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嚇出瞭屎,並且居然弄得滿地都是

07-27

前兩天看到 Thrillist Entertainment 上面評選出 " 影史百佳道具 ",一看,果然有昆汀《低俗小說》裡面的那個 " 五年來他的屁眼一直塞著這玩意兒 " 的金色懷表,笑死。

關於道具,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裡有一段十分精準的呈現,影片剛開始時一對老夫妻正收拾行李準備去東京看望子女,突然丈夫找不到他們要在火車上用到的空氣枕頭瞭,便問妻子:

" 你看到空氣枕頭瞭嗎?"

" 不是拿給你瞭嗎?"

" 我這邊沒有。"

丈夫找瞭許久,中間被一個前來寒暄的鄰居打斷瞭,之後又接著找空氣枕頭。最後找到瞭,原來哪也沒有丟,空氣枕頭打從一開始就好好地待在行李箱裡。

《東京物語》

吉田喜重在《小津安二郎的反電影》這本瞭不起的評論集裡談道,從人的角度看,這天清晨這對老夫妻之間發生的事情好像不過是無聊的小事,但從空氣枕頭的角度看,明明自己就好好地躺在那裡,人卻因為自己的疏忽對它視而不見,還互相指責,不也是很荒誕的嗎?

" 物對人投來的視線 ",吉田喜重是如此評價小津的空氣枕頭的,而且另外一點,空氣枕頭作為話題的中心,卻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在畫面中,小津的鏡頭擺得低低的,靜觀著榻榻米上的兩位老人,直到丈夫終於找到瞭空氣枕頭,也沒有特意用特寫去拍它,空氣枕頭在觀眾的眼中一閃而過,似乎完全不重要。

可正是這種完全不重要的物件,卻貫穿著影像的始終,由生至死地凝視著人,審視著人。我們經常談及一部電影的演員、故事如何如何,但在我看來,道具對於電影不可忽視的意義就在於此。

雖然在所謂的 " 百佳道具 " 評點中並沒有出現《東京物語》裡的 " 空氣枕頭 ",但我出於私心,還是將其放在瞭篇首。下文以時間順序向大傢介紹二十個經典電影中出現的 " 標志性 " 道具及其背後的故事:

1、《戰艦波將金號》· 1925 · 嬰兒車

《戰艦波將金號》

前蘇聯蒙太奇派大師中的大師謝爾蓋 · 愛森斯坦的這部《戰艦波將金號》,是所有影史書籍和教材避不開的一部經典,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毫無疑問便是敖德薩階梯那段長達 7 分鐘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屠殺場景。

電影中的軍隊一字排開,手持步槍從臺階的頂端走向下方紛紛攘攘的人民,朝他們開槍,這些人為瞭反抗統治者的殘酷統治集體遊行,卻在敖德薩階梯上迎來瞭死亡。

被人踐踏的屍體四處橫陳;一個孩子和他的母親走散,中槍摔倒在地;亂糟糟的人群亡命逃跑,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年輕母親被擊中瞭腹部,用手捂著傷口,倒在瞭孩子的面前。最終,那個嬰兒車帶著哭喊的孩子,滑下瞭長長的階梯。

那個嬰兒車是影史上最讓人揪心和悲愴的道具之一,它載著幼兒在階梯上無助地下滑,似乎帶著一種面對強權與暴力絕望的情緒,在影片拍攝的當年造成瞭極大的影響。

《戰艦波將金號》

愛森斯坦在《蒙太奇的方法》一文中就談到過 " 嬰兒車 " 對於影片節奏起到的作用:" 在敖德薩階梯這場戲裡,士兵們下樓梯時腳步的韻律突然打亂瞭所有的節奏,與剪輯的節拍點全不同步,每次這種鼓點般的節奏都會被打破,場景本身也在這種情況下顯得混亂不堪。而最後的緊張局面是通過節奏的轉移來實現的——一種新的下降動作——嬰兒車滑下臺階。嬰兒車本身就是加強版的士兵的腳,隻是踏步下降的動作變成瞭滾動下降,更加強烈瞭。"

2、《公民凱恩》 · 1941 · 玫瑰花蕾

報業大亨凱恩臨終前說的 " 玫瑰花蕾 " 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可能是電影史上的一大謎瞭,在許許多多中說法當中,最為獵奇的一種是說,玫瑰花蕾是凱恩在現實中的原型赫斯特對其情婦隱私部位的愛稱。這種說法顯然不足為信,我們來聽聽奧遜 · 威爾斯是怎麼說的:

" 最初的想法便是去尋找那個男人看似毫無意義的臨終遺言背後真正的含義。凱恩在沒有傢庭溫暖的環境裡長大,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被人從母親的懷抱中搶走,從那以後,銀行變成瞭他的父母。從心理學傢的角度看來,這個角色始終沒能完成和母親之間的‘移情’,這也是為什麼他總是不能跟女人好好相處的原因。

在電影裡,我要引導觀眾一步步接近他的遺囑之謎——也就是‘玫瑰花蕾’。電影的主角采訪瞭一些對於凱恩十分瞭解的人,但沒有一個聽過說‘玫瑰花蕾’。實際上到最後我們知道,‘玫瑰花蕾’其實是一個便宜的小雪橇的商品名稱,當年他被從母親身邊帶走的那天,他就拿著這個小雪橇在玩耍。在他的潛意識裡,‘玫瑰花蕾’就代表瞭簡單、舒適、無憂無慮的傢庭生活,那同時也代表瞭凱恩的母親對他永不消逝的愛。"

3、《偷自行車的人》 · 1948 · 自行車

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代表作《偷自行車的人》講述瞭二戰後充斥著失業和貧窮的羅馬,一個男人千辛萬苦找到瞭一份貼海報的工作,卻在上班的第一天把自己砸鍋賣鐵換來的自行車弄丟瞭,於是帶著兒子佈魯諾走街串巷地找車。和《東京物語》裡的 " 空氣枕頭 " 一樣,那輛車在那裡的時候,我們誰都不會註意到它,但當它丟瞭以後,反而變得無所不在瞭起來,並且那種無所不在,讓自行車變成瞭一個縈繞在空氣中的幽靈一般,一眨不眨地註視著那個時代的每一個人。

兒子佈魯諾的扮演者恩佐 · 斯泰奧拉曾回憶那個時代:" 貧窮無處不在,我的角色就代表瞭那種貧窮。那時的意大利就是這樣的,每個人都很餓,戰爭剛剛結束。弄丟一輛自行車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樣。人們不得不典當自己的床單,真的就是那樣。"

小佈魯諾

後來的故事令人心酸,與德 · 西卡合寫劇本的作傢蘇索 · 切基 · 達米科說:" 我認為有一個結局是必須的,如果他(男主角)隻是回到傢中,關上門,這對我來說不夠令人滿意。我問自己:‘你應該怎麼講這個故事?你必須告訴主角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想到他決定偷一輛自行車,畢竟周圍停著這麼多的車。這件事會終其一生留在那個男孩的記憶裡——看見自己父親被捕時的恐懼。"

4、《雨中曲》· 1952 · 雨傘

"I ’ m singing in the rain, just singing in the rain." 《雨中曲》的那段雨中舞象征著百老匯文化的一個時代,吉恩 · 凱利拿著一把大黑傘像個中二少年一樣在雨裡跳踢踏舞。那種歡樂的氛圍一半是吉恩 · 凱利的功勞,另一半是傘的功勞,想想看,如果電影裡的唐在那個下雨天沒有帶傘,那麼就算快樂,也多少有點落魄。正因為帶瞭傘,卻不打傘,即證明瞭他的階級,又呈現瞭他的個性,才讓我們既能夠同他一起快樂,又不必擔心他會有什麼糟糕的遭遇,因為保護的工具就在他手裡。

不過,吉恩 · 凱利自己卻不是這麼說的,他在 1974 年的自傳裡寫道:" 當時我正在讀那首歌的歌詞,想試試能否看出表面之外的東西。然後,在第一段合唱的結尾處,我突然加瞭一個詞:Dancing,就變成瞭 I ’ m Singing and Dancing in the Rain。也就是說,除瞭唱歌,我也要跳舞才對。突然之間迷霧解開瞭,因為亦唱亦跳的設計就意味著那會是一個積極歡樂的場景 ……

於是接下來,我就要想出一種表達好心情的方式,我想到瞭孩子們在雨水中嬉戲的那種樂趣,於是決定在那個當下讓自己也變成孩子。決定瞭這個之後,剩下的編舞就很簡單瞭。不過要讓我的雨傘對準音樂的節拍,又不在水坑裡滑倒跌斷我的骨頭,還是很麻煩的。我當時也有點擔心淋太多雨會讓我染上肺炎,尤其是開拍那天我感冒得非常厲害。於是在片場,我隻要看到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沖過去盡可能取暖。"

5、《後窗》· 1954 · Exakta VX 攝影機

阿爾弗雷德 · 希區柯克在他的《希區柯克》一書中說:"《後窗》意味著一種制作純粹的電影的可能性。有一個坐在那裡不能動彈的人往外看,這是電影的第一個部分;第二個部分是他看到的東西;而第三部分則展示瞭他的反應。這實際上是電影思維中最為純粹的表現形式。"

一個斷瞭腿的攝影記者在傢中養病,因為無聊,他每天拿著一臺 Exakta VX 長焦相機透過窗戶觀察對面樓裡各色人等的日常生活。

" 他是一個真正的偷窺狂。倫敦觀察報的評論員,Lejeune 小姐就曾抱怨說,她覺得《後窗》是一部可怕的電影,因為裡面主角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瞭偷窺別人身上。不過,這有什麼可怕的?確實他是一個偷窺者,但我們不是嗎?" 希區柯克寫道。

1954 年,片中男主角用的攝影機廠商 Exakta VX 還借著電影打瞭個廣告,說希區柯克在他最棒的電影裡選擇 VX 絕對是明智之舉," 因為 VX 是世界上最多功能的相機,你可以用它來拍攝任何類型的主題,微觀的或大場景的,距離一英寸或是一英裡遠。使用 VX,你可以用簡單易用的方式拍攝照片,並足以應付 James Stewart 在《後窗》裡所遭遇的所有困難和挑戰。"

6、《無因的反叛》 · 1955 · 彈簧刀

詹姆斯 · 迪恩是 " 垮掉一代 " 的傳奇人物,24 歲便死於車禍,去世之後,他的形象成為瞭年輕人叛逆浪漫的文化符號,跟瑪麗蓮 · 夢露、貓王、李小龍一樣被印在 T-shirt 和牛仔褲上。尼古拉斯 · 雷的《無因的反叛》將迪恩的那種帶著悲劇性卻又充滿自尊的形象拍得令人動容。

另一位演員尼克 · 亞當斯在接受《現代熒幕》采訪時談到拍攝過程中的事:" 我記得在拍《無因的反叛》的那個下午,我們都反對詹姆斯 · 迪恩在那場有名的鬥刀戲裡使用真刀。當時所有人都看到瞭迪恩眼裡的不滿,他說在他看來道具刀實在是太無趣瞭,而且顯得很假。可是這樣一來,他很可能被割傷,但那又如何?他後來真的就被割傷瞭,但他非常高興,那對他而言是一種巨大的滿足感,不單單是因為他真正地成為瞭那個角色而不是在假扮,也因為這種表演方式的背後有一種精神,那就是無論他做什麼事情,都全心投入,不計代價。"

7、《第七封印》 · 1957 · 象棋盤

在荒無人煙的海灘邊,英格瑪 · 伯格曼讓騎士佈洛克遇到瞭穿著黑袍的死神,他們在巖石上擺下一盤棋局。跟死神下棋,直面地獄與歷史的拷問,聽起來英勇無匹,在第一局棋裡,騎士作弊贏瞭死神。

伯格曼在 2004 年一部紀錄片裡說道:" 我拍下這部電影來喚起我自己對死亡的恐懼。因此死亡從最一開始就是影片中的主角,有著重要的戲份。我知道騎士和他的朋友正在穿越一片被瘟疫感染的土地,因此我想到瞭這個騎士跟死神邂逅的場景。我很自然地想起瞭 Albertus Pictor 的繪畫,他是一位有名的中世紀教堂畫傢,他有一幅畫描繪瞭死神跟一名騎士下象棋的場景。"

8、《精疲力盡》 · 1960 · 左輪手槍

我喜歡《精疲力盡》,盡管戈達爾到瞭晚年非常反感自己的這部作品,但我喜歡,喜歡 " 最醜的美男子 " 貝爾蒙多那種巴黎街頭小混混不管不顧隨心所欲的樣子。如果說法國新浪潮電影是一記炮彈,戈達爾就是那顆炮彈裡燃燒得最猛烈的加速劑,《精疲力盡》之後,他就拍瞭《隨心所欲》,人生的價值到底是什麼,政治有什麼意義,我們應該怎麼看待社會和語言,作為新浪潮唯二到現在還活著的老頑童,戈達爾從沒停止向這世界發問。

貝爾蒙多扮演的角色在電影的開頭偷瞭一輛車,後來遇到瞭警察,就用他在車裡找到的一把左輪手槍殺瞭警察,對於他來說這隻不過是件小事。

讓 - 保羅 · 貝爾蒙多曾說:" 當我拿到這個角色的時候,戈達爾給瞭我三張紙條,上面寫著:‘他離開馬賽。他偷瞭一輛車。他想再跟那個女孩睡一次覺,但她不想。最後,他要麼死瞭,要麼離開,還沒決定。’後來我們選擇瞭讓他死去。在《精疲力盡》裡,主角米歇爾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什麼都不怕。但他走多瞭一步,他太隨心所欲瞭,他殺瞭一個條子,一點都不在乎也不緊張。偷錢對他來說是傢常便飯,一點問題也沒有。詹姆斯 · 卡格尼(1930 年代的美國演員,以扮演罪犯出名)也演一個歹徒,但他總是很緊張,因此老是碰上糟糕的事。米歇爾最後被殺掉瞭,但那是他遇上的唯一一件壞事。"

9、《2001 太空漫遊》 · 1968 · 骨頭

就算沒看過庫佈裡克的這部科幻大作,相信應該也在各種場合看到過人猿把骨頭拋向空中,然後嗖地一下變成宇宙飛船那個跨越幾萬年的史詩級蒙太奇。

本片的編劇亞瑟 · 克拉克在 1986 年接受《花花公子》的采訪時說:" 斯坦利(庫佈裡克)和我當時在走回倫敦工作室的路上,出於某種原因,斯坦利手裡拿著一把掃帚。他在那玩掃帚,並把它拋到空中,不斷重復著這個動作。就是在那時,他產生瞭一個把拋在空中的掃帚變成骨頭的想法,而當時我擔心的是它會砸到我的腦袋。後來我們找瞭一些骨頭來拍,那個鏡頭(骨頭在空中翻滾的鏡頭)是電影裡唯一一個在實景,而不是在攝影棚裡拍攝的鏡頭。那地方在一個平臺上面,就在平臺的正下方,整座倫敦市的巴士都在來來往往。"

10、《教父》 · 1972 · 馬頭

這個簡直笑死人瞭,《教父 1》裡,為瞭讓那個可憐的電影制片人給自己從事演藝事業的二兒子弗雷德一個角色,白蘭度派得力手下湯姆 · 哈金去瞭一趟長島。制片人也許覺得好萊塢比黑手黨要牛逼多瞭,高高在上,毫不退讓。第二天起床,就在被子裡發現瞭一顆被斬首的馬頭。

關於那個馬頭,制片人 Al Ruddy 說:" 工作室從歐洲劇組給我們寄瞭一個用填充物做成的馬頭,皮毛老舊,那玩意都他媽的裂開瞭。忍無可忍,弗朗西斯跟藝術總監隻好跑到屠宰場去買馬頭。那匹馬得瞭肺氣腫,原本就是要被殺掉的,被殺的馬頭並不屬於電影裡面出現的那匹馬,不過它們看起來很像就是瞭。

影片中扮演電影制片人的約翰 · 馬利真讓人蛋疼,每次表演他都抱怨個不停。我們拍攝那個著名的場景時,長島正值冬天,又冷又暗,下著雨。我們在那座優雅的石頭大廳裡,約翰穿著他的絲綢睡衣站在床邊。四個小夥子扛著一個大鐵箱走進來,約翰完全不知道裡面裝著什麼,他站在床邊,看著他們把鐵箱放在地上,掀開蓋子——我一點都沒有誇張——約翰差點昏過去。他看著那個該死的馬頭,舌頭伸在外面,哦,上帝!

接下來,我們都知道,馬頭被人放到瞭床上,黃色的床單底下。拿過來的時候,馬頭是用幹冰冷凍著的,所以那玩意冰得要命。弗朗西斯說:‘開拍吧。’於是他們灑上假血。約翰拒絕伸出雙腿,他把推蜷在被子裡,這樣就不會碰到馬頭瞭。弗朗西斯不停要求他把腿伸出來,他的尖叫聲弄的我血液都凝結瞭。

你在電影裡看到的隻是一小段素材,我們後來笑得不行,瘋狂地嚎叫。約翰嚇壞瞭,那場戲拍完之後,他跑掉瞭,嚇出瞭屎,並且弄得滿地都是。他再也沒回來。

稍微預告一下《影史道具二十佳及其背後的故事(下):五年來他的屁眼一直塞著這玩意》,上篇以經典老片為主,下篇會介紹 80 年代到今天的電影佳作裡有趣的道具,會出現的片單有《異形》、《星球大戰》、《泰坦尼克號》,以及本文開頭提到的《低俗小說》,明天同一時間,敬請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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