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艘船改造成傢
在波士頓漂泊瞭 365 天
圖文 | 趙大山
因為旅人説的緣故機緣巧合認識瞭趙大山。我們在時間上錯位地出現在瞭波士頓,雖未曾謀面,卻有一種惺惺相惜的緣分。大山在波士頓的生活,表面如溫水般平靜,內裡卻波瀾壯闊。她是勤勉的上班族,卻同時在給自己的人生畫紙鋪灑各種瑰麗的色彩。她會在假期跑去南美洲馬丘比丘徒步個幾天幾夜,也會一鼓作氣把傢搬進瞭波士頓港口的一艘船上一住就是一年多。這是我敢想卻不曾真正去嘗試邁出一步的生活,而大山卻抱著生活拓荒者的勇氣與好奇大膽向前。
今天給大傢送上大山在她的傢——位於波士頓港口的一艘船上的故事。文章篇幅會有點長,但這 5 分鐘的閱讀時間,你將會穿梭到另一種有趣無比的生活。
——旅人醬
清晨,推開臥室房門,陽光透過船舷照進船艙客廳,灰色的沙發、黃色的櫥櫃和藍色的冰箱都被籠罩在斜射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明亮。海水的波紋折射在天花板上,隨著船身的輕輕搖曳而變幻出這種形狀。在上班之前泡一杯咖啡,坐在船頭看看雜志刷刷手機,或者隻是吹吹海風望著不遠處的城市發個呆,這是我最喜愛的一天的開始。每在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所有經歷過的的大大小小的不便都是值得的,在船上,每天似乎都是一場生活的 Get Away。
去年這個時候,我們把傢,從波士頓郊區的一個公寓,搬上瞭波士頓港口的一艘船。
雷蒙德 • 威廉斯《鄉村與城市》中說,因為生活一成不變、因循呆滯的種種安逸、舒適會不可思議地使人目光狹隘、自私自利。這時,脫離原有生活便成為一種必要。而當我們因為各種原因無法遠行的時候,另一種方式便是打破生活中的習以為常理所應當,以全新的視角對待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也許這對很多人來說是愛折騰,但對我而言,是盡自己可能,拓展對生活對周遭世界的體驗。
將一艘船改造成我們的傢
想住在一艘船上的想法由來已久,我們在阿姆斯特丹看到年輕的小夥西裝筆挺的從運河上的船屋一躍而上到岸邊,然後消失在清晨上班的人群中,也在洛杉磯通過 Airbnb 租住過別人的遊艇。想想可以躺在隨波輕搖的船上看看滿天星辰,或者可以坐在船頭,吹著海風,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這是有多浪漫。
所以雖然我們沒有任何跟船有關的經驗,但當我們在 Craiglist 上看到這艘體積巨大,價格卻跟我的車差不多的船的時候,便毅然決然的買下瞭她。一切發生的都很自然,但卻不知等待我們的將會是什麼。
剛買下時還停在岸上的船
這是一艘 1978 年出廠的 Chris Craft 機動船。其實當我們買船的時候對船的品牌一竅不通,就憑著我老板一句 "Chris Craft 是船中的梅賽德斯啊 ",我們就喜滋滋的把船給買瞭。
這艘船的船身有 10 米長,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整個船上有兩間臥室兩個衛生間還有一個廚房客廳一體化的活動空間,隻是所有的房間都是超級迷你版本的。經過三十多年的風風雨雨,幾經易手,但它卻被保養得相當完好,無論是兩個巨大的引擎,還是船上的各種電器都運轉正常。但 30 年前的審美觀和今天確實有所不同,暗色調的全木傢具和墻壁讓整個船內讓人感覺好像身處老年公寓裡的雪茄俱樂部。
剛買來的時候,船裡面是長這樣的
給我們船進行一場大改造,勢在必行。
於是我們花瞭一個周的時間,扔掉瞭上一任船主留下的所有東西——魚形的盤子,燈塔形的臺燈,還有無數跟海洋有關的小物件,還扔掉瞭所有我們不喜歡的老舊傢具,然後從 Home Depot 買來刷墻的塗料和工具,自己動手花瞭兩個周末的時間,把原先顏色暗淡的木質墻壁刷成瞭我們喜歡的明亮顏色——木質的墻壁變成瞭淡淡的鵝黃色,冰箱和櫥櫃被刷成瞭淡藍色,還有白色的門以及灰色的點綴。
後來我們才知道,在大多數船主的眼中,It ’ s a SIN to paint the wood in a boat ( 將船上的木頭塗上顏色是一種罪過 ) ,但我們的船不僅僅是一艘可以航行在大海的船,更是我們的傢。比起住在一個窄小暗淡的小木屋,我們更想我們的傢是一個明亮現代的海灘小屋。
大改造後,我們的小船煥然一新
一個周的努力沒有白費,在我們的改造下小船煥然一新。帶著對新生活的憧憬,我們把傢搬上瞭船。因為喜歡哈爾的移動城堡,我們將船改名為 "Moving Castle"。現在,她真正是屬於我們的傢瞭。
海上生活的舍與得
然而在移動城堡上的新生活,剛開始便給瞭我們一個下馬威。
正式搬上船的時候,正值波士頓陰冷潮濕的五月,夏天遲遲不肯到來。在這樣的天氣下,每天從停車場通過海上長長的棧道再爬上我們的船,便成瞭並不是那麼令人期待的體驗。
而當正在上班的時候接到機械師的電話說我們的船進水瞭,更是讓我一度懷疑自己做瞭個多麼愚蠢的決定。心急火燎的趕回傢,發現不知道什麼原因,船上的一個連通淡水箱和岸上自來水的水管爆裂瞭,自來水灌滿瞭整個船底,浸濕瞭船艙裡的所有地毯。不幸中的萬幸,那天正好約瞭機械師上船檢修,他及時發現瞭險情,切斷瞭水源才沒有釀成大禍。不然如果再任由水進入船艙,那我們真的要失去所有傢當瞭。不過即使是這樣,我們還是在 " 無傢可歸 " 瞭一個星期,雇瞭四個巨大的烘幹機白天黑夜連軸轉,花瞭好幾天才把船艙烘幹。自此之後我們再也不敢大意,出門一定斷水斷電,也萬幸在那之後再沒有什麼驚險的狀況發生。
我們的小船就這樣悠悠哉哉的漂在波士頓港口的海面上,而我們,就這樣開始瞭我們晃蕩晃蕩的生活。
我們的傢停在波士頓的港口上
生活在船上,每天都會遇到各種的驚喜,而我們也因此學到各種各樣神奇的海洋知識。
碼頭港口其實是一片鏈接在一起的棧道漂浮在海面上,每天兩次潮起潮落,整片碼頭和所有的船隻都跟著潮水起起落落,每天下班回傢的時候我們會和碼頭邊的小路一樣高,甚至可以翻過矮矮的欄桿直接翻越出港口,而清晨路邊的行人卻比我們要高出一兩個人的距離。
初夏到來的時候,波士頓天氣開始漸漸轉暖,首先來到我們碼頭的客人是水母們,有那麼一兩個星期的時間,水裡突然出現大大小小無數的水母,白色透明度的身體在水中搖曳。可當天氣真的熱瞭起來的時候,水母們卻在一天之內消失瞭,隨之而來的是許許多多的不知什麼品種的隻有小拇指大的小魚,如果你在船邊水裡放一個綠色的熒光燈,它們就會蜂擁而至密密麻麻的圍繞在燈邊,而在這時,大魚們也會開始出現。激烈的時候,有些晚上你可以看到十幾條巨大的魚穿梭在圍繞在燈旁的小魚群中,它們所到之處,小魚群迅速的散開,但很快又會重新聚集回燈光之處;而大魚們也樂死不疲的享受著他們的饕餮盛宴,一切好像是小時候最愛的動物星球的真實版本,我有時會坐在船邊看著這樣的奇景一兩個小時也不覺得厭倦。
" 小魚們聚集在這裡是因為燈光吸引來的浮遊生物是他們的食物,而大魚嘛,可不就是來吃小魚的嘛。這些大魚都是些海鱸魚,你看到的這些還都是小的,我釣到過最大的有這麼長!" 我們的鄰居佈魯斯邊眉飛色舞的跟我描述,邊誇張的比劃他釣的大魚,看他比劃的長度,那魚都快趕上我高瞭,但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訝異。
在船上住著的這些時間,我們認識瞭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鄰居,許多人都在這個碼頭住瞭十年甚至更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外人看來怪異的生活方式,在碼頭居住的人們很容易形成一個小集體,好像小時候住過的大雜院一樣,大傢夏天會去碼頭的遊泳池喝酒聊天,冬天會互相幫助將船準備好過冬,彼此之間真誠而又親密。
佈魯斯就是其中一個和我們比較熟稔的人,我們剛搬進碼頭的時候因為他的船就停在我們船隔壁,而在一眾大大小小的船之中他的船實在是醒目。倒不是船有多特別,而是他在船上架設瞭一圈釣魚竿,足足有十幾根,陣仗十足!
不瞭解他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個漁夫,可是人傢卻是真真正正的佈朗大學海洋生物以及公共政策的教授。但教授也隻是副職,他的主要頭銜是波士頓一個非盈利機構 " 保護海港(Save the Harbour ) " 的主席,這個機構是他從 1986 年一手創建起來的,主要任務是遊說政府教育民眾從而改善波士頓海港水質和生態平衡。在他和無數志願者的努力下,他們成功遊說政府完成瞭波士頓海港的清理項目,設立瞭波士頓海島生態保護區,讓幾萬個波士頓周邊學校的孩子們親身體驗到海洋和港口。
但要說佈魯斯最大的生活愛好除瞭工作外,那就是釣魚瞭。他的十幾根魚竿都不是擺設,跟他混熟瞭之後他經常逗我玩,"Susan, 跟你賭 20 塊我 10 秒之內能釣上條魚你賭不賭 ?" 可是每次的結果都是桿下去三秒不到魚就上鉤瞭,每到這時,他總會拎著魚得意洋洋的讓我給他拍個照,再把魚高高的拋起扔回水裡。
船的意義,在於乘風破浪
既然買瞭艘船,我們當然不能滿足於僅僅隻是將船停在港口。
如果說人一生的意義在於經歷生活,那麼船一生的意義便在於乘風破浪吧。
我們都從來沒有開過船,本來以為操縱這麼個大傢夥至少需要幾個月的培訓經過層層關卡考過好幾個執照才可以吧?可是瞭解瞭之後我們卻驚奇的發現,原來在美國開船是不需要執照的!可是雖說不需要執照是很省事,我們卻犯瞭難,這麼大的船,要怎麼開呢?
我們在網上找來的第一個老師是一個跟我們差不多大的年輕小夥子名叫 Tomas。他告訴我們他從小是在船上長大的,年紀輕輕已經開過萬噸級的遠洋海輪從澳大利亞到美國開過兩個來回瞭,現在他在波士頓的一傢遊艇俱樂部工作。他皮膚黝黑,身體健碩,碧藍的眼睛閃爍著真誠的光芒。
在見到船之前,他信誓旦旦的跟我們說,10 米長的小船很容易操縱的,隻要兩個小時就能教會我們怎麼開。結果當他到瞭碼頭見到我們和我們的船之後卻支支吾吾的說瞭句:" 你們碼頭船和船之間停的太近瞭,我覺得你們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出海瞭,就在船上住一住就挺好的。" 他的話不知是真是假,但卻澆瞭我們一頭涼水,難道我們就隻能住在船上哪裡都不能去瞭嗎?
正當我們沮喪的坐在船上的時候,路過的 Howel 拯救瞭我們,Howel 在我們的碼頭工作瞭有十個年頭瞭,聽瞭我們向他描述瞭 Tomas 的話後他哈哈一笑說:" 這有什麼難的 !" 說罷便跳上船,指揮我們打開船艙排風扇,開啟點火開關,隨即便啟動瞭引擎。
沉睡瞭一個冬天的引擎不情願的哼唧瞭幾聲之後,便轟的一聲運轉起來,整個船身都開始有韻律的震動。接著 Howel 又指揮我們切斷電源水源,解開纜繩,他則像有千軍萬馬一般站在駕駛艙,控制左引擎向後排水,右引擎向前,眨眼間左右鄰居的船已經甩在我們身後,再一眨眼我們面前已經是開闊的海面,全部動作一氣呵成暢快淋漓。而此時的我站在船頭卻感覺到無以名狀的感動,仿佛心也隨著引擎的轟鳴震顫起來。
在 Howel 的調教下我們越發膽大,很快便自己開始出海旅行,先是隻是在波士頓的港口遛遛,到後來越遛越遠。有的時候在海上拋錨過夜,一覺醒來,置身於一片蔚藍汪洋之中。海天之間,隻有一船;一船之上,隻有我們。
哪裡是我們下一個 " 移動城堡 "?
就這樣我們在海上蕩啊蕩,原先隻是想過一個夏天,結果夏天走瞭冬天來瞭,現在冬天過去瞭又一個夏天來瞭,我們仍然住在船上,絲毫不覺得厭倦。
在搬上船的時候,我曾經發過這麼一條朋友圈:2016 年的春天,我們買瞭艘船,隨後的一個月,我們處理掉瞭房子,賣掉傢具,扔掉瞭所有不用的東西,準備搬到船上去住。很多人問我們為什麼,好玩?折騰?省房租?其實都是也都不是。對我來說,這更多是一種實驗,來檢驗是否安逸和物質是安全感的必要條件,以及每日例行的公式會不會是精神的束縛。
一年過去瞭,我不想說我有瞭答案,但是我覺得這一年的生活是對我之前一些想法的驗證。
這一年來,雖然船上空間很小,我們擁有的東西也不多,可是我們並沒有降低我們的生活標準。而沒有瞭許許多多的物質的東西的牽絆,沒有瞭高昂的房租,我們變的更加自由。
夏天我們可以邀請朋友們來船上喝酒聊天,欣賞波士頓的夜景,或者帶著我們的船出海,在海上過夜,看日出的第一縷陽光;冬天我們可以坐在甲板上喝喝咖啡曬曬太陽,或者用房租省下的錢出去旅行。
在船上,生活變得更加的純粹,也當我們放棄掉自己擁有的許多東西或者生活的很多點綴的時候,我們會被迫去面對一些更加根本卻有些黑暗我們不願意觸及的問題 - 什麼才是生活中最重要的?我們為什麼不滿足?我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但與此同時,也讓我們以更加開闊的心直面生活中最原始最本真的美麗。
人生那麼長,想經歷的不想經歷的事情還有那麼多,而現在,我隻想小船慢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