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
這是 Sir 對輿論越來越強烈的感受。
尤其熱門事件,這種站隊感更加強烈,一黑一白,一正一邪,一施害者,一受害者 ……
各說各的,各有各理,但說著說著,你會發現,怎麼的,黑洗成白,正邪開始反轉,施害者,搖身一變,竟是受害者。
這種荒唐讓 Sir 想起一部電影。
絕對好片——
《感化院》
Freistatt
改編自德國真實事件。
1968 年,一個男孩騎著摩托,回到傢,意氣風發。
他討厭抽煙,喜歡跟朋友們聊時事,喜歡吃媽媽做的蛋糕,嗯,還喜歡偷偷看小黃書。
在世上,他隻討厭一個人,他的繼父。
——因為繼父搶走瞭他的媽媽,還處處為難他。
面對這個不可調和的矛盾,爸媽決定,送他去一個學校,接受再教育。
起初,男孩還是不抗拒的。
分別時,男孩擁抱媽媽,安慰妹妹。在車上,他打開媽媽做的蛋糕,主動分享其他人。
他不知道前面有什麼在等著他。
男孩來到學校。
同所有的學校一樣,學校有個老大,他吃得最開,和老師關系最好。
吃飯的時候,老師嘴巴叼上煙,隻有老大有資格去為他點火。
男孩第二天就嘗試逃跑瞭。
因為他在宿舍被老大揍,在工地又被老師揍。
男孩被抓回來後,學校施行連坐,發佈一周禁煙令(校內原本允許學生抽煙)。
因為禁瞭煙,老大領著所有同學,一個又一個,用拖鞋抽打男孩。
打完後,男孩趴在地上,痛得站不起身。
這時候,院長來瞭。
他抱起男孩,讓他在自己懷裡哭泣,一邊輕聲安慰—— "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男孩一把推開院長,倔強地爬到角落裡。
在他眼裡,這不過是施害者高高在上的憐憫。
——虛偽!惡心!
打他的同學也起瞭惻隱之心。
老大勸他:別反抗學校,不然你挺不下去。
男孩強硬地拒絕瞭:我要反抗到底,反正媽媽很快會來接我。
老大冷笑:媽媽都這麼說。
對啊,媽媽這麼愛他,為什麼沒有收到過媽媽的信?
媽媽忘瞭他?
也不是。
有一天,男孩就發現,學校廚房裡有他媽媽做的蛋糕,換句話說,院長截停瞭媽媽的禮物。
他的憤怒終於燃到頂點,他決定反抗到底。
他還是不知道前面有什麼在等著他。
警告:以下內容劇透較多,請讀者自行斟酌。
一次勞作中,男孩一鏟打倒老師,跑瞭。
這一次他越獄成功。
他終於跑回瞭傢——久違的傢。
媽媽又驚又喜,緊緊擁抱他。見他瘦得皮包骨,給他做瞭好多吃的;聽他訴說學校暴行,她咬牙切齒。
這時,院長恰好來訪。男孩嚇得躲進角落,恨不得陷進墻裡。
媽媽與繼父、院長爭論一番後,她決定一傢人親自去學校看看。
他們來到學校。
但,院長頭也不回地走瞭。
所以院長自知理虧,尿遁瞭?
就當男孩已經想好怎麼證明學校的暴行。信心滿滿的他下瞭車 ……
這時候,他突然聽見轎車發動,轟隆聲刺耳,像絞肉機。
繼父和媽媽,開車走瞭。
他一下子被抽掉瞭脊梁。
脊梁是需要底氣的,很多時候,我們敢硬挺著,是因為我們知道,有人始終站在身後。
如果身後沒人呢?
被打傷的老師很快出現,獰笑擠滿瞭臉。他逼男孩挖土坑,把男孩扔進去,埋瞭。
男孩要死瞭。
生命的最後一刻,來的是院長。
他把男孩挖出來,再次抱起男孩,又讓他在自己懷裡哭泣,又一邊輕聲安慰——
" 沒事瞭,我的孩子。"
這一次,男孩沒有掙脫。
不久後,學校起瞭一次暴動,所有學生都越獄。
臨走前,老大來找男孩,要帶他一起走。
男孩很平靜。
他坐在地上,盯著老大,一言不發。
他不想要逃離自己的傢——是的,學校變成他的傢。
兩年後。
又一個男孩來到學校。
這個男孩發現,同所有的學校一樣,這裡有個學生老大。老大吃得最開,因為跟老師關系最好。
吃飯的時候,老師嘴巴叼上煙,隻有他,有資格去點火 ……
老大喜歡抽煙,不愛說話。
隻有當別的孩子說起,媽媽很快會來接他們的時候,他才會冷笑:媽媽都這麼說。
你猜到瞭——
老大,就是兩年前的男孩。
是的,又一個受害者,變成瞭施害者。
至於一開始施害者呢?
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在害人。
傢長想害孩子嗎?
不想啊。
他們有瞭新的孩子,傢裡帶不瞭三個。繼父跟男孩化解不瞭敵意,母親也想將一腔愛意付諸新歡。
他們(隻能)求助感化院。
扔河裡一個壞兒子,河神出來,還她一個好兒子。
想得真美。
學校想害孩子嗎?
《感化院》院長自有他的正義,孩子不聽話,就要管,不服管,就要打。你甚至可以說,他的本質,是希望孩子好的。
男孩離開學校前,他還說:" 祝好運,做一個正直的人。"
把一個壞學生推向火坑,火焰燒盡,還他一個好學生。
現實中,我們常常聽到這句話——我是為你好。
但現實是,為你好,和你真的好瞭,中間有太長太長的路途。
我們見過太多好意促成的惡果。
尤其是好意與惡行扭曲在一起的樣子,更觸目驚心。
《感化院》Sir 最愛這場戲。
男孩偷院長番茄,惹怒瞭院長。院長把男孩壓進水缸,溺得他奄奄一息。
這時,一個老師在一旁,臉上流露不忍,甚至關懷。
院長走後,男孩掙紮爬起。
他牛脾氣上頭,喘著氣繼續偷番茄。
老師連忙上前,抓住男孩的手," 夠瞭 "。然後搖搖頭,轉身離去。
沒想到男孩又開始偷。
老師回過身,一腳踩住男孩的手。
男孩挑釁地笑著,咬瞭一口番茄。
老師生氣瞭,他拎起教鞭,扇瞭男孩一下,轉身又走。
男孩喊道:" 你就這能耐?"
老師暴怒,回頭,被血性驅動的他遏制不住自己,打,打,打,打到男孩說不出話。
——臉上寫滿恨鐵不成鋼的,自我陶醉的悲壯。
這組鏡頭值得永遠銘記。
一邊是老師居高臨下的視角。
一邊是遠遠的校舍,一群孩子擠在窗前,遙望老師,他們看到老師高舉高落的手,像在抽打一頭畜生。
心累,每個施暴者還如是說。
Sir 仍記得,已經被實錘認定的豫章書院,他們在作惡時,也常以善之名。
殘害心理的小黑屋懲罰,在院長口中,變成 " 安全范圍內的一種情緒緩沖 ",是森田療法。
看過《肖申克的救贖》的我們都知道單人禁閉的痛苦。
這是監獄懲罰最難熬的一種。
在那裡是度日如年的
所謂取經 " 森田療法 ",更是流氓。
森田療法,有順應自然,為所當為的原則。它要求患者在禁閉的過程中,感悟、忍耐、思考,從而解脫煩悶,找到生活的意義。
也就是說,它的底線,是能自省的患者,有意願克服心結。
而在豫章書院,有問題,不分青紅皂白,送小黑屋。
豫章書院 " 宿舍 "
當然不止校長。
包括傢長。
" 書院救瞭我們這麼多傢長,你們為什麼就說書院不好呢?"
為這句話,傢長們自發鼓起掌來。
包括部分圍觀群眾。
" 難道學生不聽話,就可以監禁、綁架和打孩子麼?"
我的回答是:
是的!對於這些畜生,我希望有人幫我折磨他們到死!永世不得超生!
豫章書院做的還遠遠不夠。
正是這些憤憤不平的聲音,讓院長離去還能解脫式地感慨:再也不做這個教育。
心累。
怎麼回事?
聽上去,你倒成瞭受害者?
回到最初的問題,在網絡圍觀中,我們究竟應該如何站隊,才是正確的。
Sir 的答案一向都是——不站隊。
尤其是事實未明的情況下。
站隊意味著你主動走進封閉的密室,隻聽見一種回音。
站隊意味著你主動放棄對話的可能,隻滿足自我表達。
站隊讓你擁有瞭幫派,卻也樹立瞭更多敵人。
重視證據,合理質疑,隻有通過正確的方法求索正確,正義的手段尋找正義。
我們才不愧在每一次塵埃落定後說出那句話——
正義沒有缺席,隻是遲到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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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漢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