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晚報評論員 李屾淼
事情大致描述起來好像不復雜：公號大 V 六神磊磊發文指責另一個公號大 V 周沖洗他的稿，周沖發文回應說自己沒有。
那到底有沒有？這本該是個技術問題。一棟樓房是不是危樓，有專業的鑒定手段，也有對應的鑒定標準，而且這個標準有法律效力。
而對於洗稿，或許有鑒定手段，但缺乏衡量標準，更沒有法律認可這個標準。六神磊磊和周沖都在各自的公號上列舉瞭一堆看上去很像洗稿的證據，但這些證據大多在現有的法律框架下很難證明任何問題。
證明存在抄襲剽竊行為本身就很復雜。圍繞抄襲剽竊的立法、釋法和案例倒是有不少，法律手段在解決抄襲剽竊上已經進步得相對成熟。但同時在進步的還有抄襲剽竊，今天它更普遍的呈現方式叫洗稿。
洗稿確實可以實現這樣的效果：兩篇文章可能看上去完全不同，且以往認定抄襲的手段和標準完全無法適用。對文字稍微不那麼敏感的人，甚至可能都看不出來一篇在抄另一篇。
簡單來說，如果《老友記》告《愛情公寓》抄襲，那一告一個準，因為存在明顯的復制粘貼。但如果是六神磊磊的這篇《一百年，你的風陵渡，我的鐵羅漢》告周沖《郭襄與張三豐：你的風陵渡，我的鐵羅漢》抄襲，那就困難重重。
以目前雙方在網上發文互撕的結果看來，周沖的優勢十分明顯。因為周沖請出瞭專業的律師團隊，拿出瞭以相關法規為基準的法律意見。如果現行法律無法認定什麼是洗稿，那麼法律對於周沖而言自然顯得十分友好。在周沖的公號留言中，其律師說的一句話或許很能形容當前這種狀況：
" 創意、思想、靈感均不受法律保護，隻有其表現形式才受法律保護。"
靈感或許顯得虛無縹緲，但創意和思想正是一篇公號文或一個公號脫穎而出的核心競爭力。如果這個不受保護，那也沒什麼可保護瞭。
以目前微信公號的寫作方式來看，引證、引述和插圖使用頻繁，個人表達意見的文字則盡可能簡短，也在更進一步加大證明抄襲的難度。
這樣一來，對於需要長期保持存在感，隨時追趕熱點一刻不能松懈的自媒體而言，洗稿自然成為一種理想的內容生產方式。而由於洗稿的越發泛濫，公號作者很容易陷入一種囚徒困境：一開始，我不洗你，你不洗我；到後來，我不洗你，你竟洗我；到最後，唉大傢互相洗吧。
洗稿糾紛能鬧得天下皆知，這已經算是大 V 享有的特權，很多網絡社區上零散的創作內容被洗稿的結果經常是沒有結果，隻能眼看著被洗。目前目力所見的一幹知名公號，很多都曾被指洗稿，但這種缺乏實據和聲量的雜響很快都不瞭瞭之。六神磊磊與周沖的糾紛，最終也難免淪為一地雞毛的街頭鬥毆——互相甩出一些隻有自傢粉絲相信的所謂證據，然後互相惡心嘲諷一通。如果法律解決起來難度很大，好像也隻能這樣瞭。
退一步說，即使事實清楚，A 公號連標點符號排版都不帶更換地抄襲瞭 B 公號的內容，雙方進入訴訟程序，結果也並沒讓人感到大快人心。
2015 年媒體報道國內首起微信公號侵權訴訟，兩個微信公號 " 花邊閱讀 " 和 " 異見 " 一起委托律師起訴另外兩個微信公號 " 釀名齋 " 和 " 文字撰稿人 "。
這起訴訟在事實認定上要比六神磊磊和周沖的糾紛簡單得多，因為被控抄襲的公號直接把文章復制粘貼到瞭自己的公號上，僅換瞭個標題。
問題在於，即使真能通過法律手段討回公道，成本上劃不劃得來？
原告兩傢公號為證明別人抄襲，要先做相關文件公證，公證花費近 2000 元，以及一周時間。因 " 微信 " 服務器主機房位於深圳市南山區高新科技園，為方便取證等活動，兩傢在北京的公號得跑到深圳南山區法院進行起訴。律師費至少 3000 元，還需負責其出庭差旅費。整個維權活動進行下來，沒有一兩萬元和一兩個月是搞不定的。
索賠金額有多少？2.2 萬元。原告律師稱：" 這是考慮瞭作品的類型和創作難度、被告的侵權故意、使用方式和數量等因素。並且參考類似作品的賠償額，再加上維權的合理費用，包括證據保全公證的公證費和符合政府指導價標準最低標準的律師費 "。
今天像咪蒙這樣的微信大公號一個頭條廣告價格能去到上百萬元，稍微差一點的一篇軟文幾十萬也不成問題。他們要是都洗稿的話，即使被抓包，即使被判賠錢，對他們而言違法成本算得上十分廉價。
在這個事情上，無法指望群眾的眼睛很雪亮。至今郭敬明的書迷仍不相信當年明確的法律判決，堅持認為郭敬明沒有抄襲。粉絲經濟從來就是圈層分明的情緒化經濟，對於圈子裡的粉絲而言，事實不重要，重要自己的興趣、直覺和選擇。人人都覺得自己曾經的選擇很傻，但沒幾個人覺得自己現在的選擇很傻。
所以六神磊磊的粉絲在六神磊磊的公號裡罵周沖，周沖的粉絲在周沖的公號裡罵六神磊磊，大傢高興就好。
在法律層面上的認定標準、懲罰力度等跟上以前，對於洗稿，我們好像真沒什麼靠譜的解決辦法。但這樣的糾紛官司多出幾次，對於推動相關法規建設無疑是件好事。
當然我們也要相信一點：從復制粘貼到洗稿，抄襲技術的進步不會改變抄襲行為的本質。即使法律手段暫時缺位，自媒體的行業維權機制也會應運而生。因為洗稿的泛濫，最終會讓整個群體舉步維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