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情 or 藝術?50 年代的同性電影膽大包天

09-10

來一發嗎少年?

這大概是影史上第一次,在一部關於同性戀的電影中,出現特寫的男性生殖器,性反應狀態,並無比直接地拍攝一個個肌肉健美的男性對著鏡頭自慰的場面。壯觀。

性被展現得那麼坦誠通透,不必遮攔,仿佛是勝利者的姿態。然而電影中這些男人,全部都是囚犯。

《情歌戀曲》的導演是一位作傢,法國當代文學史上最重要的小說傢、詩人之一,讓 · 熱內。毫無疑問,他本人就是一名同性戀,此外他還是一個堅定的反叛者,青少年時期幾乎都在流浪,以乞討和賣淫為生。

偷竊,並因此被無數次關進監獄。幾個月後釋放出來,3 天,有時是 4 天,他就會再一次因為偷東西被抓起來。他偷瞭很多書,最喜歡偷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普魯斯特的作品,後來他幹脆就在監獄裡寫書,描寫賣淫、同性戀、監獄的生活、虛偽的警察和禁忌的情欲 ……

1942 年他在監獄裡創作瞭《死刑犯》,自費印刷,同年十月他又寫作瞭長篇小說《鮮花聖母》。受人推薦,當時的大詩人讓 · 谷克多讀瞭《鮮花聖母》,小說粗俗的內容讓他十分反感,全篇讀完之後,他卻愛上瞭熱內。

1948 年再次被抓進牢房,法國政府決定判決熱內終身流放,正是讓 · 谷克多和讓 - 保羅 · 薩特、西蒙 · 波伏娃為首的 " 全巴黎文學界 " 的極力保釋,才讓他得以繼續留在法國。

那以後,讓 · 熱內聲名鵲起,他的幾部小說,盡管被官方封禁,還是被各個出版社爭相出版,幾出劇本也登上瞭舞臺,40 歲的讓 · 熱內成瞭名人,再也不必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之中,然而這時,他卻突然陷入瞭失語。

" 自由瞭,我卻迷路瞭 ",他說。

讓 · 熱內

《情歌戀曲》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拍攝出來的,黑白的影像,沒有對白,長度僅 25 分鐘,卻為後來的同性戀影像創作者帶來瞭無比豐富的靈感——安迪 · 沃霍爾(《肉》)、德裡克 · 賈曼(《慶典》)、法斯賓德(《水手奎雷爾》)和托德 · 海因斯(《毒藥》)都曾直言受到讓 · 熱內的影響。

這是熱內一生拍攝的唯一一部電影。

作為實驗影像,《情歌戀曲》的敘事十分簡單:在監獄走廊的兩側,幾間牢房裡關著些男人,白人、黑人還有毛發濃密的突尼斯人,他們全都在自慰——鎖在各自的牢籠中,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裡,用自己的手撫摸自己的身體——而在牢房的門外,一個監獄守衛透過門上的貓眼偷窺著他們每一個人:

英俊的法國少年仿佛納西索斯的化身,迷戀自己的身體,撫摸著左肩上的一個女子的文身。

住在隔壁的突尼斯人,一個老囚犯,則將臉貼在墻壁上,不斷敲打試圖引起少年的註意。

黑人握著自己的私處狂舞。

另一個牢房中的囚犯一邊洗澡一邊自慰著,當他註意到門外守衛的目光時,隻是沖著守衛咧嘴大笑。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身體接觸,但一種同性間的色情卻飄然而出,他們的身體就像是古希臘少年,健美、年輕、自信,在四面鐵灰色的石墻之間閃閃發光。

演員全部來自讓 · 熱內自己的 " 男友圈 ",那個英俊的法國少年,就是熱內自己的男友,18 歲的呂西安。但在片尾的卡司名單上,他們沒有一個留下自己的真名。

呂西安

一種象征,每個人都活在自己的監牢裡,他們不關心自由,用身體的歡愉抵抗石墻。這是最重要的,也是讓 · 熱內引申自自己親身經歷的書寫——政府可以禁止一切,可以把離經叛道的人丟進監獄,讓他們失去自由。

但是總有最後一道自由無人能夠剝奪——那就是我們自己的身體,我們的性,我們握住自己性器官的自由,以此熱內為身體賦予瞭超脫於禁令之外的革命性意義。

在影片的第二個段落,首先是兩扇被鐵欄桿封死的高窗。

一隻手拿著一束花伸出窗外,花在空中搖擺。另一扇窗則伸出瞭另一隻手,試圖抓住那束花。但卻一直抓不住。

老囚犯仍在敲打墻壁,在他跟法國少年的牢房間的墻壁上有一個小洞,他將一根麥稈插進洞裡,抽瞭幾口煙,然後通過麥稈把煙噴瞭過去。

少年起初沒有理會。接著他註意到瞭,一堵墻被一個小洞和一根麥稈打破,老囚犯噴過來的煙,被少年吸進嘴裡,再慢慢吐出來——我至今沒有看過在色情方面能超過這一幕的電影。

這時門外的守衛從老囚犯的門外走到少年的那邊,突然一段超現實的影像在他的窺視中產生瞭:黑暗中搖晃的花朵,赤裸上身擁吻的兩人。

這段突如其來的幻想讓守衛難堪極瞭,他抽出瞭手槍,打開老囚犯的牢房,將槍口塞進瞭正在陶醉中的老囚犯嘴裡。

在這危險和羞辱的時刻,老囚犯產生瞭新的幻想——自由。

一片閃耀著印象派光影的樹林中,他和法國少年奔跑著,少年的胯間掛著一束花。他們跑累瞭,然後老囚犯將少年扛在肩上,然後,不經意的,握住瞭他的手。

當二人躺倒在草地上時,導演讓那束花從少年的胯間轉移到瞭老囚犯心臟的位置。一個充滿愛情、自由和浪漫氣息的片段。

在猛烈的逆光當中,他們發生瞭性關系。

一切結束以後,監獄裡的生活繼續,幻想之外的世界,老囚犯依然一直敲墻卻無法跟少年聯系上。

從一開始,《情歌戀曲》就不是為瞭普通觀眾而拍攝的,從 1950 年完成直到 1970 年代中葉,人們都隻能在極小范圍的地下場所看到它。

美國先鋒電影導演喬納斯 · 梅卡思不得不將電影拷貝剪成好幾份,藏在自己的衣服裡面攜帶過關,在從倫敦往紐約的飛機上,他的隔壁坐著赫赫有名的戲劇傢哈羅德 · 品特,聊過之後,品特決定幫助他過關,自己去吸引海關工作人員的註意,讓梅卡思一邊溜走。

後來梅卡思在電影制作人合作社裡檢查膠卷的時候,幾個警察闖瞭進來,把他揍瞭一頓,抓瞭起來。梅卡思的罪名是:" 弄臟瞭美利堅 "。

喬納斯 · 梅卡思

有趣的是,當時代發生改變,有人希望在法國重新發行這部電影時,讓 · 熱內自己第一個提出瞭反對,他拒絕瞭法國文化部發給他 9 萬法郎的獎金。埃德蒙 · 懷特曾對此猜測:" 也許這部小小的電影帶給瞭他過大的聲譽令他厭煩,也許是過去的影像讓他回憶起瞭他跟男主角呂西安之間已死的愛情(呂西安後來離開他,結瞭婚),又也許販賣這種介於藝術和色情之間的作品從未令他高興。"

我們唯一知道的是,影片中的少年呂西安曾經對制片抱怨過他不喜歡這部作品,因為它 " 太田園,不夠暴力。"

影片的結尾,當監獄守衛最終遠去之後,他的身後,在監獄高窗上那束搖曳的花朵終於被另一隻手抓住。人與人的溝通終於完成瞭,通過幻想。

存在主義哲學傢薩特曾在評論這部電影時說:" 正是因為一個人無法在宇宙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他才通過幻想來說服自己已經創造瞭一個將自己排除在外的世界。" 誠然,《情歌戀曲》的結尾有一種詩意的苦澀,它關於愛情,但回到現實,我們知道老囚犯和少年永遠無法觸碰到彼此,他們將被關在彼此的牢房中直到執行死刑。

然而,有過無數次坐牢經歷的讓 · 熱內卻也在這個悲傷的表象之下留給瞭人們一種巨大的希望——監禁和屈辱是可以通過幻想來達到自由的。

人類終極的自由藏在人類自己的身體中、想象中、每一次高潮之中。某種程度上,它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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