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來
每當我買鞋
總有一個未解之謎困擾著我：
我買的這雙鞋
到底是正品還是假的？
而且
當鞋子時間越穿越長
還顯得非常耐穿的時候
我就更加焦慮：
質量這麼好
怕不是莆田生產的假鞋？
在如今的中國人眼裡
" 莆田 " 是假醫院的代名詞
但是其實，早在十幾年前
莆田就已經震驚世界瞭
那還是在 2007 年
紐約市警方從佈魯克林的兩處倉庫
竟然查獲近 30 萬雙假耐克
市價超過 3100 萬美元
紐約時報的記者
甚至不遠萬裡
跑來中國調查此事
最後發現
這些假耐克，全都來自這個神奇的地方
福建莆田
美國的莆田假鞋數量都這麼多
更別說中國瞭
我敢說
你每天都看得到假鞋
就在你朋友圈
無處不在的微商那裡
大致上就是這種感覺——
莆田啊，是個小地方
但這個曾經名不見經傳的小城
卻有著大大的夢想
莆田的夢想
就是讓全世界都穿得起名牌！
說起這個兜售 " 夢想 " 的地方
叫做安福電商城
早年間原本是一個火葬場
不知道什麼開發商腦子瓦特瞭
買下這塊地皮建瞭小區
白天這裡除瞭幾傢便利店
幾乎沒有人影
但是一到瞭晚上
尤其是 10 點以後
這裡就是莆田最繁華的地方
市面上 90% 的假鞋
會在夜晚在這裡發貨
以這個安福電商城為中心
圍繞著所有假鞋相關的產業
這裡有幾千傢鞋廠造鞋
上萬間門店成為中轉站
數十萬網軍做微商開網店
一個晚上的交易額
就能達到 2 個億
那莆田
是如何走上這條假鞋之路
讓真鞋無路可走的呢？
還要從上世紀 70 年代開始說起
那時，制鞋就是莆田的主要產業
到瞭 80 年代，在機緣巧合下
臺灣的銳步鞋廠遷到莆田
開始瞭產業化生產
這一搬之後就為莆田引來瞭關註
隨後越來越多的品牌
包括阿迪、耐克也在莆田設廠
莆田也漸漸成為制鞋聖地
而莆田人似乎是天生的投機分子
他們在加工真鞋的同時
得到瞭品牌的鞋樣
得到瞭制鞋的技術
就開始做起瞭假鞋的買賣
久而久之，這些假鞋
甚至都形成瞭自己的造假體系
甚至還產生瞭一條鞋子世界的鄙視鏈
簡單來說就是
原廠尾單：
原廠用多餘的原單材料做的尾單
▼
原廠仿貨：
原廠自己找材料，用相同生產線制作
▼
高仿：
其他廠傢仿制
於是，這些不同等級的鞋像一條條小船
漂向瞭全中國
留給瞭所有中國人一個未解之謎：
我買到的鞋
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於是有一群人出來拯救眾生瞭
這就是驗鞋大神
早年喜愛球鞋的小夥子們
每當重金購置瞭自己心愛的戰靴
都會到虎撲上請求各路大神來驗貨
" 看看我這戰靴是不是 24K 足金的 "
那時候某寶上
剛剛開始出現假鞋
莆田的制鞋大法
也才剛修煉到第一層
很容易就會被虎撲大神看破
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
面對虎撲大神的質疑
莆田竟然謙卑地接受瞭
而更誇張的是
莆田還跟隨著虎撲大神的領導
認認真真地對自己的鞋
做著修正和完善
到瞭今天
已經能制得一手爐火純青的假鞋瞭
以至於那些曾經火眼金睛的虎撲大神們
再也無法分辨鞋的真假
隻能模棱兩可地留下一句
" 我隻能保證標是真的 "
原本已經成為一種標準的虎撲驗證
已經被莆田假鞋一舉擊碎
假鞋商們甚至美滋滋地打起瞭廣告：
" 支持虎撲驗證！虎撲秒過！"
可以說是赤果果的嘲諷瞭
也許是因為假鞋買的太多
在某寶吃虧吃的夠夠的之後
有一些有脾氣的消費者
幹脆就放棄瞭這塊戰場
嘿，你有本事賣假鞋
你總沒本事去國外賣假鞋瞭吧！
很多人抱著這種 " 我真 tm 機智 " 的想法
開始選擇海淘、找代購
其實海淘剛剛興起的時候
這還是管用的
隻是時代在發展
莆田也在進步
莆田人當然不會去國外賣假鞋
出國多貴啊，sei 也不傻啊
在莆田，你能看到支起小桌
點著臺燈的女人在賣手機和手機卡
甚至還能買到一根數據線
可以幫助莆田工人們
不拆電池就從外面插上手機卡
有的兜裡揣著十幾張電話卡
哪裡要貨插哪裡
就在去年五月份
視頻曝光瞭莆田偽造海淘的產業鏈
假鞋廠勾結快遞公司
將發貨地址改成
上海、深圳、甚至美國、東南亞
這意味著，就算你海淘時
確認瞭美國的電話
美國的發貨地址
實際上你收到的鞋
還是來自莆田
終於你停止瞭掙紮
既然網上都不靠譜
我就乖乖去專賣店買好瞭
但你想不到，這江山早已是莆田的江山
據莆田人說
10 年前北方的阿迪耐克店
都是莆田人開的
於是阿迪和耐克公司就發現
從正規流水上看
根本就賣不出幾雙鞋啊
派人下來一查才知道
他們的專賣店裡
賣的都是莆田貨
因為假鞋的過度泛濫
近年國內打擊假鞋的新聞也層出不窮
但是詭異的是
假鞋越被曝光
生意反而越好瞭
去年年初就有記者探訪莆田
取材的時候無意間拍到瞭
老板廣告牌上的電話號碼
結果新聞曝光瞭
老板的微信也爆瞭
原本作為醜聞被曝光瞭店面
卻瞬間成為免費的廣告
沒錯，人傢就是沖著假貨來的
正愁找不到莆田本地的店呢
新聞曝光的莆田假貨，還能有假！
而老板本人對於被曝光
也根本不在意
他雲淡風輕地說
他在莆田有 10 傢店
曝光一傢也是小意思啦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
如今的莆田老板
甚至都不屑於
把自己的鞋偽裝成正品
因為對於他來說
" 正品 " 遠沒有贗品好賣
一位莆田老板說
自傢銷量一直都很好
也不打算開到淘寶上去
因為比如原價 5000 塊的 Yeezy
淘寶上 5000 不好賣
但要是隻賣 500，分分鐘被封店
所以隻在微信上賣
都是看朋友圈拿圖問價
圖：當時市價 5000 的椰子鞋
而就算淘寶上賣不瞭
假鞋老板也不擔心
因為他的鞋子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莆田鞋之所以供不應求
除瞭便宜之外
還來自於他們驚人的 " 實力 "：
很多假鞋客戶認為
莆田假鞋的質量，比真鞋還好
有人曾經拿著一雙真 NB
和一雙專櫃確認的假 NB
去正規檢測機構檢測質量
經過瞭耐磨測試
抗彎折測試和剝離測試之後
卻發現除瞭剝離測試中
鞋底稍易剝落一些之外
假鞋和真鞋的質量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而有的品牌鞋的質量
甚至還不如假鞋
這甚至成為瞭網上流傳著的一個笑話：
區分真假 VANS 的方法——
如果不開膠
肯定就是假 VANS
這當然隻是一個段子
但是這個段子背後的含義
卻引起瞭我的思考
而且竟然還有點令人心酸
因為這個事情說明
我們的假鞋加工廠
其實完全有能力
制作質量過硬的鞋子
他們的出品質量
能和品牌並駕齊驅
甚至還超越瞭品牌
那為什麼
沒有我們自己的民族品牌崛起呢？
做自己的品牌當然不容易
但是形成品牌之後
你便有瞭自己的知識產權
再也不是 " 假貨 "
這和山寨別人的鞋子
帶來的利潤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這麼簡單的道理
難道莆田你不明白嗎？
如果說一個兩個假鞋老板
隻看重眼前利益、沒有遠見
那是正常的
可是制鞋行業那麼大
全中國人那麼多人
難道沒有一個人有遠見嗎？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瞭
很久以前的一個國產品牌
也許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們曾經有一個品牌叫做 " 飛躍 "
飛躍牌的鞋子
早在七八十年代就火遍大街
那個時候大傢
還不知道 converse
不知道 VANS
飛躍小白鞋物美價廉
到 2005 年仍然隻需要不到 50 元
你就能把美觀和放心穿回傢
但是馬上
這一切都被一個法國人改變瞭
法國人 Patrice Bastian
在上海上武術課的時候
一眼就相中瞭我們的飛躍鞋
決定重新設計改良並加以包裝
沒想到前一面不到 50 塊的鞋
搖身一變身價翻瞭十倍
而且，這個 Patrice
還搶先註冊瞭海外的商標
原本的中國制造
生生變成瞭 Design in Paris
Patrice 賺得盆滿缽滿
飛躍沒瞭
好吧那就算瞭
那我們再來說說
這幾年終於受到關註的回力鞋
其實早在 1935 年的時候
就開始在國內流行瞭
但後來
很多外國品牌開始進入中國市場
大傢一下子就覺得
還是外國的東西時尚
就開始瘋狂地花高價購買
曾經流行一時的回力
卻淪為瞭天橋地攤貨
在 2000 年
回力所有 7 傢鞋廠相繼倒閉
直到和外國明星穿的一款小白鞋撞臉之後
人們才發現
外國的設計跟我們也沒什麼區別
但在這之前呢
你說回力真好看，回力真時尚
大部分時候都會被當成
眼瞎沒錢又村炮的土鱉
我承認
在早些年的時候
我們是真的比較差
什麼都向外國學習
那時候的中國
被稱為 " 山寨大國 "
慢慢地
我們自己也發現瞭這個問題
我們開始反思
令人欣慰的是
反思驚醒瞭我們的制造業
優質的國貨如雨後春筍般湧現
尤其是早年山寨最兇的手機
如今質量全球領先
甚至越來越多的外國人
都開始買國產的手機
可問題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
我們反思得太久瞭
以至於我們在反思中沉沒瞭
越來越沒有瞭自信
直到今天
我們的審美
似乎仍然滯留在瞭落後時代
仍然沉浸在對國外的崇拜中
而我們對國外品牌的崇拜
造成的直接結果是
國產品牌因無人問津
而陷入一個死循環
同樣的質量——沒有人買——
沒有錢做——質量變差——
沒有人買——品牌消失
一個幾乎有點諷刺的事實是
在外國看來
" 中國制造 " 的形象正在積極地轉變
" 中國制造 " 和 " 中國設計 "
隻有在中國人眼裡
才是劣質的代名詞
比如大傢都聽說過的比亞迪電動車
大傢對它的印象仍然覺得
這是那種一聽就是國產的
在農村墻上打廣告的低端電動車
但是其實
它在外國混得風生水起
歐洲多個國傢的公交車
尤其是英國大街小巷的公交車
全是比亞迪的
再比如說這些年在國內大火的
澳洲奶粉、澳洲蜂蜜
實際上不少都是從中國進口原料的
我國每年蜂王漿產量的
50% 至 60% 都用於出口
僅出口日本的一年就四五百噸
中國蜂產品協會副秘書長
孫國峰甚至直言不諱地說：
在蜂膠制品領域
存在蜂膠制品從中國出口到澳大利亞
經貼牌後又被代購回來的現象
我想
也許就是因為
我們已經在國外品牌面前跪得太久瞭
甚至都無法相信
我們自己已經變得那麼強瞭
為什麼這麼多國人
明明覺得國產的比外國好
卻還是想買個外國名牌？
為什麼這麼多國人
一邊抱怨中國沒有自主品牌
一邊卻根本沒有去瞭解過國產品牌
隻聽到 " 進口 " 兩個字
就覺得肯定更好？
商人永遠是被市場利益驅動的
面對一個崇洋媚外的市場大環境
中國商人
也許就隻能選擇去山寨
甚至有中國商人
不遺餘力地
把自己包裝成假的外國品牌
當我們批評莆田的假鞋產業的時候
也許同樣應該反思的
是那個組成瞭崇洋媚外市場的自己
我希望有一天
中國人自己不再 " 歧視 " 國產品牌
國產品牌能夠被公正地對待
能夠到公平的市場環境裡去
用自己的全部努力
憑本事競爭
那一天
便是中國國產鞋
重生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