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形物語》:一場精神自足後的生死兩忘

03-18

編者按:

《水形物語》拿到瞭今年奧斯卡最重要的兩大獎項。可是,不服氣的人不在少數(包括槍稿的幾位作者)。而一貫以毒舌面目示人的 " 最低分影評人 " 賽人老師,卻堅定地認為這是一出無可挑剔的傑作。

【01】

先表個態,《水形物語》是我 2017 年最鐘情的電影之一,但這樣的情愫是在二刷之後。

檢個討,我雖然勸他人看電影時不要以形態的新奇作為判斷標準,但我自己還是忍不住。第一次看時,有些耐不住煩。第二遍時,在開篇當所有的物件如傢具在水中蕩開,又無法浮出水面時,我就患上瞭健忘癥,很快屏蔽掉瞭初晤時的種種不快。

也隨之明白,那些僵硬的物體一樣有著我們無法洞見的生命質感,反過來說,我們這些自詡為萬物之靈長的玩意,也如這些物體一樣,註定會默默地永生,然後默默地死去。由此,我們與所有的生命體構成瞭一種既隨波逐流,又永不上岸的平等關系。

【02】

不太想對國內公映版的《水形物語》置喙,我私下的態度更激烈一些,若要對一部影片畫幅或篇幅進行剪裁,那還不如讓它遠離前往影院的觀眾。對於分級制度,我向來不置可否。想說的隻有一點,人的任何器官,都跟我們的臉是一樣的,一樣的充滿表情,一樣的可以聖潔如天地。不幹凈的隻有我們的頭腦,而不是其它的部位。

這張倒計時海報,讓我們感受到來自設計人員深深的惡意

莎莉 · 霍金斯,那張比傢常還要窮陋的長相,隻有當她不著寸縷時,你才為目睹這驚心動魄的美而慶幸自己的眼睛有福瞭。

這位國際影後是當下我最欣賞的演員之一。她總讓我想起費裡尼的妻子朱麗艾塔 · 瑪西娜,一位偉大的表演藝術傢。她們都能提供不太正統的蠱惑,有著眷顧人間又超凡脫俗的身體意志,她們是上蒼派來的天使,讓我們為有這樣的人類和我們一道直立行走,目視前方而倍受鼓舞。而《水形物語》中的莎莉 · 霍金斯,若沒瞭她光潔的肉身,這部電影幾乎毫無意義。

當《水形物語》成為 90 屆奧斯卡的最大贏傢之時,很多人將此理解為政治正確的勝利。我奇怪的是,吉爾莫 · 德爾 · 托羅的這部奇妙之作在斬獲金獅之時,為什麼聽不到這類微詞。不管這些閑言碎語,讓我們來看看這屆奧斯卡:2017 年三大電影節的加冕者《方形》、《肉與靈》,也包括《水形物語》歡聚一堂。這在奧斯卡歷史上從未有過的。

而對《水形物語》的再度施金敷粉,更是破題兒頭一遭。這分明表示著奧斯卡欲突破北美電影文化的泛思潮,與歐洲大陸遙相呼應、同心共氣瞭。當它脫離地緣政治的羈絆時,它不光使其視野更加遼闊,也能讓它更好的回歸到電影本體。這要比糾纏於此一時,彼一時的黨同伐異要健康的多,也長久的多。

所以,我也不想討論《水形物語》那些若隱若現、若有若無的政治隱喻,以及它是否擁有一張因某類立場的堅定而被授予的通行證。

在我個人所敬仰的導演裡,他們會表現階級壓迫,但不會為此受困,他們總幻想著人類終有一天會踩著五彩祥雲,向著不可知的天際翱翔而去。

《水形物語》就是這樣的一部電影。

【03】

我同意太多人對《水形物語》最普遍的定義,這是一則童話。

我隻是覺得大傢對童話可能有些誤解,它並不是一味地在給小朋友發糖,有時它也會扮鬼臉嚇我們一大跳。假如你有心重溫格林兄弟的文字,你會發些那些善惡有報的故事,經常是黑色的,甚至有的是誨淫誨盜的。而安徒生則是不安的,憂傷的,是你再怎麼信望愛,你仍很難全然、愉悅地茍活。

那些閃閃發光的童年陰影,是打小就要在我們稚嫩的心靈上播種下世事艱難的種子嗎?與其說好的童話一定會有險惡和不堪的一面,倒不如說它一定裹藏著成年人所應有的愛恨交加。

好的童話,對任何年齡段都是通用的。

而童話的核心魅力,是那些刻意營造的與人類對視的物種,恰恰是人類本身。那些因種種原因,終其一身,仍與現實保持距離的生命,那些把最大的自命不凡封存於內心深處的敏感人士,是童話裡最讓人心向往之的主人公,同時,也是童話最忠實的讀者。

莎莉 · 霍金斯扮演的這個無論從外貌、生理、職業上都容易讓人忽視而厭棄的小女人,之所以選擇非人類的物種來上演一場感天動地的大戲,恰恰是要證明自己終究是不平凡的。因這種不平凡從任何規范化的情理中都難以大白於天下,反而使她的內心更加地純粹、完整和充盈。

我為我和你們不一樣,而獲得巨大的滿足。當她與人魚歡好之後,她的臉貼向車窗,這是 2017 年世界電影最美的鏡頭之一,你可以將此視為她在重溫魚水之歡所帶來的舒服受用,但我更願意將此理解為這個啞女在傾聽她內心的聲音。

【04】

我第二遍看《水形物語》時,腦子裡常回旋著西班牙著名詩人洛爾迦的一句詩:

我尋找著你

就像啞孩子尋找內心的聲音。

那具同樣不會發聲的人魚,就是她內心的聲音。

這個內心的聲音是什麼?

首先是自我撫慰,是不用借助他者的援助,也能獲得快樂。影片開始不久,我們就看到她在浴缸裡自慰的景觀,她選擇的時段不是孤獨寂寞冷的深夜,而是黎明到來之時,也就是在上班之前。在《華爾街之狼》裡,馬修 · 麥康納也喜歡在全力打拼之前,先給自己來一番這樣的獎賞。這個商業精英是給自己解壓,好心無旁騖投入戰鬥。而莎莉則要懷著這種 " 自我滿足 " 的心態,以便更好去面對這個任性而莽撞的世界。在我看來,莎莉的 " 自足 " 在整部影片裡有著事關身心的雙重意義。又或者可以說,她與人魚的歡好,是精神性的 " 自足 "。

在這部並不真實的電影裡,也就有瞭心理現實主義的深沉況味。

整部影片最讓我反復回味之處是,片中的主要人物,都愛莎莉霍金斯,她的工友和她的鄰居(我並不關心他們的膚色、國別和性向),願意為她赴湯蹈火,最妙不可言的一點,是他們對莎莉與人魚的交纏,沒有一絲一毫的大驚小怪,隻有滿心歡喜的同樂。

愛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愛本身。

【05】

細想一下,這是在現實中極難完成的情感。而全片最迷人的部分,並不屬於那些容易被世界遺忘的人們,而是全片最大的反派,邁克爾 · 珊農出演的執法者。他有一個風情而火辣的妻子(估計公映版中看不到她如車燈般醒目的上圍),這個不安現狀的男人,喜歡當著女人面排泄的男人,也愛上瞭那個似乎一無是處的莎莉 · 霍金斯。對於這個殺伐決斷的男人而言,莎莉也是一條人魚。隻有看到這個如精靈一般的女人,這個被現實重重捆綁的男人才能喘上一口氣。

影片中有很多美侖美奐的段落,我最喜歡的卻是邁克爾 · 珊農盤問莎莉 · 霍金斯的部分,莎莉的沉著,有著隨時準備挺身而出的淡定,甚至還帶出瞭侍寵而嬌的傲然,反襯著珊農的躁狂都掩飾不住的嬌羞。這兩個演員,都長著一副童話世界所特有的奇異面孔。他們之間的對視,是別樣的心心相印,在我看來,很美。

所以,你也就能理解邁克爾 · 珊農為何執行高危任務時,總是單槍匹馬。他用殺戮的方式去嫉妒,去 " 愛 "。即使再徒勞,他也要一往無前。他不願意把這個 " 權利 " 讓給他人。

莎莉 · 霍金斯所代表的是一個因與現實失聯而更加美妙的世界,人人都愛她,人人都對自身所處的現實不敢貿然地肯定。

隻有與她相愛,我們才能與那些我們永難魘足的現實保持距離,才能和她一道回到內心,並讓夢成為惟一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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