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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中國人民的精神生活特別豐富,突出表現在大規模地信仁波切、大規模地盤手串,以及大規模地放生。
而放生作為一種大型現實主義荒誕行為藝術,也不斷刺激著圍觀群眾的想象力,比如今年 2 月份某地一群虔誠的信徒在淡水河放生瞭一群扇貝
去年 8 月,廣東某公園,有人放生瞭一大批毒蛇(為避免部分讀者感到不安,圖片略去)。
更早些時候,《深圳商報》在報道當地一場放生儀式的時候,記者寫道:幾位市民雙手合十,虔誠地跟著誦唱佛經隨著儀式緩慢進行,(袋子裡的魚)漸漸地都不動瞭。
跳過這些在正常人看來匪夷所思的奇葩案例不談,放生確實已經蔚然成風。《經濟學人》雜志不久前報道說,有關人員估計,每年被放生的魚、蛇、烏龜、鳥,甚至螞蟻的數量約有兩億,不過究竟有多少誰也不知道。
為什麼放生會在中國人中如此流行?如果你也好奇,就聽壹讀君(微信:yiduiread)往下聊。
放生過一個錢包的實習壹讀君丨劉暢
放生黨勢力最大的時候,整個西湖不能捕魚
放生並非佛教的專利。
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前,戰國時期的《列子》中就有周簡子正旦放生,示有恩也的記載。《史記》中也有成湯解網的故事,說湯王在野外看到有人張網捕鳥獸,網四面皆圍,湯王命獵人去掉三面,隻留一面,並禱告說:各回各傢,各找各媽,實在非死不可的,才到網中來吧。
這就是網開一面的典故。
這時候的放生,是所謂仁的倫理觀念,是王或封建主向庶民顯示仁愛之心的方式。
直到佛教傳入,放生才成為平民咸與維新的宗教活動。
南北朝時期,佛教得到廣泛傳播,佛教戒殺護生的教義,催生瞭大規模的放生行為。梁武帝曾經專門派人每天去市場,購買牛羊放生。全國貴族、官員和百姓自然也掀起學習的熱潮。
△梁武帝蕭衍篤信佛教,規定祭祀不許再用牲畜
擁有財力的政府、寺廟和地方勢力,還大力興建放生池。比如唐肅宗於乾元二年 ( 759 ) 下詔,在全國設立放生池八十一所;宋真宗天禧三年 ( 1019 ) ,杭州的靈山寺上奏,請以整個西湖作為放生池,不能捕撈魚蝦。
到明清以後,在放生風俗比較興盛的地區,如江浙一帶,放生還成為一種民間組織的信仰和文化紐帶。
△豐子愷所繪《護生畫集》
通過戒殺護生的共同理念,地方僧侶和士紳、文人結成社會團體,擁有相當強大的社會資源。典型的例子是近代的江浙放生會,參與者有民國政府總理熊希齡、上海交易所聯合會會長聞漢章、福建省省長許世英等,可見影響力不可小覷。到 1922 年,放生會還推動浙江省政府再次將整個西湖定為放生池。
放生的流行,佛說怪我咯?
但是說瞭半天,放生為什麼會在中國流行?這當然不是一句皇帝喜歡就能解釋的。
放生的行為,儒傢仁愛的倫理道德觀支持,佛教的戒殺護生教義也支持。有這兩大思想資源的滋磁,加上還是皇帝欽定的,放生自然會備受推崇。
而對放生行為普及帶來決定性影響的,是佛教對中國傳統信仰方式的承認。
佛教作為一種比較成熟的世界性宗教,有相對完善的宗教教義、禮儀,能夠超越民族的地理環境、語言、習俗和文化限制,被大部分東亞文明所接受。這種成熟的宗教理論有一點好,它的追求是超越世俗利益的,非功利性的,指向來世的幸福和升華。
而原始宗教,包括各種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多神崇拜,都有強烈的功利性。在原始宗教的體系中,人們無暇顧及來世的幸福,隻求在現實生活中生存,獲得更多的好處。比如祈禱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多子多福。
△海南民間流傳至今的求雨儀式
是的,壹讀君(微信:yiduiread)要說句得罪人的話:中國的民間信仰,包括敬天敬地敬祖宗,都屬於這種進化程度不太高的 level。
佛教作為一種出世宗教,對世界萬物的價值判斷是苦,信徒們的終極目標是涅槃而不是現實享樂,而是功德圓滿。但這種高級的思想,隻有少數文化水平比較高的貴族、知識分子才能領略,老百姓很難買賬。
佛教為瞭自身教義在貧民大眾中的傳播,采取瞭有委屈自己扛著的策略,最顯著的標志,就是順應中國民間信仰,承認瞭現世報的存在,肯定現世生活中的福禍都是因果報應的結果,也就是承認現世功利是有意義的,不是苦空無,而是甜。
在宗教體系中,這相當於三維文明為瞭生存主動降維到二維。簡直能把釋迦牟尼氣死。
現在放生還有加急服務和專科門診
功利性的信仰推動著民間的放生活動,放生活動又反過來讓功利性的信仰更加篤定。這種結果就是功利完勝,信仰完犢子。
雖然放生對於提倡良善、慈悲有好處,但不得不承認,急功近利的利益訴求,成為今天放生活動的顯著特征。
很多放生活動的鼓吹者都要以現實利益來吸引信眾。一傢放生網站在顯著位置說明:放生可免死、愈病、助學業、延命、遇偶、止邪淫、聚財富、提事業。放生好處很多,有緣者可以持續放生,持之以恒、有求必應。
除瞭這種常規服務,還可以提供加急辦理業務,稱之為火速專場放生:如果有急事、子女升學、大病需要康復、助念、超度過世親人等,可以立刻舉辦專場放生,立竿見影。
△信不信由你
此外還有專科門診,比如宣稱放生蚯蚓能夠幫助戒除淫邪,理論依據是蚯蚓的再生能力強,放生之後,福報反作用到放生者身上,能夠快速恢復因淫邪損傷的身體。
這些明顯荒誕的說法,作用相當於那些自稱吳彥祖,需要借 1000 元路費的短信把不太可能掉坑裡的聰明人篩出去,留下的都是錢多人傻。
結果就是《經濟學人》所報道的放生組織的年收入可達到 100 萬元。
而一些放生黨搞出放生扇貝、蟶子、帶魚(劃掉)、毒蛇等莫名其妙的事,也就不難理解。
不過要壹讀君(微信:yiduiread)說,這些放生除瞭給大傢增添一些圍觀樂趣,或者造成一些入侵物種之外,倒也不至於鬧出太大的亂子。還有一些專門要放生野生動物的善男信女,帶來瞭對野生動物的市場需求。
△用於放生的麻雀。市面上巨大部分用於放生的麻雀都來自野外捕捉。
結果是大批供應放生市場的野生動物死於捕獲和運輸途中。這就不知道是積德還是造孽瞭。
總而言之,放生的想法雖好,還是要講科學,講文明。善哉善哉。
參考資料:
《佛教放生習俗的形成及其流行》, 聖凱,《中國宗教》2013 年 12 月
《士紳們的西湖放生夢 1927~1933 年關於西湖放生池的爭端》,陳明華,《開放時代》2010 年 4 月
《中國民間信仰》,烏丙安,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