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 | 楊軒 閆浩
編輯 | 方婷
6 億美元現金，外加 265 萬股新發行的 ADS 股票，華興資本擔任 FA，陌陌拿下瞭探探 100% 的股權。在 36 氪發佈獨傢收購新聞之後，陌陌以一紙公告披露本次收購的細節，也給外界留下瞭更多懸念。
陌陌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點，花自身市值的約十分之一，買下看起來業務重合度極高的探探？收購完成之後，探探是融入陌陌體系，還是獲得資源扶持後繼續獨立發展？陌陌之後是將回歸初心重新發力社交，還是將探探打造成另一個類比直播的商業王國？以及最有懸念的，陌陌是如何從探探老股東，同時也是泛娛樂領域競爭對手 YY 手中搶到探探？
為瞭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36 氪第一時間對陌陌 CEO 唐巖進行瞭獨傢專訪。得到的答案，有一些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更多的回答，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控股一開始就是目標，YY 不是阻力
36 氪：這筆大交易做瞭多長時間？
唐巖：一個多月。
36 氪：這是一個緊張的過程嗎？我們之前聽說還有其他的公司，比如今日頭條對探探其實也是有興趣的。
唐巖：對，當然是一個緊張的過程。在我們剛開始接觸的時候會認為難度會比較大，因為探探的股東結構比較復雜，股東特別多。但是整個進行過程中覺得，整體來說還算順利。
36 氪：覺得交易會困難一方面因為股東結構復雜，另一方面是不是跟你們的目標有關系？因為你們追求的目標是百分之百，全資收購。
唐巖：也沒有。但是它的股東結構比較復雜，這個有這個意見，那個有那個意見。哪怕主要的目的達成瞭，在具體的過程中，比如 SPA（股權認購協議）文件裡面各方面可能都會（有不同的意見），原來我們覺得要做起來是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但是實際上在短時間裡面就完成瞭。所以這當中既有雙方公司團隊的合作，也有股東的配合，還有和 FA 機構的努力都分不開。
36 氪：你的意思是說，其實你們如果控股或者參股你都是可以接受的嗎？
唐巖：控股可能是我們比較主要的目標。
36 氪：YY 是上一輪探探的股東，它的存在會不會讓這個事情變得稍微難一些，很難搞定的股東是指 YY 嗎？
唐巖：實際上還好。我說的股東結構復雜，主要還是指的股東多，並不是指某個特定角色的問題。整個過程中間其實是很順利的，至於為什麼順利，我看到好像外界對這個也有疑問，其實這個問題主要應該在 YY 那邊，你們可以去問問他們的想法。我們在實際的過程當中並沒有遭遇到額外的阻力，並沒有很多的說服過程。
36 氪：6 億美金的現金，再加 260 多萬 ADS 股。這個價錢是怎麼敲定下來的，為什麼你認為探探值這麼多錢？
唐巖：買賣就是雙方討價還價的一個結果，這個肯定不能單方說瞭算。我們覺得能夠接受這個價格，對方也願意出售，那最終的交易價格就會鎖定在這個上面。
36 氪：我們知道探探上一輪的估值是 3.2 億美金，相當於在半年的時間裡翻瞭差不多一倍？
唐巖：也不能說半年，融資的話一般過程都會拉得比較長。他們在談的時候肯定是公佈時倒推半年前，所以一年多的時間這個說法是比較合適的。
36 氪：你們最看中探探的什麼東西？
唐巖：兩塊，如果你說他們跟 YY 的業務協同性強的話，那跟我們肯定就是一個更加天然協同性強的東西瞭。它的用戶年齡結構、跟我們的重合度，以及他們對用戶隱私的保護度上面，跟我們都有一個非常強的互補性。我隻能這麼說，我們的用戶重合度是不高的，但是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確切的數字。
36 氪：探探的女性用戶比例比較大是一個你們會考慮的重點嗎？
唐巖：會考慮，但這不是全部的重點。
36 氪：另一塊考慮的重點是什麼？
唐巖：我們從幾年前開始就更加側重於場景化的社交領域，點對點的，異性的社交從兩三年前這一塊就已經不是我們最核心的側重點瞭。包括我們從兩年前的一些重要的商業變現手段行為來看，我們也會更看重社區氛圍這塊。所以我們兩傢公司，我自己感覺互補性非常強。
36 氪：大傢可能會覺得探探更像非常早期的陌陌，你的意思是說兩傢公司的業務方向已經分得很開瞭，能這麼理解嗎？
唐巖：如果你仔細觀察兩傢公司的產品的話，可能我們是在一個大盤子裡面，但是各自的側重點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確實是這樣。
36 氪：收購探探之後，兩傢公司的業務打算怎麼協同？
唐巖：存在非常多業務的協同點，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保持它一個獨立發展的趨勢。我們更多的會在大的戰略協同上來提供他們所需要的支持。可能有一些路，比如他們商業化的一些路我們原來已經走過，我們可以給他們一些建議，可以有一些共同探討的東西。
36 氪：既然你說他們走過的路你們已經走過瞭，那你們對探探收會員費的業務怎麼看？
唐巖：很穩定的一塊業務。通過會員費來商業化，對用戶體驗的損害其實是非常低的，特別是對於這種陌生人社交的產品而言，而且早做晚做關系不大。
36 氪：我們從一些第三方的數據可以看到，探探從去年到現在從 DAU 來看可能沒有太大的變化，就是從 600 萬到 700 萬，DAU 增長沒有那麼快，作為一個有經驗的過來人，你們覺得如果探探這個業務用戶要繼續增長的 ……
唐巖：那肯定會繼續增長的，它賣不賣給我們都會增長，毫無疑問。
36 氪：有什麼新的辦法沒有？比如它是繼續沿著現在的這條路，還是你們覺得有一些其它方法可以去試一下？
唐巖：我不明白這個問題的實質是什麼，是你們認為它去年一年這個公司沒有成長嗎？其實更多的還是看探探管理層的意願，他們在用戶增長各方面做得都是相當保守和克制的。而且我不覺得他們的做法是錯誤的。
36 氪：你說保守和克制是指？
唐巖：整體來說其實對於社交軟件或者社交平臺裡面，最重要的是生態的問題，不是一個簡單的用戶數的問題。他們對社交生態的看重是我最欣賞的。所以這傢公司如果在管理層的用心經營下，我是相當看好的。我不在乎它短期內一些所謂表面的用戶數據或者一些什麼樣的東西，我對它生態的健康度會更看重，它隻要維持著比較好的一個社交生態，這傢公司一定會成長的。可能有些時候在外界看起來會稍微慢一點，甚至有些時候可能快一點，我覺得這都不是那麼重要。
36 氪：看一傢公司的社交生態好還是不好，您會看重什麼指標，拿什麼來判斷比較好？
唐巖：主要是 spam 比例，污染度。
探探將獨立運營，投資和並購我們不是 2018 年才開始做
36 氪：探探現在是會員制的收費方式，陌陌入局之後，你們會有一些新的商業化的變現手段嗎？
唐巖：我們可能也會比較保守和克制，我們並沒有在這一塊有太多急功近利的想法和做法，基本上都沒有。
36 氪：很多人說你們可以把探探的用戶導量到直播上來變現。
唐巖：這是一個想當然的事情，但是這個事情會不會做，或者什麼時候會去做，主要還是看它給用戶到底帶來一些什麼樣的東西，而不是簡單的強行追求一個商業變現。我覺得對我們這個收購行為來說，戰略意義要更加大的多，而不是在一個短期內能夠馬上讓收入發生一個什麼樣的變化。做這個我們是做的比較大的價值投資，肯定不是一個短期內的算術的做法。
兩傢公司的品牌各方面，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用戶如果有一個選擇，或者兩個都想玩一玩，其實我們以前也沒有造成任何的障礙。我們短期未必會對用戶做引導，希望它保持一個比較獨立的發展。
36 氪：你把這次看得戰略意義很重大，主要體現在哪裡？
唐巖：我們公司一直都是立足在社交這個層面的，我們希望在社交層面上有更多符合不同類型的，或者符合不同需求的社交產品提供給大傢。其實陌陌和探探在目前的產品形態其實是各有側重的。他們對於非熟人之間的信息交換為社交目的的人群來說，都提供瞭比較大的社交價值。
我們希望我們的公司在社交層面上是有多種類型的產品提供給用戶的，收購對於我們來說，不管是對內對外，都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我們是立足社交為本，然後在泛社交和泛娛樂上能夠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可能在未來，我們不光會有陌陌、探探這樣的產品提供給受眾，有可能還會有更多的泛社交的產品提供給我們的目標受眾。泛社交這個領域很難會有一個東西是滿足所有泛社交需求的。
36 氪：今日頭條有抖音、火山、西瓜，未來在陌陌集團的旗下，比如探探是獨立的，還會有很多新的獨立的產品出來？
唐巖：可以這麼理解。
36 氪：所以像探探這樣的收購，也不會是唯一的一個可能性？
唐巖：那當然瞭。
36 氪：2018 年，對外投資和收購是陌陌的重點工作之一？
唐巖：其實一直都是，我們不是 2018 年才開始的。但是很多東西，特別是並購這種事，尤其是稍微大一點的並購，完全是講天時地利人和的，它不是一個單方面的事情，得有 " 郎情妾意 "。因為公司的股權結構，發展在一個什麼樣的時期，這些都非常重要。
36 氪：您剛剛提到泛娛樂和泛社交裡有很多類型的功能，比如視頻群聊，包括陌陌現在在做的一些功能，包括聲音、同城等等，在這些裡面，哪個會相對最容易跑出來，最容易成為下一個探探？
唐巖：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要知道的話早就讓公司去做瞭。因為這個說不清楚的，要說產品的設計到底是不是合適，是否滿足瞭一個很剛性的需求，它的顆粒度夠不夠大，運營團隊的能力到底怎麼樣。有時候我們在創業聊項目的時候也在聊，你說一個事情的時候好像說起來是這麼回事兒，但是做起來的時候就不是這麼回事瞭。它必須要很多因素都滿足之後，才有可能發展到一個比較好的情況。
探探這個公司三年的時間發展到現在，其實已經證明這些因素都是吻合的，其他的東西會不會跑出來，我覺得這些都是非常關鍵的。任何一個條件不滿足的話，可能都跑不出來。
36 氪：探探到現在還是一種所謂的圖片社交，大傢是看一張圖，然後來匹配。去年還有一波潮流是視頻匹配，你認為視頻社交會不會更有效率，或者更代表未來方向？
唐巖：有可能，但是目前肯定還是有很多的環境欠成熟，或者用戶接受度欠成熟的一些因素在制約。這種東西我也不覺得它一定會是一個新的公司促成的，有可能現有產品的更新換代或者怎樣，也有可能促成這個事情，不一定。
36 氪：陌陌的股價在 2015 年和 2016 年漲得非常快，到 2017 年年中到高點之後，去年下半年在跌，大概從 40 多塊跌到瞭 20 多塊，你們的活躍用戶量也維持在一個水準上，沒有漲得特別快。您自己會覺得這是公司增長到瞭瓶頸期瞭嗎？
唐巖：股票市場這個很難說得清楚的，我們從 6 塊到 40 多塊的時候也沒看見怎麼著，它不能反映一個公司就發生瞭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外界來看，跟公司內部來看公司，一定會存在一個（差異），也很難說哪個客觀，但是它肯定還是有區別的。比如我們漲得非常猛的時候，我們也不覺得這個事情反映瞭公司內真實的一個情況，下跌的時候也不覺得公司會所謂的遇到瞭一個什麼瓶頸。
我記得 2014 年也有一個媒體來采訪，那時候我還沒上市呢，他第一個問題就是說好像這一年你們沒什麼動靜，快死瞭？這跟我們內部的感受完全不一樣，所以這很難說的。
你剛才提這個問題，好像外界認為探探這一年怎樣怎樣，我們完全不這麼看，我們覺得它發展其實挺好的。
快手、今日頭條都不是競爭關系，隻看重同質化競爭
36 氪：就陌陌自己的主 App，你們接下來會有什麼轉變嗎？
唐巖：我們其實一直在變。我們對內部的產品研發人員，就是希望大傢不要有任何的包袱，不要覺得自己是一個上市公司，好像就不敢做什麼，甚至不敢做一些顛覆性的改變，在我這兒都不存在。版本從 4.0 到 8.0 每一個前面那個數字的改變，產品的改變不能說革命性和顛覆性，但是至少我們改動的幅度是比較大。
就方向來說，我們是希望引進更多的社交場景，在這個場景化裡面來達成這個社交。比如說像一些用看直播的方式來結成好友關系，來形成群組關系。比如說在玩《狼人殺》的過程裡面達成這樣的東西，比如說用快聊的方式，就希望引入更多社交的場景來促進陌生人的社交關系的達成，而不是說非常單一的，非常要求高效率化的達成。這兩三年我們都是在做這樣的一些工作。
36 氪：除瞭直播，其它場景下的變現能力都是怎麼樣的？
唐巖：如果你隻是指商業變現的話，我對這個人群的變現是沒有絲毫疑問的。2016 年前，你哪知道我們會變現這麼強呢？
36 氪：你們變現的時候是出現瞭直播，產品的形態有瞭一個非常大的變化。
唐巖：那你也不知道 2019 年或者 2020 年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隻要這個人群在，變現是不愁的。互聯網裡面擁有海量的用戶，最終因為商業變現沒有完成而死掉的公司，我好像是沒有見到過。
36 氪：對整體的陌生人社交這件事，您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人之一，你覺得這個東西會往哪裡走？
唐巖：如果說它能夠消耗大傢的空餘時間，這是第一個條件；第二個條件，這種消耗的時間並不是純粹在消費一個已經產生好的內容，而是通過跟陌生人的互動來達成的內容產生，我覺得這個會很有價值。探探也是這樣的，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也是這樣的。
但是具體是什麼我真的說不好，各種可能性都有，這是一個很大、很寬泛的一個市場，而且尤其是在中國這樣一個社會環境下，是有非常大的空間的。
如果我們以後還要進行一些這種並購或者什麼行為，我們主要方向都是基於這個來考慮的。
打個比方，它並不是說我寫瞭一個東西在那，給很多陌生人來讀的，這種互動的形式會比較小一點，可能跟我們的戰略方向不是很匹配。我們需要的是，同時哪怕是寫一個東西，它都是即時的，兩個人或者一群人在相互產生的這樣一個東西。
36 氪：現在我們發現所有內容類的東西，比如今日頭條，他們還挺看重社交的，都在向社交去轉，從形態上看有很多東西很像，比如視頻、直播、內容、互動，問答，大傢的邊界越來越模糊，好像存在很多交互以及競爭的可能性。
唐巖：我一般隻看重一些特別同質化的競爭，其他的其實都是有所謂的邊界的。跟今日頭條我覺得真的沒有太大競爭的，可能外界看起來產品形態認為好像都差不多，但是實際上差距非常大。
不要說我們跟今日頭條，我們跟探探之間感受到的競爭都很小，哪怕同質化到這個地步都不大。
因為它隻要不是一個完全同質化的產品，就是產品結構都一模一樣的，其實競爭不大的。很多人都問快手跟我們的競爭，很小，不是一個東西來的。可能大范圍裡面能放到一塊，但實際上整個的市場，就有點像銀河系和仙女座，我們這兩個星系遲早會被統一到一起，會發生星系的碰撞。但是那麼多幾千億顆恒星相互是撞不到一塊的，空間很大。每一個創業公司就挺像這星系裡面的恒星一樣，但我們的整個宇宙是極其大的，每個公司都是其中極小的一點，它真正發生碰撞，就是那種特別同質化的競爭，（發生的）可能性其實是隻有在一些完全一致的，比如像 58、趕集、摩拜和 OFO 這種是完全同質化競爭的公司之間。
但是你說在占據用戶的時間上，有沒有一些相似性，有沒有競爭？肯定有。在互聯網行業現在這麼帶光環的一個行業裡面，你要這樣的競爭都沒有，那這個行業也太爽瞭，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