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羅振宇的會員坦率地說,他一直把《羅輯思維》當電視劇來看,「不要以為他說的就是真的,他在演,如果把他說的當成道理來聽,去對比著在實踐中使用,是會出問題的。」
一開始還有點情懷
2014留在杜若洋印象裡最深的是一種巨大的興奮感。
那年5月,羅振宇與前合夥人申音正式分傢,偕「羅輯思維」項目出走,重組團隊註冊公司。杜若洋記得,那段時間資金緊張,一度靠老板自己墊錢維持。
彼時作為品牌而不是節目的羅輯思維,剛完成兩期會員招募,正密集地進行社群經濟探索。
社群經濟是一種運營,即把喜歡羅輯思維的用戶聚集起來,和他們嘗試各種互動。杜若洋和這傢公司很多員工一樣,來自傳統媒體,認為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做內容」,當時作為一個內容團隊,羅輯思維還有很多不成熟之處,他認為應該先「讓小朋友們抓緊讀書」,「找到更多的好故事、好料支持節目」,補足短板。
但羅振宇不這麼認為,在羅輯思維合夥人裡還有申音和吳聲時,這三個人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給團隊開會,「給我們開會,和團隊開會,逼著必須做,講運營的重要性,必須做。」杜若洋記得。
6月17日,「事先不告訴你是什麼」的圖書包,一個半小時售出8000套;7月18日,眾籌制作、「找人代付」的「真愛月餅」正式上線,共計售出4萬多盒,近300萬人參與其中;10月8日,柳傳志在羅輯思維發佈語音,征集「柳桃」營銷方案,雕爺、王珂、王中磊等5人回應,在羅輯思維平臺上線一天,10000盒柳桃售罄。
「做一個事兒爆一個事兒,做一個事兒爆一個事兒,那個感覺太爽瞭!」現在想起,杜若洋仍兩眼放光。一波波巨浪的操盤手,是剛搬進新辦公室裡的二十來人。他們所屬的羅輯思維公司,有微信用戶285萬,市場估值已達數億元。
事後,杜若洋和羅振宇復盤,認為他們遇到的是一個難得的機會,「當時確實機會太好瞭,趕上風口瞭,第一最大的風口是那個微信的風口,就是微信剛起來,然後剛有公眾號。」但很難說是羅振宇預料到瞭風口,逼大傢做運營或許是他一貫的死磕風格和危機意識,事實上,放在一年半以前,羅振宇對這件事的預期都低得可怕。
「當時可不自信呢。」杜若洋回憶,「最開始的時候,羅老師想做一個自媒體,安安靜靜的,就沒想到做那麼大。」他記得,開《羅輯思維》策劃會,羅振宇跟他們說,咱們做5年能追上人傢《冬吳相對論》,咱哥兒幾個小日子過得就不錯,主要這是咱們愛好,做個有意義的事兒。
《冬吳相對論》由原鳳凰衛視主持人梁冬和《21世紀商業評論》發行人吳伯凡共同主持,是彼時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最受歡迎的財經脫口秀節目。視頻網站上,單期節目點擊量通常在一兩萬次左右,多的也不過四五萬次。而現在,《羅輯思維》的第一期節目在優酷平臺上的播放量就達870多萬次。
除瞭微信,還有一個風口就是:2012年,優酷土豆合並,中國最大的強勢視頻播放平臺出現,並鼓勵專業生產內容,「那會兒《羅輯思維》做一期節目,在首頁能掛三四天。」
「這兩個疊加效應真的非常之大。後臺湧入的用戶就像潮水一樣,『嘩嘩』地往裡湧,覺得這世界都不太真實,太快瞭。」如今想起,杜若洋難掩興奮。
但剛起步時,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帶著5萬元錢買來的設備,羅振宇、杜若洋和一個攝影師在中關村普天大廈附近的一傢咖啡館錄制第一期節目。
一整天才錄好,出來時天下著又細又密的小雪,羅振宇在路邊說瞭一句話:「老杜,這個事業是一個讀書人該幹一輩子的事業。」杜若洋感動至今:「我覺得特別有情懷……就是他真的是愛這個事兒。」
但像很多被他忘我肯定後又不屑地否定的事一樣,在5年後,6月19日,記者在滿是隔音層的辦公室見到瞭羅振宇,提及此事,他滿不在乎地笑:
「你才有情懷,我沒有情懷,我是隻會幹這個,我要會造樓,我早就當房地產商去瞭。」見面安排在上午10點,羅振宇已經對著手機錄好瞭第二天要推送的60秒語音。杜若洋說,當年羅振宇沒跟任何人商量就決定瞭60秒的設定。
那時,微博大號紛紛向微信公眾號轉移,「他們認為把這個微博的玩法挪過來在微信裡還能做大號」,但羅振宇判斷,微信本質上是一種貼身陪伴,要做一個真實的人格。
「羅老師說,《羅輯思維》做的第一個產品是一款叫做『羅胖』的漂浮在空中的虛擬人格。」羅振宇當年的很多話,杜若洋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來。
為塑造「羅胖」人格,羅振宇親自在微信公眾號後臺回復每一條留言,傢庭糾紛、成長困惑、職場困惑,一答答老長。
有人問他,我上大學,和女朋友鬧分手,我不想跟她分,我很痛苦怎麼辦?羅胖說很簡單啊,你在上大學期間,你有女朋友,這本質上是一種廉價資源,你舍不得放棄。
有人調戲他,你是羅胖嗎?他就和人做遊戲打賭,驗明正身後讓對方打開窗子對外喊「我是豬」。
杜若洋說,羅振宇原本不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但他能通過自我節制進行修煉,變成做某件事需要成為的樣子。「羅老師是沿著理性的坡往上爬,爬到佛性的頂的那個人。」
在工作上,這種修煉被羅振宇稱為「死磕」。
有一次,羅振宇第二天的60秒語音一直沒想好,在辦公室沙發上想到3點,不小心睡著瞭,迷迷糊糊5點醒瞭繼續憋。當天還要錄視頻,他從不用提詞器,打一個磕巴從頭來過。整個人疲憊得不行,跟杜若洋念叨:「哎呀,我覺得這事兒不可持續,不可持續。」
某種意義上,「死磕」來自一種對自身缺失的認識:羅振宇最羨慕高曉松,因為他聽說《曉說》經常一條過。羅振宇總結,人傢有天賦,是天生貴族,自己隻能靠努力,是屌絲逆襲。他認為,如果一個人沒有天賦但能把一件事做到「死磕」,也能達到一種驚人的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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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會員以後成瞭商人
2012年,逆襲是中國社會的主題,那一年,正在湖南湘潭賣電動車、高中就出來做生意的年輕人周天祥也在像羅振宇一樣尋找「逆襲」的機會。
《羅輯思維》在優酷上線時,這位年輕人正為廣告效果不好而發愁,《羅輯思維》成功引發他的註意:「視頻制作精良,還不打廣告,怎麼贏利呢?」
2013年8月9日,羅輯思維推出瞭「史上最無理」的付費會員制,分200元、1200元兩檔會員價。結果,5000個親情會員、500個鐵桿會員6小時售罄,羅輯思維瞬間集資160萬元,成功獲得第一桶金。第一時間購買瞭鐵桿會員的周天祥意識到:「原來還能這樣要錢!簡直是商業的屠龍之術啊!」
這個結果也令羅振宇意外,他在一次演講中感慨:「媽的,我對這個社會要負起點責任瞭。」
這段時間,羅輯思維組織瞭大批基於社群經濟的商業實驗,甚至幾乎發展出瞭一套話語體系,交朋友叫「建立連接」,聚會叫思想碰撞,侃大山叫線下high聊會。有商傢跟羅輯思維合作,為羅友發放福利,簡稱「羅利」、「羅絲福」。
2014年初,羅輯思維發佈「雞毛信」,號召羅友組織、召喚有愛的餐館為羅友提供一頓免費的「霸王餐」,更有機會得到羅胖空降現場。
這也是一次為商傢「賦能」的實驗,杜若洋轉述羅振宇的理論:「未來的一切商業都是有靈魂的商業,沒有靈魂的商業會發生恐懼,恐懼怎麼辦,他就要外包,他要找個靈魂。這時候《羅輯思維》呢隻需要做一個靈魂,然後商傢就會和你對接,租用你的靈魂。」
從結果上來看,周天祥成瞭「霸王餐」的最大贏傢。
「霸王餐」活動發起以後,周天祥開始逐一私信《羅輯思維》中提到的書作者,最終成功邀請到四位到北京一起吃飯。這次活動使周天祥在社群裡成瞭人物,「要是羅輯思維會員有KPI,我肯定是前五!」
經此一役,KPI已經無法決定他的工作瞭。2014年年底,周天祥在包括羅振宇在內的微信群裡說起工作不順,已經認識他的羅振宇說:「小周你發個『會來事』唄」。
「會來事」是「會員來信有事」的簡稱,是羅輯思維在微信上開設的版塊,隻有鐵桿會員才有發佈資格。羅振宇提出後,周天祥立即發佈瞭求職信息,想找一份「互聯網產品/運營管理」的工作。
不到一個月,這個沒有讀過大學的小夥子收到1000多傢公司的邀請,他去瞭100多傢面試,並在2015年連換4次工作:「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這輩子不愁沒工作瞭。」此時,距離他海投簡歷沒有回音,僅過去6個月。
在這次成就瞭周天祥的「霸王餐」活動中,羅振宇「空降」成都芭夯兔,在羅友的歡呼和包圍中即興演講,用6個詞總結「怎麼在互聯網時代成功」,分別是「稟賦」、「輕薄」、「牛逼」、「死磕」、「不靠譜」和「一定要瞧不起人」。
彼時,羅振宇的一個大熱觀點是U盤化生存。互聯網大大降低瞭人與人連接的成本,這促使人脫離組織,成為「U盤式的手藝人」——自帶信息、不裝系統、隨時插拔、自由協作。從央視離職創業,他自己就是U盤化生存的典范。
這期題為《夾縫中的80後》的節目播出後,羅輯思維後臺就有人留言:「羅胖,我聽瞭你節目以後特別有感觸,我已經辭掉我的公務員的職務瞭,然後你告訴我,我當個什麼U盤去。」
這期節目中提到的正面典范、做PPT課程培訓的自媒體人秋葉曾給羅振宇留言,建議他應該強調一下,對職場新人,先要適應組織化生存,練好內功,才能自立門戶。但是「感覺他對我的觀點不以為然。」
而在一位與羅輯思維有過深度合作的商業人士看來,態度鮮明的肯定語氣恰恰是最適於傳播的風格,因為人傾向於聽肯定式的東西,少操心。
他想要學習羅振宇這種「頂級聰明」的傳播方式,但看到會員把羅振宇視為百科全書,想從他那裡找到一切答案,腦海中浮現出「千秋萬代」的教主感。「你可以想象成孔子和弟子。」周天祥描述會員與羅振宇交流的狀態。
2015年10月,羅輯思維完成B輪融資,估值13.2億。羅振宇發表文章《有奔頭,一起過》,宣佈暫停會員招募,但支持會員資格的轉讓。
那之後的幾天裡,羅友微信群裡會員資格交易紅火,有人每天統計會員價格波動,制作K線圖,最貴的時候一個會員資格的價格被炒到瞭6位數。
而現在,會員資格的全部權限是,在羅輯思維微信店鋪購物享受折扣。
爬出去就當人,爬不出去就做狗
回憶起第一次與會員的線下見面會,給周天祥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羅振宇的真誠,他花瞭半個多小時與每個人擁抱,「整個見面會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時間都在擁抱,這種有誠意的姿態大部分名人不能比。」周天祥說。除此之外,首批會員招募還選在「七夕」,以「愛的名義」進行「自由人的自由聯合」。
但僅僅兩年後,羅輯思維業務重點就轉向電商,社群在羅振宇口中一下變成「非重點」,他認為,從社群中學到最有價值的一點僅是:應該早點賣書。
關於這種突然轉變,現在的一位會員早已見怪不怪,「羅老師特別擅長找姿勢。」他說,「這樣給到自己的壓力會小一些。」
找姿勢實際上是一種如果你質疑我,我就幹脆更直接地表現給你看。與申音分手後,外界時常出現關於羅輯思維散夥的猜測和傳言。羅輯思維幹脆創立「散夥節」,一年一度加以慶祝。
今年4月28日,散夥節在朗園園區吃火鍋,桌子連成瞭一條街,啤酒飲料碼得齊齊整整,全公司百十來人圍在桌邊,涮肉喝酒。兩條橫幅從樓上垂下來:「沒節操 有底線 手藝人異軍突起」;「結硬寨 打呆仗 黑天鵝展翅飛翔」。
熟悉他們的人說,羅輯思維有個本事,特別擅長把壞事變好事。
比如與王路的糾紛。2015年1月10日,時任鳳凰新聞客戶端主筆王路發文指責羅輯思維未經允許,使用瞭他的兩篇文章,未給作者署名,也沒有加上文章來源。
幾小時後,羅振宇發佈道歉信,除瞭表示要支付稿費,還包括自罰一天不吃飯、當日內容編輯自稱小婊砸等調侃表態,以及順便宣傳瞭一把彼時羅輯思維正在進行的匠人如神活動。
一些機構把這封信視為高明的公關案例,盡管當事人王路認為這個道歉不夠真誠,也有為數不少的網友表示,羅輯思維的道歉信正印證瞭王路在這篇《羅輯思維,你講點職業道德好不好?》中寫的一句話:「和商人談道德,是會被羞辱的。」
而說起社群結束,這位曾被供養的「羅胖」難以置信這種質疑:「我就是一個乞丐,你打賞給我錢,還要我給你提供服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把自己看做弱者,從而產生強烈危機感和「死磕」精神是羅振宇很多時刻的人生主題。
對於出生在安徽蕪湖普通傢庭的他而言,童年和少年時期意味著「狗洞」一樣的時光,就像「上帝給你扔到一個狗洞裡……你就爬吧,遠方有一個出口,那個地兒叫高考……其他沒有任何光亮……爬出去就當人,爬不出去就做狗」。因此,在這種看法下,高考就變成瞭生活中唯一值得死磕的事,「上大學之前一切都不重要,沒有自由成長,就是高考……所有其他事兒都是扯淡。」
而成年後,在買房上,他同樣表現出瞭這種恐懼。2001年,羅振宇在北京買瞭第一套房子。「有些人是看這大勢已經基本穩定瞭,慢慢投入進去,而且很快把這個錢付掉。」他采取瞭一個「很激進的策略」——有多少錢都扔進房子裡,能貸款絕不去付全款,超出自己當下財政能力去買。
在他極端的視野裡,買房被他看做「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財富機會」。羅振宇的不安全感一直到2003年買下第二套房後才有緩解,他那時想的是,自己一個月怎麼也有兩三千塊錢租金瞭,覺得這輩子從此餓不死瞭。
《羅輯思維》第一期節目上線4天後,他發瞭一條微博,少有地提到自己的生活:
「猛然想起一件塵封往事:在考初中的考場上,我把作文題審得蠻擰。監考老師看俺長得像功夫熊貓,很沒原則地提醒瞭我一下。此時距離考試結束隻有20分鐘,在極度驚慌中我又草成一篇新文,安度此劫。沒有那句提醒,我的生活就會滑上另一條軌道。30年後的此夜,我感激之外還有感慨:我們曾經活得那樣危如累卵。」
就應該變,不耽誤打臉
在今年年初一場羅振宇叮囑「內容不要外傳」的演講中,U盤化生存、社群經濟和內容電商都已經被他總結為瞭自己給業內挖的三個坑,而他如今已經逃離瞭它們,留下那些被他帶下坑還在掙紮的人。
「我是在特定時間和我的特定規模下幹這個事,我當時幹對,你幹不對。從這個意義上講,我給很多人挖瞭坑。那怎麼辦,很多人以為這就是壞,我操,你愛怎麼說怎麼說。」羅振宇對《人物》雜志記者說。
去年5月,在《十三邀》訪談中,羅振宇說,自己和4年前比起來,最大的特點是有瞭道德自信。「我做的這攤事如果將來真的能做成的話,我覺得我最大的貢獻不是掙瞭錢,這點生意在資本的海洋中連泡沫都不是。我覺得我這一生能給這個社會做得最大的貢獻,就是幫一代生意人確立道德自信。」
羅振宇直言不諱地總結:「做生意掙錢不管他人,是最有尊嚴的生活。自己養活自己,對身邊人負責,是最高的榮譽。」他把「3·15」視為商人道德自信的一場浩劫,盡管在央視時,他連續3年任「3·15晚會」總撰稿。
「聽到他這麼說,覺得挺不舒服的,有點被撂在一邊的感覺。」鄭州羅友圈發起人高磊說。第三批會員招募時,他引薦瞭200多個會員,「當年就是有很多個像我這樣的人,為羅輯思維真的是立過汗馬功勞。」
事實上,從2015年起,羅振宇基本不再參與會員的活動。對所有會員活動采取泡妞三式——「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態度,也不再組織「霸王餐」和會員出遊的活動。
2016年1月,羅輯思維天貓旗艦店正式上線,4天賺瞭10萬元,羅振宇說,那段時間,手機刷著各種各樣的電商後臺,看看過去一個小時又漲瞭多少,「就像過去天主教賣贖罪券的,銀幣碰到錢箱底部叮當作響的時候,我的靈魂就要飛升一下。」
羅振宇說,此前的一系列商業實驗,「其實就是在探索,在這個基礎上能不能做電商。」
而今回過頭來,羅振宇又認為做電商是比較痛苦的一段時間,電商與做社群時一樣,能夠賺錢,但是沒有找到可持續的商業邏輯。「創業公司都這樣,因為最後市場給你的要求,不是要求你掙錢,而是要求你增長,甚至不是要求你增長,是要求你超越預期地增長。」
而在今年3月,羅輯思維宣佈停止免費視頻節目,《羅輯思維》變為日播音頻節目,隻在一款叫「得到」的App上供用戶免費使用。
之所以把節目挪到App上,顯見原因之一是,風口已經過去,用戶開始分散,非常難以再以以前的內容,吸引原來那麼多用戶。
「大號就是一點點的枯萎掉瞭,就像秋天來瞭一樣。就看著自己的用戶在流失,自己的數據在往下掉,然後他們茫然不知該如何而為,就是那些第一代大號,好多現在都是這個問題。」杜若洋說。
而「得到」是羅振宇找到的新方向,他把「得到」的目標定做是新時代的學科知識入口,他把知識服務比作外賣,把遠在天邊的東西,用一個極低的價格送到用戶嘴邊。「得到」專欄的老師們相當於後廚的大廚,羅振宇是前廳的服務員。老師負責把菜做好,他來上菜、擺盤、割蘿卜花,營造氛圍,流水線作業。
去年11月,羅輯思維明確「得到」業務後,原價退出所有投資項目,papi醬就是其中一例。同年3月,羅輯思維投資papi醬,並策劃瞭「中國新媒體世界的第一次廣告拍賣」,溝通會門票單價8000元,要求競標公司註冊資本至少300萬元。最終拍出瞭2200萬元的天價。
這一短暫的合作被解讀為羅輯思維的「始亂終棄」,有網友感慨「Papi醬太尷尬瞭,新媒體漢獻帝。」
在與《人物》雜志記者的交談中,羅振宇主動提及此事:「我們同時投瞭10個項目,同時決定原價賣掉……是我們想清楚我們這傢公司不應該做投資。」
撤資以後,羅輯思維CEO李天田在一場演講中解釋此事:「如果羅輯思維在投資上賺很多錢,這是一種『恥辱』。」演講內容流傳甚廣,這一觀點被簡化為「投資papi醬是我們的恥辱。」
創業前的一次演講中,從央視辭職不久的羅振宇舉王石的例子表達過與脫不花(李天田)類似的觀點:王石拒絕靠炒地皮賺錢,因為依靠非核心能力賺錢,會損害企業的核心能力,這也是一種恥辱。
在羅振宇看來,羅輯思維的核心業務一直是知識服務,此外的種種,都逐漸成瞭會阻礙公司發展的存量,需要在迭代中舍棄。
「很多公司死在糾結存量上,我們從來不糾結。」羅振宇不存照片,在雙胞胎女兒出生之後清空瞭藏書。他說自己和CEO李天田每天都把羅輯思維當做一個新公司來做,「可能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天,我都不會回頭看自己這一生。」
羅振宇在多個場合說明拒絕被存量綁架的觀點時,最常舉的例子是,2013年,自己賣掉瞭房子和車。
但在今年年初,羅振宇在一場演講中又說,當時自己確實賣掉瞭房子,「但後半句我沒有說,我到香港買瞭騰訊的股票,實際上,比北京房價漲得好,然後,在這一輪房價上漲之前,我又把北京的房子買回來瞭。」
由此得出結論:「對創業者來說,最重要一條:甭管聽誰忽悠你的,責任你自己負,因為,別人不會把他選擇的所有維度參數都告訴你。」
提及此事,羅振宇滿臉的「我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我當時一直在說(買股票),隻不過沒有公開說而已……我就算沒有這些,我先賣瞭,然後我改主意瞭,買瞭,不行嗎,這不是公民的權利嗎?」
有學歷史的網友說,《羅輯思維》講的歷史內容是知識點比較淺的部分,自己更多地從中獲得更有趣的角度。「但是對於一些認知結構被羅輯思維所提供的這套東西給全包圍的人來說,他就很尷尬瞭。」
秋葉認為,盲從羅輯思維,是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要交的智商稅。「你把自己的思考能力都建立在別人的判斷上。那你遲早要被人騙一次嘛。就說他叫羅振宇,還是叫王振宇,那不重要嘛。」
周天祥坦率地說,自己一直把《羅輯思維》當做電視劇來看,「羅振宇本身就是電視臺裡做節目的人,不要以為他說的就是真的,他在演,我們看到的有藝術加工成分,如果把他說的當成道理來聽,去對比著在實踐中使用,是會出問題的。」
我不想表演擋子彈
5月18日,「得到」召開今年的春季知識發佈會。入場要經過長長的紅毯,一側是一人多高的展板,上面印著「得到」老師們的大照片。羅振宇的照片也在其間。
羅振宇不再是羅輯思維唯一的產品,得到的重要目標是實現「去羅化」,他說羅輯思維已經找到瞭做產品的心法,不用擔心公司會死瞭,也不用像剛剛創業的時候——如同嬰兒,每兩個小時醒來,大哭一場。
此次發佈會上宣佈,去年上線時的第一個產品《李翔商業內參》,改版成《李翔知識內參》,由寶馬冠名贊助,付費轉成免費,李翔本人加入「得到」,任內容主編。
就在去年年初,宣佈瞭「羅輯思維天貓旗艦店」正式上線的「合一百川創業加速計劃」發佈會上,羅振宇說,廣告這種商業模式本身在價值觀上面出瞭問題,就是誰給錢多咱就給誰多曝光,羅輯思維從一開始就明白,廣告性的收益絕對不能去掙。
「有一傢公司就讓我們微信主文給他們發佈一報告,給我們200萬現金,說掙不掙。我跟脫不花跟江姐一樣地說,不掙。然後忍住,真的就是從賣貨開始,一筆一筆的掙錢。」羅振宇言之鑿鑿。
「別忘瞭我為什麼不接廣告,是我不能靠流量來馴化我,你在微信公眾號環境裡你要是接廣告,你就會變得不斷地標題黨,你根據越來越流量大、用戶數量多、點贊數高你去設計你的內容,那當然會出問題。」羅振宇有點不耐煩地加快語速,像在解釋一個再顯見不過的道理,「我現在接廣告是因為我完全約束住瞭自己的沖動,那有人多給我一筆錢,我為啥不要呢?」
采訪過程中,羅振宇一度試圖終止采訪,《人物》雜志記者關於各種質疑觀點的問話讓他厭煩,「我為什麼接受別人對我的評判?Don't judge me……如果你讓我擋子彈,我真的不想表演這個。」
他早就受夠瞭來自各種系統的評價,從安徽蕪湖「爬狗洞」一樣高考,到在央視做制片人,被當時的領導排擠。
現在,他隻認來自商業維度的評價,因為一切東西都可以自我欺騙,但公司的營業額、用戶增長、市值都是不會騙人的,「內心的進步可以通過一系列的數字體現出來」。
「媒體,它不見得要歪曲事實才能傷害你,它在完全尊重事實的情況下,同樣能傷害你。」從央視辭職後,羅振宇在一場對中小企業主的培訓上說。那時他還有劉海,也懶得賣萌調節氣氛,比起嘟嘴更愛翻白眼,也更接近鏡頭外的羅振宇接受采訪的狀態。
這個央視從業10年的制片人說,每次接受采訪都非常謹慎。但即便在與知名文化作傢許知遠的訪談中,他也明顯是占據主導的一方。對於許拋過來的所有問題,他都能在漫漫歷史長河中為話題定位,把問題稀釋、消解掉,如果完全按照他的邏輯,會有一種說得又多又對,但是好像沒有回答問題的感覺。
前幾年偶爾得空,他會在微博上把罵他的人親自拉黑,現在他懶得看瞭。微信上質疑他的文章也一律不看:「這是我們網絡界『扶貧』的特定方式,誇我肯定沒有閱讀量,罵我會有閱讀量。」
凡此種種,羅振宇總結得言簡意賅:「質疑我的都是傻逼。」他也拒絕做出任何回應:「(就像)你出超市,一個小流氓上來說你偷東西瞭,你說我沒偷,那你讓我搜身。那你讓他搜嗎,你讓他搜,沒有,他就歡呼雀躍走,哦,傻逼讓我搜瞭。就是這樣嘛,為什麼我要回應他們的話呢?」
羅振宇說自己隻和用戶對話,他每天會看「得到」後臺的留言,盡管這也不是他做決策的依據,他信奉的是數據,「你說我是聽你的感覺重要還是數據重要?」
善於歸納的羅振宇把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分成兩套系統,一套是立場、感受和評價,另一套是目標、方法和行動。他堅定地認為自己屬於後者,並拒絕與前者有任何交集。
一個月前的知識發佈會上,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得到」推出瞭9款付費課程和產品。羅振宇為每款產品在漫漫歷史長河中找到瞭獨特的定位。
比如薛兆豐的課程,像古登堡發明印刷機一樣,用新的科技方式生產知識;學物理的嚴伯鈞講藝術,像雕塑傢米開朗琪羅畫畫一樣,跨界帶來驚喜;羅馬兩個字拆開來看,馬是馬雲、馬化騰,代表中國的財富,羅是羅振宇、羅永浩,代表中國的創意,請掃碼關註羅永浩的幹貨日記……
介紹「知識贊助商」寶馬:「他們(寶馬)盯住瞭李翔商業內參和知識內參的用戶,他們知道,這樣的一批人最寶貴,哪怕從現在開始你還買不起寶馬,沒關系慢慢培養,大傢先攀個交情。」伴著輕柔的音樂,羅振宇帶著溫暖的笑容:「跟我們一起走,你會有面子,而且有收獲。」
或許這種推銷時刻,是兩套評價系統在他身上聯系最緊密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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