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憶舊錄 || 溫碧霞:她比煙花更寂寞

07-23

香港老牌女星溫碧霞被曝與名門之後的何姓丈夫分居四個月,十七年童話婚姻的幾欲破碎。

但穿著白色吊帶連衣裙白涼鞋,形如少女的 51 歲的她在機場接受采訪時依然淡定,用她使用瞭三十多年的八卦太極功力說著委婉無比的回應,總之兩人還沒有正式離婚,"17 年感情不是說分開就能分的,他依然很關心我,我依然很關心他的!"

溫碧霞是九十年代標志性的美女港星,雖然不及關芝琳李嘉欣那般大牌,但是憑借九十年代港片潮進入荒蕪大陸的時機,又因為其美艷的形象,深入人心。

就在前兩年,電視深夜頻道還在播她的老片子《火玫瑰》。

1992 年的她,輕撥波浪長發、輕抱大領毛衣、微露肩帶煙行媚視的一代復仇女神海潮,是多少七零後男女心中的女神。

十幾年過去,她的男粉絲們依然忠心不二深更半夜守在電視機前追著看她,甚至扭得歪瞭脖子——因為她在鏡頭前總是側著四十五度角斜倚香肩,男人一邊替她累得慌,一邊不由自主地追著看。再糙一點的爺們,就看著她,不說話,心裡發慌,口裡發幹,女神啊女神。

溫碧霞此生最神奇的地方不是她一成不變的演技,而是她從 15 歲起就不離不棄的靚妹仔模樣,我想她就算到瞭六十歲,也還是永遠會白色吊帶露臍背心配牛仔小短裙極高長筒靴,海藻樣的長發。

▲ 20+ 的溫碧霞與 40+ 的溫碧霞

當然細看還是有不同的,比如奇怪的嘴形,比如加深的法令文,但和這個年紀的女性相比,已然是年輕到飛起。

▲溫碧霞的微博裡一水兒的都是自己的各種照片:自拍大頭照,活動照,美人照…… 90 後和 00 後的 45 度嘟嘴和拳頭遮臉的技能,她都掌握,美圖也必往嚴重白平衡方向走。右圖是她的同學聚會照片,媒體的評論比較不客氣:好像隔瞭一代人。

記得若幹年前,我在一個珠三角鄉鎮服裝廠的發佈秀上見到她,她是廠裡請的剪彩嘉賓,她穿瞭一件粉紅色的吊帶拖地長裙,氣質一如既往,又嬌柔又脆弱,像個洋娃娃。

真實生活裡的溫碧霞個子很小,水蛇腰,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手腕隻有一根竹管那麼細,因為極瘦弱,她的背甚至有點駝,但不得不說,她一直很會揚長避短地穿衣服。

她甚是明白她的優點和缺點在哪裡,無論在任何場合任何季節,她基本都是一襲吊帶低胸禮服,質地是雪紡或者輕紗,長長的裙擺,眼睛蜻蜓般點來點去,從不落在實處,總之五個字:一定要露肩!一定要露肩!一定要露肩!

回顧一下溫碧霞的穿衣史

▲ 15 歲剛出道時候的溫碧霞,這一個爆炸頭也是相當具有時代感啊。此時的她還沒有脫離調景嶺少女的惶恐與警惕,渾身上下以及小眼神裡閃動的是少女倔強與叛逆,活脫脫就是一個海潮的影子。

▲八十年代初的溫碧霞,衣著打扮上還像個十幾歲的靚妹仔,水靈靈啵啵脆的模樣,還帶點嬰兒肥,此時小小的一個 V 領,是她心愛的選擇。

▲俗稱一字領,江湖人稱性感跌膊裝是溫碧霞衣品裡最大的殺器,這可以追溯到 1992 年,讓她紅起來的《火玫瑰》。裡面海潮的造型就是跌膊裝為主。溫碧霞認準瞭自己的這個優勢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地盡用,不管季節更迭。

▲連古裝戲也要跌膊裝,無時無刻不刻的跌膊跌膊跌膊跌膊。

▲到瞭後期,她開始愛穿露得更多的深 V 吊帶裝,這主要是因為溫碧霞雖然個子較小,但上圍風光傲人。除瞭跌膊裝,她的日常和活動戰袍就是各種低 V、深 V 裝。真空上陣的情況,也是常有的事情。

▲溫碧霞是真愛吊帶長裙啊,近年以此款裙為主,因為此裙既突出瞭上圍的優點,又掩蓋瞭身高的不足。把裙子的腰線拉高到胸下,再穿上恨天高,視覺上整個人就拉長瞭。性感有瞭,仙氣也有瞭,更像女神。

年過 40 的女明星,還可以出寫真、還有人邀約拍藝術電影,真是難得。她甚至因為褪卻瞭嬰兒肥而更有女人味,除瞭法令文深瞭少許,全身仍帶少女氣,在記者會上問她青春不老的奧秘,她微笑著說因為我每天都敷麻絲(面膜 mask 的中文念法 )啊。

那做運動麼?

一周兩次,我泡澡的時候,敷麻絲啊!

我做為記者之一,沒問到什麼還是不死心,於是輕輕追問瞭一句:你還是這麼漂亮,怎麼保持的,畢竟這麼多年!

大傢聽到後面六個字,哄堂大笑——我幾乎想哭瞭,我是真心的關註她,並不是語帶諷刺。

她若無其事地說:就是這樣啊!我每天都有敷麻絲啊。

彼時,她剛剛擔任瞭某傢國產面膜廠的 CEO,所以無論你問什麼,她都會亮出她的麻絲,也真是服瞭。

我隻好知難而退,側立一旁,心裡嘆一聲,她可真敬業啊。

按理她不應該這麼敬業啊,2000 年她嫁給何應欽的後人,銀行主管,據說傢底豐厚,她是養尊處優的少奶奶。但她在婚後的十多年裡卻數十年如一日地奔波在神州大地的美容界,她應該是這些年占領中國縣級城市的美容界最有號召力的港星瞭吧。

▲溫碧霞的代言數量是一點兒也不比一線大咖少,以至於百度圖片裡的廣告圖都有些真假難辨。而且這些還隻是美容產品,還沒算上內衣、衣襪呢。翻看她的微博便知,她的日常就是參加各種四五線城市的活動推介會,產品發佈會,馬不停蹄的忙碌裡,日進鬥金又有何難?

中國地大物博,這些年奔波來去總算賺得不少吧,出席活動拍廣告之餘,她還經常被特邀去參加各種藝術電影的拍攝,在那些電影裡她總是以性感的的象征存在著。

《酒徒》裡她是誘惑張國柱的房東王太太,心不在焉地擦著桌子,緊身花旗袍下是密密的香汗:

也演過《出埃及記》裡神秘的張太太:

▲《出埃及記》裡溫碧霞扮演的是丈夫失蹤的柔弱女子潘小源,傷心難過地找到警察任達華,兩人在暗懨懨的老屋裡發生瞭關系,這段戲也是性感非常,話說溫碧霞的柔弱纖細與任達華的威猛粗曠倒也是相得益彰,極有戲感,所以兩個人演過不少次情侶。

那些年裡,記者們總是在重復地問一個問題:

——當瞭少奶奶,為何還要拍戲?

她的回答是光榮而正確:我最愛的事是拍戲……

——至於為什麼還要工作?

因為我覺得女性要獨立。

" 女性要獨立。" 雖然她靠性感行走江湖,但仔細想想,她還真的沒有辜負這一句。

香港調景嶺長大的女孩,赤貧傢庭,父親是國民黨老兵,嗜賭,無業,還打人,母親要養活七八個孩子。

傳聞中她出道前曾在酒吧謀生,但此事時日太久無法考據,但不管有沒有幹沒幹過,15 歲那年她確切是在北角的街頭(閑話一句,北角是七八十年香港著名的風月地,金庸先生也是在北角一酒吧裡看中瞭第三任妻子,送小女孩去讀書,最後情之所至拋妻棄子娶瞭這位酒吧侍應。)被導演黎大煒、編劇文雋人看中,從此出道。

▲《停不下的愛》裡,扮演風塵版灰姑娘的溫碧霞,和扮演白馬王子的劉德華有一段情。稚嫩的劉天王還在這部戲裡還獻出瞭他一生正氣的事業生涯中很少見的激情戲分。

在開始演的電影裡她一般演雛妓,未發育成熟的夜總會小姐,長得像個中學生的她演那些不得不在生活的最底層掙紮女性,不要命的喝酒,生理期還要接客,大著肚子去追打那負心的男人,一個人拉扯著孩子……《停不瞭的愛》還真是演得好。

從 1982 年起,她一直密密接工作,拍完電影拍電視拍完香港拍內地,雖然從來沒有大紅過,倒也一直做著女主角。

她與圈中人沒有什麼來往,倒是跟媒體人來往比較多,劉倩怡是著名的主持人,著名 DJ 陳海琪也是她的朋友。

前一段我聽過她上陳每琪的音頻節目,因為是老相識,所以說話比較坦率,她說自己不工作的時候,每天上午都在傢裡苦練瑜伽,可見老牌明星們的不老容貌雖偶有調整,但大部分真的都是憑毅力練出來的。

▲溫碧霞認識何祖光時候,正處於人生低谷,父親去世。兩人在美國經人介紹認識,然後何祖光開始大力追求溫碧霞,但原生傢庭裡充斥著傢暴,時刻擔心父母賣掉自己的溫碧霞,對自己的愛情和婚姻沒有安全感,加上自己曾經拍過大尺度電影,對方又是名門之後,更加在心裡把自己放到瞭塵埃,認為自己配不上。當年的何祖光,排除瞭傢族的壓力和溫碧霞結婚,這也讓溫碧霞認定這個男人能把自己心裡缺失的安全感填補。

2000 年,她風光地嫁給何祖光,從此做起瞭太太,男人賺的錢應該沒有她多吧,至少她沒怎麼靠過他,但是日常生活裡,她一味把這位不怎麼有存在的感的老公捧上瞭天,她說他是最佳情人,她說她又窮又沒讀書,而他什麼都比她強……

這位美女小心翼翼地穿著低胸裝高跟鞋如履薄冰地行走在這個危機重重的世界上,沒有一天放棄過她對這個世界的警惕。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尋找一個看上去體面的結婚對象,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維持著她的體面婚姻。

她婚後唯一沒有順從老公的大概是工作以及堅持不生小孩子。

但是為瞭這件事,她也做過補償,44 歲時她試過調養身體想生一個,後來知道生不瞭,就收養瞭一個男孩,逢人就要喜滋滋的說:我的兒子長得特像我老公……明明是收養的,也要這麼說,也還真是情商太高瞭。

十幾年裡,老公偶有緋聞,她要一力替他掩飾,這是正常社交生活……

現在分居瞭,也要安靜地說我們關系很好,仍然互相關心……

港媒如此分折他們婚姻危機的原因:

▲性感女神和名人之後的婚姻也離不開普通人的套路,男女雙方各有各事業,甚至女方在經濟上強於男方。疏於維系的感情出現縫隙時候,女方總是最先以及最自然地被要求割舍事業,我認識的一位姐姐用她的切身經歷告訴我:那些說割舍瞭事業就能挽救婚姻跟穿性感睡衣就能吸引回男人一樣,都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她活得很用力,但也活得很緊張;她明明非常強悍,卻執意要把姿態放得無比低下與柔軟;她明明活得靠自己,但不知怎麼的,卻執著於小鳥依人這種姿態。

溫碧霞無疑是個聰明的女人。

要從調景嶺一無所有的小女生變成四十年名聲不墜的香港女星不是一般智商可以做到的,必須要非常有勇氣,非常有毅力,對自己非常狠的人才能實現這草根女生幾乎完全不能實現的階層轉變——

從過去到現在,她在千人萬人裡殺將出來,與她同時出道的女明星,李麗珍也好,林碧琪也好,要麼過氣,要麼消失在人海,隻有她依然嬌裊地存在著。

她用的是老派女星最厲害的殺招,以退為進,以弱求生。

過去女明星,在男人話事的娛樂圈,通常不能太強勢,宛轉蛾眉馬前死,薄命憐卿甘做妾是她們常用的美感標識,特別是出身比較草根的女星,尤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她們要在男性的世界裡生存,除瞭美和弱,她們一無所有,於是她們就憑美與弱在這個講實力講沖殺的弱肉強食的世界活瞭下來。

5 歲媽媽要賣她的時候,她淒慘地抱住媽媽,讓買她的叔叔不忍帶走她,得到一筆活命的錢;15 歲的時候,她的美與弱讓她踏上一條更光明的路;34 歲的時候,她靠她的美與弱嫁給名人後裔;50 歲的時候,她還靠她的美與弱出寫真集奔波在神州大地的美容公司。

她是真正靠自己討生活的女人——但她的姿態又是異常卑微,八卦雜志說她是隱形富豪,但她從不張揚,連一句囂張的也不敢說,一輩子在男性社會的規則時求生,求財,四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美,保持隱忍,一心按照這個社會的幸福模式塑造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幅老派女星的作派。

這讓我想起亦舒小說裡的老派女明星姚晶。

▲神秘的女明星姚晶,嫁給將門公子,死後卻將財產留給瞭隻有一面之緣的女記者,女記者一番偵察才發現姚晶嫁給公子原來隻是表面風光,她要負責身處上流社會的一切開銷,名車豪宅全由她出錢,而公子傢不承認這段感情,當若幹年後公子不再愛她,想要另娶他人時,她頓時覺得面子盡失,心碎而死,據說這個故事的原型是五六十年代的巨星林黛(右圖),她嫁給瞭原來雲南軍閥龍雲之子龍五公子。

我和藍小姐討論過為什麼姚晶這麼可憐,明明成為一線明星,仍然要委曲求全,嫁給門面光鮮卻毫無實力的公子。

藍小姐嘆瞭一句:因為她是活在別人眼光裡的女人吧。

老派的女人總歸覺得婚姻是歸宿,一個豪門帥公子顯然讓她的歸宿特別風光。

但悲哀的是當你一旦真活在男性社會的規劃裡,你就自動將生活的主動權上繳給瞭別人——那個男人幾乎什麼也不用做,派給你一個光鮮身份的結婚名額,你就要承擔一切,女人的男人的——不生小孩還覺得欠他的。

一旦他離開,哪怕你是萬人矚目的大明星,哪怕你是經濟自由的白富美,你也是不幸的棄婦——所以,豪門太太是她們不顧一切要得到的皇冠……

還有什麼事情比這件事更荒謬?

女明星出來工作,賣力幹活,她們有錢有貌傢裡什麼都靠她,但她還是得緊緊地捉住徒有虛名的丈夫,因為隻有他的存在才是別人眼中她幸福的基石。

嗯,當然又想起瞭她。

▲這個時代最火的女明星何嘗不是如此,二胎時老公公然出軌,她和溫碧霞一樣,在微博上自稱要且行且珍惜,事業再攀高峰之際,還要得意地在采訪裡分享自己的成功經驗:女人要示弱,男人才能喜歡……也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存在。

今昔何昔,華人女性仍然以自我矮化為榮,以示弱為最佳生存模式。

這已經不是愛慕虛榮能夠評價的,隻能說是被傳承千年男性文化洗腦後的集體無意識,這種集體無意識,讓最有可能活出風彩的女明星們也仍然活得如此憋屈以及自欺欺人。

但關健是,這個時代,保持美貌與懂得示弱有用麼?

托付龍五公子的林黛自殺瞭,小說裡的姚晶死於心碎,溫碧霞眼睛浮腫地替出走的男人掩飾……

亦舒的書裡,最後一章提瞭一個問題:姚晶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女記者徐佐子淡淡評瞭一句 " 寂寞的女人。"

當然,大部分人的人生都寂寞,但兀自在別人的眼光裡強裝鎮定,在別人的規則誓當人生贏傢,自欺欺人的女人比寂寞更寂寞,也隻有這麼深刻的寂寞才配稱:她比煙花更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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