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動物保護的電影，好多人最先想起的都會是《海豚灣》。
日本和歌山縣太地町的漁民們，每年都會對遊經此地的海豚展開大屠殺。鏡頭記錄下的畫面，觸目驚心。
在肉叔看來，還有一部片，比《海豚灣》更值得我們中國觀眾一看。
因為這大概是一部，隻有在中國才能拍出來的紀錄片。
月亮熊
吉林省榆樹市青山鄉，聚集瞭不少養熊場。
說是 " 熊場 "，其實就是傢庭式的養熊取膽小作坊——幾個籠子，一些簡單的取膽工具。
長富村村民傘國彥傢裡，就養著兩頭月亮熊。
月亮熊又叫亞洲黑熊，胸前長有彎月狀的金色毛發。它們性格溫順，偏好吃素，行動緩慢鮮有攻擊性。
在我們國傢，這種熊總是跟 " 活熊取膽 " 聯系在一起。它們的膽汁能用來制作中藥，有清熱解毒、平肝明目、殺蟲止血的功效。
如今，中國和朝鮮，是全球僅存兩個活熊取膽合法的國傢。
有這樣一組數據：
每年 1000 多頭熊，就可以提供中國合法廠熊膽原料的需求量，然而有 2 萬頭熊在牢籠裡呻吟。
傘國彥傢的這兩頭月亮熊，就是這 2 萬頭裡的一部分。
它們住在兩個比自己身體大不瞭多少的鐵籠子裡，當中一頭見人靠近，就焦躁地在籠中動來動去。
這兩頭熊，是傘國彥以每頭兩萬的價格買回來的。貴是挺貴，但每一頭都是一個長達十幾二十年的 " 熊膽生產線 "。
一頭月亮熊，一年可以產 10 到 15 市斤的幹膽。
在這裡，取膽方式簡單粗暴，光用聽的，都覺得疼。
熊腹上開個口子，一根軟管插入膽囊，再用鐵絲將軟管固定在膽囊上。怎麼個固定法？像線圈一樣，鐵絲一圈圈將熊的膽囊紮起來。
圖片來自網絡
軟管的一端還有個小小的金屬卡子，夾著膽囊上的肌腱。
管的另一端接上袋子，收集流淌的膽汁。
每一天，傘國彥都會給傢裡的兩頭熊取膽汁。取出來一小袋，再烘幹制成粉。
這一袋可以制出 3 到 4 克幹膽
被養殖產膽汁的熊一般隻能活 23-25 歲（普通的月亮熊平均壽命 30 歲），基本都從 4 歲左右開始 " 出膽 " ——
即，從此到死亡，它們都得插著管子、被捆著膽囊、源源不斷給人供應著膽汁，這樣度過將近二十年。
平時我們紮破瞭手指都覺得疼，況且是在內臟上開個口子，常年插著管子？
傘國彥傢的這兩頭熊，一頭取膽汁時焦躁難耐、嘶吼連連；另一頭像認瞭命，傘國彥說他招招手，它就會走過來躺下，乖乖地任由他取膽液。
給熊帶來額外痛苦的，還有惡劣的生存環境。
常年被困在比身體大不瞭多少的鐵籠裡，活動空間僅有這個可以勉強轉轉身的一立方米。
除瞭困在鐵籠，它們還被穿上瞭鐵馬甲。
為瞭避免月亮熊自殘、便於取膽，一個二十斤重的鐵馬甲，被系在熊身上。
馬甲下方有個蓋子，裡面卡著裝膽液的袋子和引流管。
馬甲頂端，一個 40 公分的三角支架，恰好抵著熊的下顎，令它永遠無法低頭。
還有人會為防止熊撕咬，把它們的牙齒也打掉。
鐵絲、鐵馬甲、鐵籠，膽囊被紮著，身體受苦受困，積年累月，月亮熊也被折騰得沒瞭野生動物的樣子。
見生人來瞭，眼睛猶豫遲疑地張望著，神色驚恐。
非法熊場是這樣，那合法熊場會不會好點？
會，但僅僅是好一點點。
月亮熊們至少是可以度過一個飽足舒暢的童年的，等到性成熟後，它們同樣會躺上膽汁供應的生產線。
取膽技術，比非法熊場的稍先進——無管引流：
利用熊自身組織通過小手術制造引流管道，采膽汁時，隻要將軟導管引入，膽汁即可在十幾秒內自然流出。（來源百度百科）
據說這種方法，安全、無痛。
實情是，這種方式需要在熊膽囊上人為造瘺，而後通過這個創口多次取膽。
頻繁取膽會令傷口無法愈合，膽囊長期處於暴露開放狀態，細菌入侵。長期下來，創口也會出現潰爛、流膿、組織增生的問題。
截圖來源：知乎 @Meow Demi
通過這種所謂先進無痛技術取膽的熊，99% 都患有膽囊炎。
在合法熊場裡得到稍妥帖照顧的月亮熊尚且如此，更別提那些被村民非法圈養取膽的瞭。
光看到村民傢裡這一地的消炎藥，就不難想象。
根據亞洲動物基金的數據，被取膽的熊中，除瞭高達 99% 的膽囊炎概率外，還有 66% 會得膽囊息肉，34% 腹部疝氣，28% 內臟膿腫，22% 患膽結石 ……
不少月亮熊被解救後，都沒能活多久。
亞洲動物基金的獸醫解剖一頭因肝臟並發癥死去的熊，看到它的膽囊上佈滿瞭 " 小葡萄 " 一樣的瘤——這是膽囊癌變前期的癥狀。
還有的熊長瞭七公斤的肝腫瘤，正向其他臟器擴散。
更嚴重的，腹腔內所有內臟都感染腐壞，傳出陣陣腐臭。
有人可能會說，這是為瞭治病救人嘛，沒辦法。
真沒辦法？
熊膽並非不可取代。
早就有醫學專傢說過，熊膽的清熱解毒功能，夏枯草、鉤藤、菊花、石決明等中草藥同樣有。
1983 年，人工熊膽的研究也正式立項，經過二十幾年的研究、實驗，還在 2006 年拿到瞭國傢發明專利。
我們明明用不著折磨熊。
但詭異的是，人工熊膽是研究出來瞭，可生產一直沒能獲得藥監局的審批。
研究組的科研人員，也從小夥子熬到白頭退休。
為什麼？
紀錄片中，" 人工熊膽 " 的科研人員說到這個問題，都諱莫如深地笑瞭。
在地方政府的支持和保護下，養熊早成為瞭一門產業，支持著不少地區的經濟和村民生計。
光從紀錄片裡，就能看出一條又長又黑的利益鏈。
村民的取膽熊，花費兩三萬就能買來一頭，到貨後就是長達二十年、全年無休的膽汁生產。
取到膽汁以後，非法熊場的熊膽制藥過程，也糙得嚇人。所有制藥工序，基本都在村民自己傢裡的炕上就能完成。
膽汁直接倒在一張廣告宣傳單上烘幹；
用個玻璃瓶研磨成粉，再用張撲克牌，手工分裝成膠囊。
合格防偽標簽也是手工貼。
" 什麼叫檢驗合格，什麼叫檢驗不合格，正規廠傢這個也必須是人工。"
這種質量無保證的熊膽制品，流向全國的藥房，甚至出口到越南、韓國、泰國等地。
最後，被榨取完膽汁的熊死去，也不妨礙養熊人再撈一筆——
熊肉 60 塊一斤，熊掌四隻能賣兩萬。
救助站裡失去瞭一隻手的熊
養隻動物就能輕松賺錢，這生意，劃算。
紀錄片偷拍鏡頭下，養熊場負責人坐在一個超大屏幕的彩電前，得意洋洋地高談闊論——
" 你殺一個熊才多少錢，指著殺熊？"
" 中國野生動物有資源，有資源你不利用，它是一種浪費！"
片尾，養熊村民傘國彥傢裡又進瞭兩頭熊。
房子裡的四個籠子，排成一排。
傘國彥和太太很熟手地邊喂熊，邊掛好取膽汁的袋子。
他說這兩頭熊加起來共花瞭他將近 6 萬，語氣中不無感慨。
這筆錢對養熊人來說也許是幾年的積蓄。但對於熊，卻是被囚禁、被抽膽汁、慢慢全身腐爛直至死亡的二十年。
五年前看這片時，肉叔震驚於月亮熊的遭遇；今日重溫，印象最深的，卻是片中出現的兩個字：
簡單。
進貨兩頭熊就能給生活帶來更多額外的收入，隻要保證熊不死（死瞭也還能賣錢）——
來錢方式，簡單。
本片攝制組打電話給傘國彥，聲稱最近有朋友會來，想買熊掌。（熊掌買賣在我國犯法）
電話裡的傘國彥回，提前半個月告知就可以。
一樁違法買賣的達成，簡單。
不止月亮熊。
魚不好捕撈，買點設備電一電，就能一次撈個夠，對環境生態的影響也不必在意。
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多人都熱衷於走這種成功致富的捷徑，即使明知是錯的？
這種為瞭錢和名譽破壞規則、無理瘋狂的偷懶行徑，其實才是我們現在社會中，最可怕的一個常態吧。
最後說點稍微振奮的。
肉叔看完片後查瞭查，翻到瞭下面兩個消息：
2016 年，主業 " 活熊取膽 " 的歸真堂宣告上市失敗。
同年 7 月，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發報告，建議 20 年內淘汰 " 活熊取膽 " 行業。
但願 20 年後，這種畫面能真正成為歷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