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以適應劇組環境為由，安排他們去劇組和演播廳做電視觀眾、群眾演員。受訪者供圖
被迫離職之後，陳璐和朋友才覺悟過來，這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招聘騙局。
6 月底，因為看到某招聘網站招聘暑期兼職，她和朋友分別應聘上瞭劇組的 " 藝人助理 " 和 " 化妝助理 "，並按照公司的要求每人交納瞭 2700 元的夥食費。後來她得知，同樣情況被招進來的同事也無一幸免，" 夥食費 "、" 保密費 "、" 建檔費 "，最高的甚至被收取 11000 元，而這部分原本承諾要退的錢直到被迫離職也沒退還。
讓陳璐沒想到的是收錢隻是整個騙局的開始，先是被公司安排到劇組和演播廳做群眾演員、電視觀眾，然後強制要求她們到 " 人事部 "，在網上發佈招聘信息，做客服——用當初自己被招來的方式，再去招另一群同樣心存幻想的同齡人。
" 這就是一個‘圈套’ "，陳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應聘、交錢、劇組當群演。之後如果不肯做客服騙更多和自己一樣的人過來，那麼公司想法設法讓你離開，" 不僅工資沒有，錢也不會退 "。
近日，紅星新聞記者采訪多位受騙者，對此事展開調查。
公司連續兩天安排他們搬運器材到長城上，為一個國際內衣秀搭建舞臺。受訪者供圖
1、初衷
在某招聘網站上發現招暑期兼職
他們想體驗生活，憧憬與明星 " 親密 " 接觸
陳璐稱他們的合同大多會被收走
6 月 30 日，陳璐和好朋友楊宇琦在結束學校最後一門考試後，迫不及待地踏上瞭從江西到北京的火車。
幾天前他們在某招聘網站上發現招暑期兼職，" 古裝戲誠招跟組及燈光、化妝、服裝、攝影、藝人助理、導演助理 "。原本不是學相關專業的兩人，很快被這些 " 高大上 " 的職位和誘人的工資吸引。與公司客戶取得聯系後，隨即約定瞭到北京的面試時間。
陳璐回憶，當初找兼職有兩方面原因，一是想體驗不同的生活，" 能去劇組很吸引人 "，二是還可以掙一些錢。去北京之前他們憧憬著與某位明星 " 親密 " 接觸，甚至想過自己將和 " 北漂 " 青年一樣，面對那些困難。
到北京經過一次 " 很隨意的面試 " 後，陳璐和楊宇琦分別應聘上瞭 " 化妝助理 " 和 " 藝人助理 "。據陳璐說，簽合同之後，公司以先適應劇組環境為由，安排她和楊宇琦到劇組和演播廳做群眾演員、電視觀眾，並向每人收取 2700 元的夥食費。
陳璐提供的合同顯示，公司擬讓受騙者在其攝制的電影或電視劇中擔任演員。在考核期，月工資保底 4800 元，滿勤 1100 元，補貼另算，轉正後最低底薪為 5800 元，滿勤 1100 元，每月休息 8 天，劇組辦理五險一金。每月 30 日發工資，統一提供食宿，前期考核期間夥食費由乙方承擔。合同最後備註，" 乙方所繳納夥食費在試用期後給予報銷，合同期內自動放棄或退出者，所有費用均不退還 "。
陳璐表示，提供給記者的合同，她們問瞭很多人才找到，是她同事的。她後來得知，在簽合同後不到一個小時，公司幾乎都是以辦理入職為由收走瞭所有人的合同，然後直到離開，合同仍然不會在應聘者手上。而且她們中的每一個都被公司收瞭錢，少則幾千，多則一萬多。
和陳璐有著相同遭遇的張濤是他們中交錢最多的，劇本保密費 6000 元，夥食費 1200 元，建檔費 3000 元以及工作證費 800 元，共 11000 元。張濤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他應聘的是導演助理，之所以當時交這麼多錢是因為對方承諾，建檔費和工作證費幾天後就退還，其餘的也會在工作結束後退。
2、蹊蹺
進來都是先當群眾演員
外出活動手機會被收走，不讓應聘者互留聯系方式
讓陳璐沒想到的是收錢隻是整個騙局的開始，隨後她們陷入瞭一場更匪夷所思 " 圈套 "。
簽完合同後，陳璐和楊宇琦被公司安排住進瞭一個農傢小院。陳璐發現，同宿舍的夥伴都是通過不同名稱的傳媒公司招聘進來的，工作職位包括 " 導演助理 "，" 藝人助理 "，" 化妝助理 "，" 跟組醫護人員 " 等。她們多數是大學生，有做兼職的，也有剛畢業找工作的。但是基本上幹的都不是原來合同簽訂的工作——有通告的時候，她們就被大巴車拉到劇組和演播廳做群眾演員、電視觀眾。沒通告的基本待在影視基地休息。
陳璐稱，她問過很多同事，無論應聘什麼職位，進來都是先做群眾演員。之前公司承諾她會有專門的老師帶她，教她化妝，但簽合同之後公司再也沒有提過。
最讓陳璐受不瞭的是，每次外出活動她們手機都會被強制收走，就算住同一個宿舍的，公司也不讓她們相互留聯系方式。據陳璐說，公司曾多次強調如果發現她們互留聯系方式，就立馬開除。有幾次公司工作人員甚至讓她們打開手機微信檢查聊天記錄。
陳璐說，因為公司的眾多 " 反常行為 "，她開始認為被騙瞭。隨後，她偷偷加瞭幾位同一個基地的小夥伴，並建瞭一個討論組。她們經常在群裡互通信息，或者吐槽公司的奇葩行為。
陳璐介紹，因為做群眾演員時間不固定，經常拍攝完成回到宿舍已經是後半夜。如果第二天還要起早到另一個劇組那更是受不瞭。陳璐稱公司每天都安排領隊和她們在一起，領隊什麼時候說走就得走。
3、圈套
公司讓他們去人事部負責招聘新人
如不聽話就會被開除，不僅沒工資也不會退錢
最初陳璐和楊宇琦以為被騙可能就是，一直讓她們輾轉各地做群眾演員和觀眾。沒想到 7 月 12 日公司突然找陳璐和楊宇琦談話，語氣強硬地讓她們離開基地到人事部工作。
為瞭幹滿一個月拿到工資，陳璐和楊宇琦按照公司要求去瞭人事部。陳璐介紹，人事部工作人員培訓瞭她們一下午，" 怎麼在招聘網站登錄賬戶，怎麼說服應聘者來面試 "。工作人員告訴她們，主要工作就是在各個招聘網站發佈招人信息，做客戶。按照公司要求和提前準備的 " 話術 " 招人，每招到一人會得到相應的提成。
陳璐給記者提供瞭一份公司招人的賬號，這些賬號包括公司名稱和招聘職位。陳璐稱，公司需要她們不間斷的去招聘網站發帖，至於這些公司名稱是否有問題，公司沒有告訴她們。
陳璐和楊宇琦做瞭一天招人工作就離職瞭。陳璐認為這就是一個圈套，發佈的招聘信息，和讓自己受騙的那些信息幾乎一樣。她不想讓更多人陷入這場騙局，應聘、交錢、劇組當群演。之後如果不肯做客服騙更多和自己一樣的人過來，那麼公司想法設法讓你離開，" 不僅工資沒有，錢也不會退 "。
6 月 15 日，陳璐把紅星新聞記者加入她們的討論組，記者向群裡的 6 位應聘者核實瞭相關情況，她們的遭遇和陳璐差不多，都是不滿一個月就被迫離職，沒拿到任何工資和交納的錢。
4、冒名
正規公司名稱或被招聘方冒用
一公司表示已報警，會對侵害公司名譽的行為追責
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或被招聘方冒用
7 月 14 日，記者在多個招聘網站檢索 " 演員 " 職位，發現眾多公司新戲招聘群眾演員、藝人助理、導演助理等職位。這些公司多是 "** 傳媒文化公司 "，記者翻閱招聘信息發現，招聘入門條件很低，沒有學歷和工作經驗限制。顯示的工資基本在 4000 元到 8000 元，並在招聘信息中承諾沒有和任何中介合作，無任何押金。其中的一部分有招聘暑期工。紅星新聞記者為此聯系上瞭其中一個招聘網站的工作人員，對方對招聘信息是否進行審查，未給出相應回復。
陳璐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她曾經就被 " 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 的名稱吸引，去北京面試之前他還在網上查過公司的相關資料，" 工商信息都是正常的 "。但是當她到北京面試簽合同時卻發現簽約的公司不是 " 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據陳璐說，公司簽合同不到一個小時就把合同收走瞭，她沒有記住簽約公司的名稱，他認為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名稱可能是被冒用瞭。
根據陳璐提供的招聘網站上 " 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 發佈的招聘信息，紅星新聞記者以應聘群眾演員為由咨詢。一個叫楊子航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公司合作過的明星包括范冰冰、霍建華等，也有像馮小剛、張紀中這樣的大導演。沒有任何表演經驗也沒關系，隻要表現好一切皆有可能。楊子航稱，如果沒有工作經驗，在正式工作之前會有 1-2 個月的帶薪試用期，試用期的底薪是 4800 元加 1100 元全勤獎。他向記者強調，面試入職不會收取任何費用。
隨後，紅星新聞記者再次以記者的身份，聯系招聘者楊子航，對方稱因為招聘的人員比較多，需要核實過後，才能做回復。之後記者多次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記者在天眼查網站查詢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查詢結果顯示公司於 2016 年 9 月註冊，註冊資金為 300 萬元，法人代表是勾國豐。公司經營范圍包括組織文化藝術交流活動，教育咨詢，聲樂、美術、舞蹈培訓等。經營狀況一欄顯示有 103 條招聘信息，包括藝人助理、化妝助理、攝影助理等。
紅星新聞記者根據登記信息致電北京艾瑞兒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對方稱公司沒有發佈過任何招聘藝人助理、導演助理、群眾演員的招聘信息。之後他給記者回電話表示公司已經報警，會對侵害公司名譽的行為追責。
律師提醒 >>>
用人單位招聘時收取任何費用都系違法
7 月 16 日，陳璐和被騙的同事在討論組裡商量後決定報警。李涵稱，她之所以堅持在公司幹瞭 20 多天，因為她想搞明白這種騙術是怎麼回事。
四川琴臺律師事務所主任牛建國認為，這些所謂的影視傳媒公司是以招工之名，行詐騙之實。按照《勞動合同法》規定，用人單位招聘時收取任何費用都系違法，例如保證金、檔案費、服裝費都是不允許的。牛建國稱現在網絡招聘亂象叢生，應聘者應該多留心，遇到公司收錢、扣押證件合同、簽超短期合同都是不正常的。
（應受訪者要求，陳璐、楊宇琦、張濤、李涵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