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生的夢想,正在被 AI 用另一種方式實現

07-28

作者:Evan

從古至今,人類對永生的向往從來沒有停止。從最初追求肉體上的不朽(如秦始皇派徐福求長生不老藥、希臘神話中凡人對永恒生命的渴望等),到追求屍身不腐(金縷玉衣、木乃伊等),再到宗教領域的追求來世、靈魂不朽。永生一直是人類永恒的求索。

與這種概念相對,永生並不僅僅局限於單純的個人意義之上,它同樣含有倫理道德層面的意義。縱觀歷史長河,有無數英雄偉人,他們立下不世之功,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受後人樂道景仰。雖無長生不老之念,但他們卻交融於其所屬的文化,並隨之傳承下來,就像是「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隨著時代的發展,科技滲透進社會生活的每個角落,追求「永生」——這一看似虛無縹緲的概念,也變得「數字化」起來。看過英劇《黑鏡》系列的朋友一定對第三季第四集的劇情記憶猶新。在劇情中,兩位女主角最後都通過數字技術將自己的記憶存入雲端服務器,從此「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瞭一起」。

(《黑鏡》第三季第四集截圖)

除瞭《黑鏡》,還有很多科幻文學及影視作品都描繪瞭類似的場景。在科學技術領域,有個專有名詞用以描述憑借數字科技實現的「永垂不朽」——「數字化永生(digital immortality)」。

數字化永生也叫虛擬永生(virtual immortality),指的是將某人的人格及記憶存儲或轉移至較人類肉體更加耐久的媒介(如電腦等)當中,並使之可以與未來人類進行交流。在此過程中會誕生類似真實人格的虛擬化身,其行為、反應和思考方式都會趨近於其本真人格。

如何實現數字化永生?

數字化永生的實現依托的是被化身人本身的龐大的數據檔案。在被化身人死亡後,其化身會呈現兩種狀態:一是凍結其演化學習過程,保持靜止狀態;二是根據被化身人人格特征繼續學習發展。

著名未來學傢 Ian Pearson 曾宣稱人類將在 2050 年達到一種數字化永生,屆時,我們的人格與記憶將可以以數據的形式存儲在電腦當中。

(Ian Pearson)

一般來講,實現數字化永生主要分為兩步第一步是記錄被化身人曾聽聞和表達過的言語,並將其數字化。據估算,想要充分記錄某人一生當中所聽聞的言語隻需要不到 1TB 的數字存儲空間,以現在科技手段而言,是完全可行的。該途徑現在所面臨的最大問題之一是如何實現系統的語音與文本認知功能。

第一步的實現還有另外一種途徑:通過保存與分析被化身者在社交網絡上進行的活動來繪制出其性格藍圖。通過分析某人 50 年的社交網絡使用情況,科學傢們很可能會成功架構該人所處社會及圈子的文化規則、思維方式和興趣利益等,以此摸索規律,將被化身人數字化。

數字化永生的第二步是使化身「成活」。該步驟使得化身可以繼續其學習與演化過程、同未來人類(如果還存在的話)進行交流互動。技術上來講,如果想要化身「成活」,我們就必須在其中植入一個人工智能系統。之後,該系統將「被假定」具有思考能力,並會根據所存儲的數據來應對外界刺激(如提問等)。

除瞭之前的兩項主要過程之外,如果被化身者在化身制造完成後仍然在世,其化身將會經歷一個「校準」過程。在此過程中,化身將和被化身者在言行、思考方式等維度無限趨近,最終或可成為「擁有同一思維的雙胞胎」。

雖然當前的科技水平還沒有將以上構想完全變為現實,何時才能達到如《黑鏡》般的水平也是遙未可知,但美國《紐約時報》記者 James Vlahos 已經開始另辟蹊徑,希望通過使用 Pullstring 平臺上的聊天機器人程序令其父親「永生」。

James Vlahos 的父親在 80 歲時被確診為肺癌晚期,在其生命中的最後時刻,他的兒子 James Vlahos 通過錄音記錄下父親所講述的個人生平經歷,並加以轉錄。轉錄後的字數逾 9 萬字。他以此為基礎,通過 Pullstring 平臺制造出模仿其父親對話習慣的對話機器人程序 Dadbot,讓其傢人能在父親逝去後還能和「他」閑聊一二,以慰哀思,傢族的子孫也可通過該程序瞭解他父親的生平和喜好。

(James Vlahos 使用 Dadbot)

以此話題,James Vlahos 在美國著名科技媒體 WIRED 上發表瞭長篇抒情敘事類文章。文中,Vlahos 講述瞭他如何記錄下父親的言語,為何產生瞭制造一個「父親對話機器人」的想法,如何得到瞭親友的支持,又如何在父親逝去後以此聊慰哀思。筆者對該文章前兩部分進行瞭翻譯,有興趣的看官可在文末觀看。

Vlahos 通過對話機器人團隊 Pullstring 所提供的平臺研制瞭這款機器人,並將其父親 9 萬餘字的「個人傳記」導入,以建立基本的語料庫。除此之外,Dadbot 的「說話」方式也由 Vlahos 本人親自操刀打磨,刻意模仿他父親的語言習慣和特征。由於條件限制,Dadbot 主要以文字形式同使用者進行交流,並沒有其父親的真人語音。

這個程序擁有一個「對話功能中心」,會尋找使用者所輸入的關鍵詞(如:希臘、大學、事業等)來確定回答的信息。Vlahos 還在程序中建立瞭「教程」模式,用以指導第一次使用 Dadbot 的用戶。

數字化永生:延存客觀世界中的你

數字化永生是當今的熱議話題,然而其道德價值和有效性卻飽受歐美爭議。我們可以發現,現在還沒有任何權威文章宣稱數字化永生可以令被化身者本人的意識得以延續。

當我們的記憶和人格移入數據庫後,我們真正的自我意識或許並不會隨之轉移。而在數字化永生過程誕生的有「假定」思考能力、自我意識的化身,並不是我們真正的自身意識。這種化身就像是你本人的「數字化克隆體」,它或許會產生和你同樣的想法,會和你說同樣的話,擁有同你一樣的記憶,但控制它行為的並不是你。

換言之:以數字化永生留存下來的並不是真正的你自己,而是別人心中的你。你自己的世界已經不再,然而你將會繼續存在於別人的世界裡。

在他們的世界裡,你還會像以往一樣或安靜內斂、或談吐不凡、或心浮氣躁、或小心敏感,你存在於他們的世界裡,繼續著他們的故事,說這是執念也好,幻象也罷,無論如何,屬於你自己的故事其實或許早已終止。

因此,這所謂的數字化永生,也僅僅是使我們能夠在「客觀世界」無限地延存下去而已,我們的主觀意識還是會隨著我們的肉身消亡而消失。現在,數字化永生的構想還僅僅停留在文字層面,但隨著時代的發展,聲音、圖像、甚至是觸感等多個維度終將融入我們的「化身」當中,它們將在他人的眼中更加趨近真實的我們。

然而這又帶給瞭我們另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假如有朝一日,人類真的令這樣的「數字化永生」成為現實,它是否又會成為其他社會心理問題的誘因呢?因為我們知道,人類有一項極為寶貴的能力,那就是遺忘。

親友的溘然長逝固然令我們痛心疾首,然而,如果我們沒有選擇讓時間撫平一切,而是以「數字化永生」將他們挽留,我們是否還會保持理性、分清幻境與現實?當我們和已經故去的「眼前人」聊得火熱之時,又是否會加劇我們的哀思?

又或許,未來真的是一個我們目前還無法想象的世界,虛幻與現實交織,讓強行區分真實虛妄都變得意義不大?甚至,在我們實現「數字化永生」之前,我們會不會已經可以實現谷歌未來學傢 Ray Kurzweil 所說的「DNA 改造」,從而達到瞭生物性質上的永生?又或許,永生真的隻是我們美好、但卻無法觸及的一個夢吧。

一切的一切,隻有未來才會告訴我們。

以下是筆者對文章前兩部分的翻譯:

錄音的開場白是我說的——「好瞭,」我講道。雖然表現得談笑風生,但嗓音中隱隱透出的遲滯還是出賣瞭我——這一刻,我很不安。

然後,略帶莊嚴地,我一字一頓地讀出瞭我父親的名字:「John James Vlahos」。

「先生,」另一個聲音從錄音中傳來。雖然僅僅隻有一詞,卻閃爍著律師所獨有的那種傲慢浮誇,也同樣是這一詞,讓我瞬間心安下來。現在的講話者是我的父親,我們在我父母的房間相對而坐。他坐在玫瑰紅的扶手椅上,我則坐在黑色的辦公椅上。

幾十年前,也同樣是在這個房間,我向他承認瞭幼時所犯的錯誤。當時,我偷偷開著傢裡的旅行車撞壞瞭車庫門,而我的父親也是在這個房間裡原諒瞭我,安靜平和,沒有一絲怒意。時光飛逝,轉眼之間,已經到瞭 2016 年的五月,他已步入耄耋之年,而我陪在他身邊,手中捧著一部數字錄音機。

他看著我,似是覺察到瞭我的手足無措。於是,父親遞給瞭我一張信紙,上面他的筆跡清晰可辨。這是一份思路大綱,將他的許多想法串聯在一起,生硬清簡好似骨骼。大綱被其下的大標題分成幾塊:「傢族史」、「傢庭」、「教育」、「事業」、「課外活動」,五臟俱全。

「那 …… 你想要直接從中挑一塊說說嗎?我們就閑話少敘?」我問道。

「開門見山正合我意。」他無不自信地說。「嗯,從頭開始。我的母親生於一個叫做 Kehries 的沿海小村,拼作 K-e-h-r-i-e-s,它在一個叫做埃維亞的希臘小島上。」如此,我們的故事就開始瞭。

我們之所以坐在這裡,記錄著他的一言一行,是因為父親在前不久被診斷為肺癌第四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到瞭他的全身:骨骼、肝臟、還有大腦。絕癥讓他不久於人世,餘下幾月或許是他最後的時間瞭。

父親在講述著他的生平、他自己的故事。

《父親的故事》大概會講上十多場吧,每場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而剛剛隻不過是我們的「首秀」而已。隨著故事的進行,父親講瞭他孩提時代的「洞穴歷險記」;講瞭他在大學時做苦工,如何把一塊塊巨大的冰磚搬進遠途的火車廂;講瞭他是怎樣和母親相識、墜入愛河;講瞭他是如何成為一名體育播報員、歌手,又最終成為瞭一位傑出的律師 …… 當他將自己的經歷娓娓道來,錄音機也默默將其化為永恒。

從小到大,父親的笑話我聽瞭千百遍,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他的每個笑話都流淌著他當時的人生。

三個月過去瞭,在最後一場「故事會」到來的時候,我的弟弟 Jonathan 加入瞭我們。那是一個溫暖晴朗的午後,伯克利山氣候喜人,我們隨性坐在瞭戶外的露臺上。弟弟以父親年輕時的癖好打趣我們,實話講,那些怪癖可是弟弟珍藏已久的記憶。意興闌珊,弟弟卻突然支吾起來。

「我將永遠視您為最好的榜樣,」弟弟說著,目中湧泉。「放心,你總會來陪我的。」父親說。顯然,一個夏天的高強度集中治療並沒有絲毫澆熄父親的幽默感,弟弟的言語雖然讓父親深受感動,而父親卻還是不由得說瞭句「略煞風景」的話。父親還不饒人:「謝謝你能這麼想,不過好像有點言過其實瞭。」我們開懷大笑,然後,我默默按下瞭錄音機的停止鍵。

總得算來,我一共記錄下瞭 91970 個字。如果要對錄音進行專業轉錄,以 12 號字,Palatino 字體來算,全部的文字需要 203 頁單倍行距的打印紙才能記錄下來。我會將這些記錄打印出來,用厚重的黑色活頁夾訂好,然後把這部「鴻篇巨著」置於書架,和其他裝有項目信息的黑色活頁夾擺放在一起。

但在此之前,我的「野心」卻已經膨脹起來。一個新的想法正在我腦海中成型:我覺得我或許可以讓父親「永生」。

1982 年,我 11 歲。那時候的我總會跑去傢旁的科學博物館,坐在中庭的康懋達 PET 電腦前。每當來到這所博物館,我都會徑直奔向這臺神奇的機器。電腦裡專門運行著一個叫做 Eliza 的程序——她是由麻省理工學院的計算機科學傢 Joseph Weizenbaum 研發的早期聊天機器人。她有著心理治療師般的口吻,有著令人著迷的魔力。

(康懋達 PET 電腦)

當我陶醉於這程序的魔力時,卻不知道 Weizenbaum 本人對他的心血並不看好。Eliza 在他眼裡不過是個糊弄人的小把戲(她是那種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的心理治療師,隻不過是在附和著你自己的想法而已)。

當人們紛紛陷入 Eliza 關切體人、噓寒問暖的幻象中時,Weizenbaum 驚愕不已。於此,Weizenbaum 寫道:「我從未想過正常的人類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相對簡單的程序糊弄得找不到北。」

那些被糊弄的人裡自然包括 11 歲的我。Eliza 有時真的很會察言觀色(「你為什麼那麼難過?」),令我驚訝不已,有時也讓我忍俊不禁(「你喜歡難過嗎?」)。在那個發光的綠色屏幕之後,我感到有生命在萌芽。我著迷瞭。

幾年以後,我修完瞭計算機基礎課。之後,我想要親手打造一個可以與人對話交流的計算機遊戲程序。我雄心勃勃,把它叫做《黑暗府邸(The Dark Mansion)》。

我的遊戲模仿瞭當時經典文字遊戲(如《魔域大冒險(Zork)》等)的特點,使玩傢可以通過輸入簡短的文字指令來控制角色、引導情節發展。《黑暗府邸》的遊戲文字迅速突破瞭上百行,並且邏輯線完美。但是遊戲在做到角色到達府邸大門時就戛然而止瞭——遊戲時間不足一分鐘。

(《魔域大冒險》遊戲截圖)

幾十年過去瞭,事實證明我更適合當一名記者而不是碼農。但是我仍對「會說話的計算機」情有獨鐘。2015 年,我為《紐約時報雜志(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撰寫瞭一篇有關 Hello Barbie 的長文。Hello Barbie 是芭比娃娃的人工智能升級版,聒噪得很。

在有些方面,這新款的芭比娃娃像極瞭 Eliza:她依據內置好的樹狀分支劇本「說話」,並且通過模式匹配與自然語言處理來「聆聽」。但是,Eliza 的劇本編寫者是一位嚴厲陰沉的德意志計算機科學傢,而芭比的劇本則是由來自美泰(全球第一大玩具公司)和 PullString(由原皮克斯動畫工作室成員成立的計算機會話公司)的一組專業團隊共同構想的。

(Hello Barbie)

不但如此,Eliza 的自然語言處理能力充其量也隻能稱得上「粗糙」,而這款芭比的能力卻依托的是機器學習、聲音識別和處理能力領域的最新進展。而且,這款芭比就像亞馬遜的 Alexa、蘋果的 Siri 和這場「會話計算浪潮」中誕生的其他產品一樣,擁有真人化的語音。

在 PullString 轉去創造其他角色之後(他們之後創造瞭《使命召喚》的聊天機器人,問世第一天就進行瞭六百萬次對話),我仍和其小組成員們保持著聯絡。直到他們的 CEO,皮克斯動畫工作室前 CTO Oren Jacob 告訴我 PullString 的「野心」可不僅僅止於娛樂產業而已。

他說:「我想要創造出那種沒有實體的可對話角色。他們可以是巴斯光年的那種虛構人物,也可以是馬丁 · 路德 · 金那種已經故去的逝者。」

2016 年 4 月 24 日,噩耗傳來,父親被確診為癌癥。幾天之後,偶然之間,我發現 PullString 準備公開發佈他們制造對話機器人的軟件。這意味著不久之後,你我都可以利用 PullString 的工具來制造自己的對話機器人瞭。

一種神奇的想法迅速在我腦海中成型。在接下來的數周內,我輾轉於父親的無數個醫生預約、藥物測試、和手術治療之間,但我始終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別人。

我想創造一個「父親機器人」——模仿的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而是我的父親,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已經準備好瞭制作它的原材料:那曾註定「束之高閣」的 91970 個英文單詞,我父親的故事。

這想法不停地縈繞在我腦中,它不斷膨脹,可以說得上是前無古人,連究竟能否實現都仍未可知。就在這時,我偶然翻到一篇文章,如果我再迷信一點,真的會以為這就是神諭。

這篇文章講的是兩個來自谷歌的研究者所做的一項神秘項目:他們將全長為兩千六百萬行的電影對白輸入到神經網絡中,之後編寫瞭一個聊天機器人程序,它可以通過概率機器邏輯調取網絡語料庫中的信息。

隨後,研究者們向這個機器人程序問瞭幾個頗有哲學思辨的問題,作為對它的檢測。

有天,研究者們問它:「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聊天機器人的答案讓我不由一震,仿佛就是我苦求的挑戰。

它答道:「是為瞭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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