一起投訴，因此路易斯始終沒有犯罪記錄，並作為護工繼續在養老中心工作。
當被問及，路易斯案是否會促進變革，比如建立一種方式追蹤針對養老院員工的未經證實的投訴時，北卡萊羅納州衛生與人力資源服務部回應稱，他們隻會依法辦事。
勇於揭露真相的護士
違背老板意願將事件報告警方
隨後即被養老院開除
那位在洗手間裡被強奸、終於讓路易斯被定罪和調查的老年人，是他的第 8 位控訴者。
她說，法院宣判的那天，是她一生中最好的一天。" 就像千斤重擔終於從我的肩膀上卸下瞭，我想在法庭上大聲尖叫，‘耶！’ "
判決消息很快傳遍瞭整個小鎮，傳到每個指控路易斯性虐待的老年人耳中，包括那位曾被送到精神病院的中風患者。
" 人們終於信瞭，我很高興。" 但她說，她對結果還是不夠滿意，認為判得不足以抵消他所犯下的罪惡。
她花瞭兩周的時間，才鼓起勇氣把這一遭遇告訴其他人。" 這件事像陰影一樣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憤怒隨之而來。當這一切發生時，我隻想哭。為什麼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然而，沒有人相信。" 我講的都是真相，但卻沒有人聽，這太不公平。"
那位違背老板意願，將性侵事件報告警方的女護士莎達稱，她很高興這些受害者們終於被人們相信瞭，即便她的人生因此而受到影響。
▲負責調查佈萊恩養老中心案件的兩名警察。圖據 CNN
莎達稱，在路易斯被調查直至受審的幾個月裡，她時常無端地感到恐懼。在報警之後，莎達被佈萊恩養老中心開除瞭。她說她計劃起訴佈萊恩養老中心：護士們不應被強迫做出不道德的事情。
" 如果我不打電話，我良心上會過不去。"36 歲的莎達說道。她懷疑自己可能再也不能在任何一傢養老院工作瞭，因為，他們都不願意雇傭一個告密者。
似曾相識的案例
28 歲護工性侵 89 歲老人
受害者卻被送去精神病房
這不僅僅是個案。
明尼蘇達州也發生過類似案例。在一傢養老院工作的護工喬治 • 克平巴盡管受到多起性侵指控，並被警方調查，但仍在該養老院工作瞭 8 年之久。沒有一起被證實，直到一位護士親眼目睹他強奸一位罹患老年癡呆癥的 83 歲老人。他才被起訴和定罪，最終被判 8 年有期徒刑。
2015 年，明尼阿波利斯市的法庭上，這位受害者的女兒瑪雅 • 費希爾眼含著淚水控訴道：" 在 83 歲的年紀，她既不能說話，也無力反抗。她甚至比她還是一個逃離故土的小女孩時還要脆弱不堪。事實上，當她被強奸時，她就像個嬰兒一樣無助。在無情地遭到老年癡呆癥的打擊後，她在一生中所展現出來的尊嚴，最後被這個男人給予瞭最致命的一擊。"
▲ 83 歲受害者松雅 · 費希爾年輕時的照片。圖據 CNN
據悉，這起強奸案發生在 2014 年的 12 月 18 日下午 4 點半。經調查發現，這位男護工還被指控性侵另一位 83 歲高齡的失聰且失明的老人，以及另外一位 65 歲罹患多發性硬化的老人。該養老院的受害者傢屬稱，這樣的指控，往往很快被養老院方面否認，認為是藥物幻覺所致。
在明尼蘇達州的另一起養老院性侵案中，一位年僅 28 歲的男性護工甚至強奸瞭一位 89 歲的養老院老人。在她說出此事後，所有人都不相信她。這位 28 歲的護工安德魯 • 莫茲威斯克承認和她發生性關系，但卻聲稱是在她同意的情況下。養老院的一位負責人相信瞭這位護工，甚至還責怪受害者，並將她送去精神病房。
而在弗羅裡達州，約珥曾在少年時就被指控性侵其他小孩，並因為傢暴曾被逮捕，但仍能通過考核進入一傢養老院內擔任護工。在工作瞭短短幾個月內，他就性侵瞭 3 位那裡的老人，其中包括一位已經 100 歲的罹患老年癡呆癥的老人。他坦白瞭自己的罪行，但警方報告顯示，受害者們無法記得當時的遭遇，檢察官最終撤銷瞭對他的所有指控。
▲三名因性侵而被定罪的護工。圖據 CNN
這樣無法被證實的案件比比皆是。
不被重視的數據
在養老院的投訴有上萬起
性虐待成為 " 一種流行病 "
CNN 在調查瞭美國 50 個州負責監管看護中心的機構和衛生部門的數據後發現，伊利諾伊州自 2013 年以來共記錄瞭 386 起養老院老人控訴被性虐待的案件，其中 201 起和看護者有關；夏威夷州在 2011 年至 2015 年間共有 8 起此類性虐待指控被調查，其中 5 起和看護者有關。
▲養老院性侵案多與看護有關。圖據 CNN
然而在伊利諾伊州，386 起案件中隻有 59 起被證實；在德克薩斯州，2015 財年的 251 起案件中僅有 11 起被證實；威斯康星州則表示，在過去 5 年間，他們沒有一起被證實的類似性虐待案件。
據美國社區生活局公佈的聯邦數據顯示，自 2000 年起，在長期護理機構中（包括養老院和療養機構）共報告有超過 16000 起關於性虐待的投訴。但官員警告稱，這一數據遠低於真實數據——因為這一數據僅是負責對長期護理機構進行監管的人員所報告的案例。
CNN 分析認為，養老院自身也是造成這一問題的很大原因。美國有超過 500 傢養老院被指控疏於調查和疏於向當局報告類似性虐待的投訴，或者未能嚴格審查所雇傭員工的過往記錄。
▲颶風 " 哈維 "8 月 25 日晚登陸美國得克薩斯州，導致大量建築受損，且有多人受傷。據英國《每日郵報》28 日報道稱，該州一傢養老院因颶風來襲而被淹，應急管理部門出動直升機救出被困的老人們。圖據網絡
明尼蘇達州律師馬克（ Mark Kosieradzki）稱，這種性虐待已成為 " 一種流行病 "。
" 捕食者們發現，老年病人很容易被俘獲。這些病人往往有老年癡呆癥，他們不能講清楚發生瞭什麼，或不被人們相信，因為大多數人認為，一個 28 歲的護工會想要強奸足以當他奶奶的人，這太不可思議瞭。"
紅星新聞記者丨王雅林 編譯報道
實習編輯丨馮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