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印巴兩國邊境士兵
【環球時報駐印度特約記者 李離 環球時報記者 趙覺珵 邢曉婧 王會聰】編者按:" 又是印度一年一度慶祝獨立的時候瞭,其中的關鍵字眼是‘獨立’,‘分治’這個詞已很少在接近這一天時占據我們的腦海 ",當印度 15 日迎來獨立日之際,該國媒體 DailyO 網站如是評論。印度獨立日的前一天—— 8 月 14 日是巴基斯坦獨立日。70 年前,他們的各自 " 獨立 " 意味著 " 分治 ",隻不過,後者很少被人強調。今年是整年份,印巴分治被重新大范圍關註。那些曾經匆忙移居至 " 正確 " 國傢的人們,這段歷史如何被記憶,如何對當下產生影響,都是這次媒體關註的重點。隻不過,這些 " 關註 " 已不再能引起遠離分治太久的印巴年輕人對這段歷史產生興趣與重視。
" 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遷徙之一 "
" 分裂南亞次大陸的數字 ",法新社用一連串數字回顧瞭 1947 年的印巴分治事件:190 年,這是英國在印度統治的時長 ;4 億,這是 1947 年英屬印度的人口總數 ;40 天,這是倫敦律師拉德克利夫勛爵劃界的時間。在其列舉的數字中,有的顯得格外觸目驚心:1500 萬,在分治期間移居的人數 ;32 萬,來往於印巴之間運輸移居者和難民的專列行駛的公裡數。
70 年前,英國受到二戰毀滅性沖擊,國內問題堆積如山,其在南亞的統治已無法維持,與印度國大黨代表尼赫魯及穆斯林聯盟代表真納商定後,決定 " 分治 "。於是在 1947 年 8 月,從沒到過南亞的倫敦律師拉德克利夫勛爵領導小組,在 5 周內倉促劃出國界。8 月 17 日,巴基斯坦和印度都已經宣佈獨立之後,兩國的邊界才被公佈出來。
為避免爭端,邊界線在 " 最後一刻 " 公之於眾,但這引發諸多困惑,甚至恐慌,因為人們嘗試搞清楚他們是否將位於 " 正確 " 的國傢。所以伴隨分治,發生瞭 " 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遷徙之一 " ( 英國廣播公司、法新社等媒體語——編者註 ) ,還有不同宗教人士之間發生的沖突與暴行。《新印度快報》援引 1951 年的人口普查數據稱,分治後,有 722.6 萬穆斯林從印度前往巴基斯坦,724.9 萬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沿相反方向移居。
據英國廣播公司 ( BBC ) 報道,當年等待觀望以確定應去邊界哪一側的人中包括印裔英國男演員桑吉夫 · 考赫利的父親。1947 年,老考赫利在收音機裡聽到印度將被分裂時年僅 13 歲,他是生活在東旁遮普的錫克教徒。幸運的是,他所在的城鎮被劃在印度一側,否則 " 可能已經死瞭 "。現年 76 歲的莫辛德拉 · 德豪爾是印度教徒,但他們傢當時住在巴基斯坦一側。其實當時他們不願離開,但有關附近地區發生搶劫和暴力事件的報道迫使他們行動起來。最終德豪爾一傢未能如願,因為開往印度的火車人滿為患。第二天,他們聽說火車上的人全部遇害。
美國《華盛頓郵報》講述瞭穆罕默德 · 納伊姆一傢的故事。當時還是孩子的納伊姆,跟隨其他傢庭成員從印度阿格拉坐火車到巴基斯坦拉合爾,他們是穆斯林。這是一次 " 危險之行 ",因為許多坐同樣線路火車的人都被殺害。他父親與他們分開行動,買票坐船從孟買到卡拉奇,而船上的其他人都是免費乘船。人們問他父親為什麼浪費錢,得到的回答是:" 我是個膽小的人,買瞭票他們就不會把我扔下船瞭。"
回想起 70 年前的暴亂事件,薩吉特 · 喬杜裡對媒體說," 我離開時,印度還是和平的國傢 ; 當我返回時,已經亂成一團 "。當年,24 歲的喬杜裡聽說分治消息時正在伊拉克服役,回到印度已是 1947 年 9 月。現年 82 歲的阿裡夫 · 米爾說,那時的經歷影響瞭他一生," 驚恐和仇恨一直都在,那些事情使你開始無法信任別人 "。不過在老考赫利看來,兩邊都有 " 邪惡 " 存在。他說:" 我仍然將巴基斯坦人當做我的兄弟。我們一起長大,我們一起生活,我對他們感受不到任何仇恨。"
如今,仍有印度教徒試圖從巴基斯坦前往印度。據法新社報道,在 2 億巴基斯坦人中,印度教徒約占 1.6%。他們當中許多人表示,在巴面臨歧視。然而當這些人穿過邊界線來到印度時,往往隻能在簡陋的收容所生活。為瞭生計,他們很多人到采石場做非法苦役。" 沒工作,沒房子,沒錢,沒食物。在巴基斯坦,我們是農民 ; 但在這裡,我們被迫依靠鑿石頭生活。"81 歲的喬各達斯在印度西北部焦特佈爾市郊區的某收容所說," 對我們來說,分治仍然沒有結束。印度教徒仍在試圖返回其國傢,但當他們來到這裡後卻一無所有。" 據報道,大多數前往印度的印度教徒來自巴基斯坦信德省,他們與印度拉賈斯坦邦的人擁有共同文化、飲食習慣和語言,但他們遠離當地社區並容易遭印度當局懷疑。如今,莫迪政府允許抵達印度 7 年的印度教徒有資格成為印度公民,但這個申請批準過程可能會很漫長。
" 我們的課本為何隱藏分治的記憶 "
70 年後,教科書成為印巴分治的 " 主戰場 " 之一。印度網站 Qunit 刊文稱,如果有一件事必然得到不同解讀,那它非印巴分治莫屬。在巴基斯坦旁遮普省的一本烏爾都語歷史教材裡,對於分治的描述是,在贏得自由後,穆斯林希望創建一個將使他們按照伊斯蘭教義生活的政府,因為他們擔心,在擺脫英國人後將被占多數的印度教徒奴役。
另據 BBC 報道,在巴基斯坦拉合爾的一所公辦學校裡,老師對 14 歲的學生這樣講述巴基斯坦成立的過程:穆斯林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但是權力被英國人奪走瞭,他們遭到英國人和印度教徒壓迫。印度教徒與穆斯林水火不容,當英國人被趕出去時,穆斯林認為," 我們不能在印度教徒的統治下,我們需要分成兩個國傢 "。
Quint 網站稱,印度的教科書則寫道:一開始,即便是穆斯林領導人也沒有真正要求巴基斯坦成為一個主權國傢。
法新社說,印巴歷史教材中關於甘地的章節,彰顯兩國對分治不同的描述。在印度,甘地被盛贊為 " 一個人的軍隊 ",在巴基斯坦則很少提及甘地爭取印度獨立的鬥爭。孟買 15 歲學生學到的內容是,甘地曾為一個統一的印度免遭英國人鎮壓而鬥爭,而巴基斯坦國父真納領導的政黨穆斯林聯盟則與殖民統治者站到一邊以建立他們自己的國傢。不僅是印巴分治的敘述不同,對於之後的 1965 年戰爭,印巴都宣稱 " 贏得戰爭 "。事實上,兩國最終是接受聯合國調停,全線停火。
" 我們的課本為何隱藏對分治的記憶?" 印度 DailyO 網站稱,印度每年慶祝獨立日時,很少提及 " 分治 "," 不妨想想我們的課本如何教我們認識‘我們的獨立’和‘他們的分治’ "。文章說,對許多印度學生來說,分治總是無足輕重,學校課本隻用很少的篇幅提及。大部分隻說兩三個方面的內容:移居的人數,一兩張火車頂上滿載不幸民眾的照片,以及前來為印巴兩國武斷地劃定邊界的英國人。
1953 年出生的李萬城是第三代印度華僑,從小在印度的英文學校學習。他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印度課本的確不太提印巴分治的事情," 如今也是如此 "。據他瞭解,對於現代印度歷史,許多學校是從 1950 年印度共和國成立開始教起。
而印度 90 後女孩納迪沙則對記者說,她以前在學校歷史課上學過印巴分治,但是隻記得教授的內容裡提到 " 死瞭很多人 "。納迪沙表示,印度沒有教授學生有失偏頗的歷史內容,也沒有引導學生對巴基斯坦持負面態度。她坦言,年輕人對印巴分治越來越不關心也是事實。
西華師范大學印度研究中心主任龍興春 15 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兩國大多數年輕人都已接受印巴分治的現實,對於這段歷史本身也已瞭解不多,隻有少數的印度激進者會鼓吹巴基斯坦應該回歸印度。每到獨立日,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媒體和民間仍會提到分治這段歷史,但政府隻會強調國傢獨立的功績。另外,巴基斯坦會在 3 月 23 日紀念國慶日,印度則在 1 月 26 日慶祝共和國日。獨立日紀念活動往往以一些集會為主,但兩國的國慶日和共和國日就會有遊行這樣的大型慶祝儀式。
兩位巴前官員談分治不提 " 沖突 "
【環球時報綜合報道】筆者曾在巴基斯坦工作近 11 年,其間,與兩名巴基斯坦朋友過從甚密。他們一位是巴基斯坦前駐亞非團結協會的常駐代表羅斯 · 馬蘇德先生,一位是前外交國務秘書納伊克先生。他們在印巴分治時都已成年,都生活在卡拉奇市。聽他們講述這段歷史,與讀一些外媒報道的感覺不太一樣——他們並未提及外媒報道中著重強調的 " 沖突 "; 在他們的印象裡,隻是鄰居變動特別多,而且,印度移民、宗教少數群體在巴基斯坦生活也未面臨很大的問題。
馬蘇德曾告訴筆者,印巴分治前,卡拉奇的印度教徒要多於穆斯林,印度教徒的餐館、酒吧鱗次櫛比,很多卡拉奇人經常到孟買和德裡去打工、求學 ( 包括巴基斯坦國父真納,長期在孟買開律師事務所 ) ,而在孟買的印度人也經常到卡拉奇經商。
從印度移居至巴基斯坦的大多來自北方邦、中央邦、旁遮普邦、古吉拉特邦、拉賈斯坦邦,這些移居過來的人在巴基斯坦被稱作穆哈吉爾人,就是移民的意思。據馬蘇德介紹,在印巴分治初期,人們其實還沒有很強的國籍意識,民間相互走動也比較常見。然而,後來印巴發生戰爭,每發生一次,敵視會增加幾分,簽證就會卡得更嚴。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印巴居民要獲得對方的簽證難上加難,有的甚至要拖上一年,雙方的走動因此就很少瞭。
馬蘇德說,在巴基斯坦建國初期," 最有社會地位的是印度移民,當時被定為首都的卡拉奇也是印度移民最密集的地方。第一批巴基斯坦外交官、第一代巴基斯坦工業傢、船商、高級醫師、銀行傢也都是印度移民,不過,這些印度移民往往不說自己的真實族裔 "。在他看來,分治後,巴基斯坦的多數印度教徒也很快適應瞭。在印巴開戰時,巴軍隊中有錫克教徒和印度教徒,在印度軍隊中有更多的穆斯林。目前為止,從印度移民過來的穆斯林也 " 沒有遭受任何歧視,他們在巴基斯坦依然有比較高的社會地位,也有自己的政黨‘聯合行動同盟’。這個政黨在卡拉奇市曾長期執政 "。
納伊克曾對筆者說過除瞭穆斯林以外的宗教人群在巴基斯坦的境況。他坦言,印度教徒、錫克教徒和基督教徒會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一些歧視,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基督教徒在印度的社會地位很低,而巴基斯坦對移居過來的穆哈吉爾人會帶有一定程度好感。前不久,筆者在北京接待瞭巴基斯坦國會駐衛生部的部長級首席代表龐琦,他是印度教徒,並且是執政黨領導班子成員。從接觸中感到,巴基斯坦的印度移民和印度教徒在法律上的權益仍能獲得應有的保障,他說:" 我是印度教徒,不是也當上巴基斯坦的部長瞭嗎?"
如今在巴基斯坦土生土長的年輕人,由於受到教科書的影響,都認為印度欺負巴基斯坦。他們對印巴分治如何發生認識模糊,也不感興趣,但是這不影響他們對印度的不滿比比皆是。然而在談到印巴矛盾時,馬蘇德對筆者強調,這不影響兩國在文化上相互影響,比如巴基斯坦最暢銷的影視劇光盤是印度寶萊塢明星出演的作品,年輕人對印度影視作品的熟悉程度超過對本國和美國的熟悉程度。而且,印巴兩國的國球都是板球。 ( 周戎,作者是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