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電影,被閹割後才知道原版的偉大
老實說,對於《水形物語》,我是懷著獵奇的心情去看的——
繼 " 給你 500 萬離開我兒子 " 的父母隔離、" 我們住在折疊北京的兩個維度 " 的階級隔離、" 我喜歡他,他喜歡他 " 的性別隔離以及 " 歐巴,醫生告訴我得瞭腦瘤 " 的生死隔離之後。
電影界終於到瞭突破物種隔離,把和魚人談戀愛當成浪漫的事搬上銀幕的絕望境地瞭嗎 ?
盡管對導演陀螺幾十年如一日對 " 怪物 " 題材的癡戀有所耳聞,這個故事梗概還是讓我覺得無法直視。
導演上一部精彩之作:潘神的迷宮,愛奇藝有觀看鏈接
地獄男孩的人魚亞伯愛吃臭雞蛋,愛聽古典樂,還是同一名演員扮演,莫非是水形的前傳?
但事實證明,怪物一旦認真浪漫起來,就沒人類什麼事情瞭。
尤其是最後一幕,女主角與雨人在冷冽的水中相擁,腳上那隻象征對愛情憧憬的紅色高跟鞋緩緩松脫時,
我驚訝於自己想要贊美這部電影的心情幾乎噴薄而出,卻發現語言比起這部電影所營造的夢境竟然是如此匱乏和蒼白。
因為整部電影是如此完美,配樂、畫面、表演 ······ 各個部分在導演的想象力和執行力熔煉下,就像一顆雕琢完美的鉆石無懈可擊。
畫面毫無疑問是本片的重要得分點。
影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主角與魚人的浴室水中交歡,配合流動的光線,如夢似幻,純潔地讓人無法產生一絲邪念;
女主角與魚人開始產生情感共鳴後,面露微笑地用手指調動公交車窗上的雨珠,朦朧中反射出來的城市霓虹,也是浪漫至極。
把故事設定在 1962 年,導演也沒有放過浮華城璀璨歷史上的經典傑作們,
想象裡《海上戀舞》的舞蹈、秀蘭鄧波兒《小上校》的踢踏舞等等,令人應接不暇地裝飾著影片的視覺體驗。
在這之上,是女主角 Sally Dawkins 驚為天人的演技。
Elisa 是一個啞女,甚至連簡單的 " 咿呀 " 都無法出來,Sally 自始至終隻能沉默地通過肢體語言和面目表情來塑造這個堅若磐石卻心有綺夢的啞女的情緒與內心活動,而她精準的微表情與精細編排的肢體動作,使得她的表演如水一般含蓄但流暢自然。
影片中兩段反應她日常生活的盡頭,不需要前情後文,隻消從 Sally 的嘴角一點弧度和動作的擺動幅度,就能看出 Elisa 從上著發條的木偶變成瞭陷入瞭愛情的少女。
影片的聽覺體驗並沒有男女主角無法 " 說話 " 而變得單調,導演通過精準的配樂填補瞭空白陀螺再一次毫不吝惜地向觀眾表達瞭自己對上個世紀黃金時代的敬意與崇拜,
也讓整個電影始終保持在瞭復古優雅的基調中。
單從技法上來說,《水形物語》完美展現瞭陀螺作為一個導演一流的能力與執行力,老派的天真愛戀與毫不避諱的性與暴力被陀螺有效地調和。
配樂、表演等等也都代表著電影行業各個環節的頂級水準。
【這段特別美,給個 B 站鏈接你們可以去看: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20225571/】
任何電影能做到這裡就已經足夠成為一部優秀電影,而陀螺用他絕倫的想象力和殘酷的純真,把整個電影帶上瞭影史經典的級別。
提到偉大的愛情片,許多人都會想到《泰坦尼克號》。
兩部電影也確實有很多相似性:大量運用水的元素、挑戰世俗的結合,以及最後沉入水底的愛情。
【不再是俊男美女,是古怪卻奇妙的組合】
1999 年這個故事聽上去或許還有些新意,但在 2017 年來說,一個簡簡單單的愛情故事已經不足以吸引人。
許多人詬病《水形物語》的故事老套,如果刨去啞女、人獸(神?)戀、克蘇魯神話、冷戰背景等等諸多裝飾,就隻是一個簡單的愛情童話——
一個平凡的人遇見瞭一個不平凡卻被誤解的人,兩個人卻惺惺相惜,最後完成彼此長相廝守。
唯一能算得上有些新意的也就是 " 美救英雄 " 的性別反置。
然而,《水形物語》的亮點,在於自始至終都專註於講好 " 愛 " 這個核心概念
而並沒有強硬地給我們灌雞湯或者毒雞湯。
所有的配角都在推進主角愛情的過程中中把自己生活中的醃臢攤出來:
黑人女清潔工 Zelda 和她丈夫雖能言說卻無法溝通的婚姻、
室友 Giles 對小吃店老板求而不得的暗戀、
蘇聯科學傢 Dimitri 對於科學不被人理解的愛、
以及趾高氣揚的白人保安隊長 Richard 把自己的 Blonde 的妻子當做泄欲工具,而同時對啞女有著變態的性饑渴。
在這些更加具有現實感的失敗 " 感情 " 的襯托下,變得具有瞭 " 夢幻 " 的實感。
更重要的是,《水形物語》裡的 " 愛 " 並不單薄,它背後透露出來的是導演對於時代深沉的觀察與期許。
Elisa、Giles、魚人、蘇聯科學傢以及 Zelda,每個人都從一個或另一個維度與那個 " 完美 " 的白人男性相對——黑人與白人、男性與女性、同性戀與異性戀、原生國民與外來人口、自然與人類。
每個人所追尋的 " 愛 " 都受到瞭這個對立或明或暗的牽制。
而最後這些看似弱小、充滿缺憾的角色們團結起來推翻瞭保安隊長 Richard 的壓迫時,影片的厚度就超過瞭簡單的私人情感,投射出瞭對如今社會分裂的思考與對過往平權歷史的回顧:
在電影所設定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民權運動之所以得以進一步擴大影響並取得階段性成功,靠的正是女權主義者們呼應黑人平權,加入到抗議社會不公平的浪潮之中。
他們的付出和犧牲,也許並不被記憶,但黑人大姐那句:
"You wouldn't understand. Couldn't understand. Not if you tried your whole life." 足夠說明一切。
被壓迫定義為 " 次等 "" 不完整 "" 病態 " 的群體們,因為對彼此人之為人的權力與選擇的尊重與愛而團結起來反抗,
這從來都不是童話,更不應該是一個童話。
這裡的愛情,像一面透鏡,用一個微小的二人關系衍射出瞭作者對整個社會、對人所以為人的願景:
面對你所追求的,"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你枉稱為人 ";
面對他人的苦痛," 如果你什麼都不做,你也算不上是人"
" 當你拍電影的時候,你總會想著填補某種情感上需求。我需要去拍這樣一部電影,它能讓我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我感覺這個世界處處充滿著惡意和不信任,不問緣由就能討厭、憎惡、嫉恨每個人,把別人想象成惡魔,我想要扭轉這種情況。我想要拍一部電影,好比一首歌,贊嘆愛情和電影的偉大,治愈這個世界。" ——《導演》吉爾莫 · 德爾 · 托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