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快報訊(記者 王凡)從《少女小漁》到《小姨多鶴》,從《金陵十三釵》到《陸犯焉識》,從《梅蘭芳》到《芳華》,如果要挑一位最受影視圈歡迎的當代作傢,嚴歌苓當之無愧。這些年來,她的作品受到李安、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等大咖導演的青睞,人們不禁要問,他們為什麼都選中瞭嚴歌苓?
△嚴歌苓的人生是一部傳奇 人民文學出版社供圖
" 我也不知道啊。" 接受現代快報記者采訪時,嚴歌苓笑著回應道。
細讀嚴歌苓的作品,就會察覺其中的緣由。她筆下塑造的人物個個都有勁道,而她講故事的方式細膩酣暢、意味深長。她以天賦和超出常人的努力、堅韌、自律,一步步成為這個時代最有影響力的作傢之一。
不過,盛名之下,嚴歌苓並不愛這熱鬧,她倒是希望新的一年能不寫影視劇,隻寫小說。久居國外的她,以 " 寫稿佬 " 自居,悉心保衛著自己平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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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電影《芳華》的熱映,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嚴歌苓原著小說《芳華》也在熱銷。為此,嚴歌苓從德國回到國內,在各個城市舉辦讀者見面會,下周二將到南京。屆時現代快報 ZAKER 南京將對當天上午 10 點在 " 鳳凰吾在書舍 " 舉行的一場見面會進行直播。而在嚴歌苓抵達南京之前,現代快報記者與她進行瞭一次連線采訪。
《芳華》中,上世紀七十年代文工團裡的一群少男少女,以獨有的姿態綻放芳華,小說用四十餘年的跨度,展現他們命運的流轉變遷。讀過嚴歌苓原著小說的讀者,會從小說中感受到人物心理更細膩、更敏感的部分,也會對大歷史背景下的人性有更深刻的思索。
出生於 1958 年的嚴歌苓,12 歲到 25 歲的青春年華在部隊度過,做瞭 8 年舞蹈演員,又做瞭兩年編舞,再成為部隊的創作員。《芳華》並非她第一次寫部隊生活,但卻是最具個人自傳色彩的。盡管是虛構的故事,但是她坦言,這是她最誠實的一本書," 我講瞭大量的真話,也講瞭很多我對當年的一些戰友,尤其是何小曼(電影裡的何小萍)這樣一個人物的懺悔,以及很多對青春裡發生的一些現象的反思。"
這段嚴歌苓傾情書寫的 " 芳華 ",對她的人生來說,究竟有怎樣的意義呢?
嚴歌苓想瞭想,答道:" 這段時光對我的人生來說是決定性的。如果我不上前線,我不去采訪傷員,我肯定不知道我是一個作傢,不會從舞蹈這麼快就轉變成寫作。進入寫作之後,如果沒有軍隊給我的理想主義、英雄主義、鐵的紀律,我可能也不會在三十歲,在中國已經是一個成熟的作傢的時候,又走向瞭國外。沒有部隊的吃苦精神,不可能完成我的學業,再寫出另外一個層次上的小說。" 嚴歌苓說,對這段 " 芳華 ",她一直心存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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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提及的而立之年的留學經歷,特別勵志。為瞭尋找另一個地平線作為新的起跑點,她在僅認識 ABC 的情況下,用一年零七個月考過瞭托福研究生線,考上瞭美國哥倫比亞藝術學院寫作系研究生,專業學習寫作。
" 我很慶幸自己做瞭那樣的決定。當時在美國,如果不那麼背水一戰去考英文的話,我那一年的獎學金就沒瞭,第二年再去申請,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申請到。" 嚴歌苓回憶道。為瞭掙錢,這個已經加入中國作協的小有名氣的作傢,在美國卻要做保姆、打零工。那段經歷,被嚴歌苓視為 " 早點吃苦,讓你早對人生做一些準備 "。
而嚴歌苓職業化的寫作,也是在美國求學這段時間歷練出來的。她很清楚,自己是一個職業作傢,每天到瞭點,就會坐在寫字桌旁," 我就是靠寫字來養傢活口的。我喜歡它的自由,那種沒有極限的自由 "。
天賦、努力,加上高度自律的職業訓練,嚴歌苓的寫作日臻成熟。她特別擅長寫女性,敏感地關註周圍人的生命狀態,不斷探索人性,不斷表達她的思考。講述華人移民故事的小說《少女小漁》就是這一時期的作品。隨後,李安那通打給嚴歌苓要買下《少女小漁》版權的電話,更是讓她的作品和影視圈結下瞭不解之緣。陸續有導演來找她要版權,她的作品頻頻被搬上大銀幕。而在電視劇領域,嚴歌苓的每部作品,也都會掀起收視熱潮:《一個女人的史詩》《鐵梨花》《小姨多鶴》……
真正讓嚴歌苓被人熟知,還是近些年來與電影的聯姻。張藝謀的《金陵十三釵》《歸來》都改編自嚴歌苓的小說,陳凱歌的《梅蘭芳》請她做編劇,此次與馮小剛合作《芳華》,她再次原著、編劇一肩挑。
對大導演們的偏愛,人們都會好奇她有怎樣的法寶。嚴歌苓笑著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很註重塑造人物,大概是大傢都很喜歡我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吧。" 另一方面,嚴歌苓作品的畫面感極強,這也為電影拍攝創造瞭優越條件。總之,文字經過她的手創造,打上瞭濃烈的嚴歌苓風格的烙印。
隨著名氣的大漲,嚴歌苓對待文字的態度卻從來沒有改變過。為瞭挖掘到故事中人物的魂,她用來體驗生活的成本也不可計量。她笑言,如果沒有影視版權售出的話,有時候估計得賠本。
不過嚴歌苓直率地說道,在寫小說和編劇之間,她更傾向於寫小說," 寫劇本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有更多好的編劇,那樣我就不用寫劇本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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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早年經歷的 " 苦 ",嚴歌苓並不覺得當下的生活就是 " 苦盡甘來 "。
" 寫作其實是讓你很吃苦的一個職業,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忍受寂寞、忍受對自己的自我懷疑。" 嚴歌苓說,就像跑 10 公裡,你感覺自己根本跑不過去,但是度過那種垂死的狀態,會達到一種超越的身體狀態," 闖過去就好瞭。"
這樣的寫作狀態,如果不經她自己這樣誠實地描摹,想必讀者們一定想象不到。難怪她喜歡自稱 " 寫稿佬 ",好像一提作傢,就把身份吊起來瞭。
" 就是要平常心,別把自己架起來,別以為自己是個瞭不起的人,要清醒一點,冷靜一點。一旦被架起來,就脫離瞭生活,不能像一個平常人一樣生活,所以作品也就會越來越蒼白。我在國外的生活非常單純,我一直在平凡的生活外面畫警戒線,不可以有人超越我的警戒線,我要保衛自己平凡的生活。" 她接著說道。
在嚴歌苓構建的平凡生活裡,她每天寫作的時間相對固定,理想的狀態是每天寫作兩三千字," 不寫你這一天幹嗎呢?還是上班的年齡,得上班啊。就這麼簡單,所以我成瞭勞動模范。" 她笑道。
但是不管開始的時間早或晚,女兒一回傢,她就停止寫作。" 傢人都很支持我,犧牲很大。因為我不願意間斷寫作,所以傢裡很少有節日和周末。所以每寫完一本書,我都會很慚愧,就想著要帶著傢人一起旅行,出去享受。"
即使她視寫作如命,她也不願意在生活中失衡,她是一個母親,一個妻子,一個廚子,願意把時間留給傢人," 我的精力很旺盛,不會因為工作,就沒心思去考慮其他的事情。比如傢裡的佈置,照顧花園裡的花。我在樓上寫作,樓下就在燒著菜,燉或者烤東西。不過經常就聞到糊瞭的味道,因為寫得太入神瞭。"
和嚴歌苓這樣聊著,不由地在想:正是這樣煙火氣的平凡生活,造就瞭這麼傳奇的嚴歌苓吧。
對話
讀書是最不花錢的好玩的事
讀品:您對南京有怎樣的印象?
嚴歌苓:我的媽媽在南京生活過,我來過南京很多次。南京生活氣息很濃厚,南京人愛吃愛穿,愛笑愛打扮,愛生活。南京有很多我小時候去過的地方,常常會想到的。像中山陵、靈谷寺的無梁殿。
讀品:您怎麼看待最近這段時間的《芳華》熱?
嚴歌苓:每個人都對自己的青春很留戀,享受青春的人,也願意看別人的青春是什麼樣子的,所以,這個題材才會引起共鳴。我們那一代人文工團的故事,是很獨特的。兩個主人公,劉峰和何小萍,不同於一般電影裡我們看到的人物,他們是很獨特的人物。看到電影的票房這麼好,小說也賣得很好,我感到很驚喜,又驚訝,又喜悅。
讀品:小說作品經影視傳播後,再引得大傢回歸文學欣賞,您希望讀者從文學作品中感受到什麼和電影不一樣的東西?
嚴歌苓:我從來沒有想過小說和電影要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但是,文學就是文學,文學的審美價值隻屬於文學本身。文字的魅力、文學的藝術,這種審美方式和審美價值,是什麼都不可以代替的。在電影沒有產生之前,文學已經像宗教一樣,給世俗生活中的人們以精神的滋養。
電影取得很大的成功,肯定能夠推動文學,兩者互動,相互給予,把觀眾拉到讀者群中,或者把讀者拉到觀眾群裡,這都是一個讓我感到很欣慰的現象。
讀品:您目前在創作什麼作品?
嚴歌苓:我剛寫完《芳華》的電視劇。這次從德國出來之前,剛剛寫完最後一個字,所以特別疲勞。電視劇今年會拍攝。
讀品:您平時愛讀什麼樣的書,推薦大傢讀什麼樣的書?
嚴歌苓:好的小說現在越來越少,這兩年我沒讀什麼小說瞭。我推薦每個人先把經典的作品讀一遍,《紅樓夢》讀一遍,雨果的統統讀一遍,列夫 · 托爾斯泰的讀一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讀一遍,馬爾克斯的所有作品讀一遍 …… 讀書是最不花錢的好玩的事,為什麼不讀呢?這很可惜。無知就是犯罪。
讀品:2018 年伊始,有什麼新年願望嗎?
嚴歌苓:過得慢一點,寫得少一點,不寫影視劇,隻寫小說。
(編輯 王鵬 夏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