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載俄新社,作者安德烈 · 索羅基諾是俄羅斯文化部長顧問。朱東法 / 譯】
如果美國對我們新一輪的制裁和類似無關痛癢的消息成瞭新聞頭條 , 那麼真的是沒有其他新聞可報瞭。因為這已是很稀松平常之事,已沒什麼討論價值。諸如 " 對峙 "、" 冷戰 "、" 還擊 "、" 交易 "、" 陰謀 " 等媒體辭令如今也成為老生常談。
然而制裁不隻是俄美對抗的產物,它本身其實更像是一場宣傳造勢的噱頭。 ( 比如說,日前北約拍攝的名噪一時的關於波羅的海國傢的短片《森林兄弟》,主旨是反蘇聯,支持波羅的海三國的獨立)。不管是制裁還是 " 冷戰 ",其實際意義就在於可以在搪塞所有 " 為什麼 ? " 時有一個思維定式化的無法辯駁的依據——俄羅斯的威脅。
所有這些問題的實質就在於,隨著 20-21 世紀之交令人詛咒的 " 單極世界 " 格局崩潰,全球化下的 " 多極世界 " 格局開始形成,國際進程的參與者紛紛致力於尋求某種替代品,以期維持穩態。由此便引發出一系列政治經濟危機,這便是當前熱點問題的根源。
也就是說如果從 " 冷戰 " 和 " 對抗 " 的視角看當前國際形勢 , 這不是美國和俄羅斯之間或者誰和誰之間的問題。因為茍延殘喘的 " 全球帝國 " 在法律上仍然存在 , 而美國隻是它的行政和金融中心。所以不存在所謂俄羅斯與美國間沖突,這充其量算是 " 全球帝國 " 裡幾個超級大省的 " 民族解放叛亂 "。而這些叛亂,並不是狂熱地固執地反對現存的全球秩序,隻是期待能適時進行有利於叛亂者的利益重新分配。
然而 , 如果隻談及 " 幾大經濟體間重新締結條約 ",那麼當前這場曠日持久的危機仍然隻能用 " 交易 "、" 協定 " 等經濟術語來描述。但事實並非如此。
顯然 , 當前的世界秩序危機是系統性的,經濟隻是其中一方面。這也是一場文明危機 , 因為經濟關系、技術基礎、運作機制、管理體系 , 甚至道德準則都正遭到損耗,被重新審視,甚至瀕臨衰敗。
因此,某些孤芳自賞的世界大國在後危機時代,也迫不得已需要創立一套系統的文明的意識形態,就像現在頗為流行的對 " 未來世界 " 的想像一樣。
俄羅斯早在本世紀頭十年就曾隆重宣佈,危機後的世界是區域一體化的世界。而全球統一論者的意識形態違背瞭主權多樣性的原則。在主權多樣性下,沒有唯一正確的理論,也沒有 " 老大哥 ",有的是大國或小國間的相互作用。而不管大國還是小國,都是基於國傢利益的獨立的主權國傢。
這種意識形態從 " 競爭 " 的角度看至少是符合邏輯的。莫斯科在實踐自己亞歐一體化項目時使用的正是這種方法。中國的 " 一帶一路 " 倡議也正是這樣宣傳推廣開來的:" 一帶一路 " 作為商業共同體的骨架,每一個主權國傢參與者根據自己的規劃作出有利於自己的結合。值得註意的是,莫斯科和北京的這兩個項目完全是和平共處,互不沖突的,而且,同處其中的哈薩克斯坦和俄羅斯可以同時加入這兩個或者其他項目。
因此 , 華盛頓對俄羅斯的制裁不是因為無恥的西方社會不喜歡我們或是怕我們,而是美國企圖從當前的危機蛻變成為世界霸主,哪怕是一個明確的領導者,不管未來世界格局如何演變。因此,就要削弱其他參與者的地位。然而,對俄羅斯的打擊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我們積貧積弱,沒有完全獨立自主,這抑或是歷史原因造成的,抑或是由於我們肆意揮霍瞭蘇聯留下來的遺產。金融信貸體系、現代科技領域、關鍵的工業領域以及上流階層的個人投機和奢靡等都是我們的大問題。
但是,我們已經確立,國傢主權是當前俄羅斯政體的基石。顯而易見,敵人擊我之短的企圖恰恰可以激增我們的優勢。主權——至少像我們國傢這樣的主權——有權聯合所有願意被聯合的主體,並有權為國傢利益謀取任何沒有枯竭的資源。
(勝利日中的 " 人民友誼遊行 ")
請註意:俄羅斯、中國及其在金磚國傢、上合組織、亞歐經濟聯盟等國際組織中的夥伴國所共同倡議的所有這些 " 全球化替代品 " 盡管反對普世論,但卻恰恰是遵循全球主義的準則規范,依照資本主義經濟的邏輯成長起來的。因為這些東西本身並無害--如果某種工具有用,即使是別人的,為己所用,何樂不為?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這兒存在一個陷阱,俄羅斯迷戀於那些看起來似乎更便利的舶來價值觀和制度,這往往會給國傢主權帶來無法挽回的損失,從而喪失瞭國傢競爭力最必要的條件。這是我們國傢的特點,自古如此。
百年前,俄羅斯大帝國的統治者抱定目的,希望加入友好的西方資本主義社會大傢庭,共創繁榮盛世。然而,事與願違,1917 年 2 月爆發革命,大帝國轟然倒塌,國傢主權喪失殆盡。可以想象,曾經想要在國傢政治領域創立當時最先進的資本主義制度的理由有多充分,隨後遭遇的大災難就有多麼理所當然。
這就是問題所在。俄羅斯是在上世紀初資本主義全球化時期作為 " 資本主義最薄弱的一環 " 建立起來的——因而這種薄弱不是絕對的一般性的,而隻是在全球化坐標體系下而言。早在我們急於構建新體制之前很久,資本主義社會制度的體制、規則和文化就已在歐洲和美洲得以確立。而俄羅斯,在嘗試瞭構建國傢、領導、引路人等各種角色後,客觀上就成瞭帝國主義侵略者的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然而這也不算什麼。落後,追趕,超越——這是俄羅斯的傳統遊戲。但是在這場遊戲中,成功的保證剛好是國傢性的連貫(是什麼樣的政體並不重要,君主制,共和制或其它任何一種)和主權的至高無上。簡單說,國傢、民族利益高於一切。而二月革命的精英們早已按照個人的本階級的利益構築瞭自己的制度文化,這種文化的價值觀、法律、體制以及公務管理日常準則並不是在俄羅斯孕育成熟的。
隻要稍加思考就能發現這種選擇不利於國傢主權。因為按照這種邏輯,俄羅斯和他的人民隻是一種資源,隻是對其做一種更有利的格式轉換——西方格式。既然那裡更好,那裡萬事俱備,還考慮什麼?所有其他的——關於合作、積累先進經驗、加深市場化——都隻是華而不實的宣傳噱頭。所以,問題不在於,俄羅斯 100 年前的資本主義 - 民主領導缺乏經驗、缺乏技巧或是不走運。隻是更有經驗的,更熟練的或者更走運的方式並不會使國傢更有優越性。
按照這個邏輯,我們驚恐地發現,在我們當今社會精英階層中主權觀念嚴重缺失:不久前我們在處理 " 納瓦利內事件 " 過程中已看清楚瞭這一點。其癥結在於:20 世紀初,個人資本利益優先,而國傢主權直到目前也沒有穩固地得以確立。二者之中肯定有一個優先。
現在說一下 " 未來世界 "。這一概念也是在 100 年前,十月革命時提出的。
它的算法極其簡單:如果想證明你比棋王卡斯帕羅夫強,不要跟他下象棋,這樣做隻有死路一條,而隻需邀請他在你強的領域比試一番即可。
如果想在全球主義帝國危機下戰勝對手,隻需為自己的文明模式制定有利於自己的遊戲規則即可。這也是俄羅斯在塑造國傢主權觀念的路上不可避免的一步。我們從由制裁催生的傳統的西方經濟手段 " 進口替代 " 中可見一斑(在夥伴國之間鋪設自己的支付體系、物流項目、市場,排斥美元,發展自主貨幣)。中國提出的 " 全球經濟包容性增長 " 原則在很大程度上也是針對自主體系的形成。
無論如何,當務之急便是在全球大危機中探索出適合自己的方法,規避風險,積極應對。也就是說,零散的五花八門的 " 進口替代 " 戰略最終必然要形成一個綜合性的文明化的體系。
這一點無法逃避,而這與特朗普和他實施的制裁沒有關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