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傑（化名）的外婆最初聽到他行兇的事，當時就癱軟在地，現在都沒有想通他為什麼要這樣。
△羅小傑的老傢在沅江市草尾鎮大豐村，如今屋內多年無人居住。
11 月 16 日中午，益陽沅江市黃茅洲鎮，沅江市第三中學的校園內，天空中飄瞭一點小雨，下課鈴響後，校園廣播響起瞭音樂，有的學生結伴走出教學樓，有的學生站在走廊邊，註視著遠方。
一切顯得如此平靜。而實際上，就在幾天前的 11 月 12 日，發生在校園內的一起弒師案讓這個農村中學陷入瞭輿論漩渦——高三 1502 班的學生羅小傑（化名）不滿老師管教，在老師辦公室內將其班主任鮑方刺死。
一邊是重點實驗班的尖子生，傢境一般，背負著 " 知識改變命運 " 的期望；一邊是經歷過復讀考上大學走上教師崗位的老教師，傢人眼中的 " 工作狂 "。人們反思：是什麼導致瞭這起悲劇？
但目前，沒有人能給出準確的答案。
少年
傢庭 父母行醫，但傢境一直不怎麼好
今年 16 歲的羅小傑所在的班級，是高三年級兩個實驗班之一，他在班上的成績屬於靠前位置。
在媒體的采訪中，一些同班同學對羅小傑的印象是 " 孤僻 "，不太與人交流，愛看漫畫和打遊戲。但也有同學說，羅小傑與相熟的人能有說有笑，" 玩笑開多大都沒問題 "。
羅小傑的老傢在沅江市草尾鎮大豐村，這是一棟兩層有二三十年歷史的老舊樓房，如今屋內多年無人居住。
羅小傑在這裡其實隻生活瞭幾年，之後就隨著父母一起搬去鄰鎮陽羅洲鎮興樂村。他父親羅峰在當地辦瞭一傢診所，母親張琴也在診所內上班，此後 10 多年一直在此生活。
羅小傑的外婆周桂元說，羅峰和張琴是沅江一所衛校的同年級同學，羅峰學醫，張琴學護理。當年傢庭比較困難，張琴初中畢業時考上瞭高中，沒有選擇繼續考大學而是選擇瞭衛校。
一個傢中，兩個醫護人員，但是羅峰傢的經濟條件卻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好。羅小傑的爺爺患上肺癌、羅小傑的出生都加重瞭這個傢庭的負擔。羅峰在大豐村經營瞭一傢診所兩年後，就轉去隔壁鎮租下門面重新經營瞭一傢診所，張琴雖然考取瞭護士證，但為瞭能夠照顧傢庭，她也留在瞭診所工作。
羅峰的爺爺患癌多年後在幾年前去世，不久後其奶奶也患上癌癥，並在去年去世，這些年也一直需要夫妻倆的照顧。羅峰的診所不遠處就有一傢村級衛生院，他診所內生意也一直不怎麼樣。
鄰居 小時候比較頑皮，長大後變得 " 孤僻 "
在老傢鄰居晏許林的印象中，羅小傑小時候還是一個比較頑皮的孩子。晏許林記得有一次，羅小傑鄰居傢的老奶奶楊梅香正在除草，羅小傑突然用一把錘子敲向老奶奶，所幸沒有敲到。" 當時要是敲中瞭腦袋，估計人也不在瞭。" 楊梅香回憶說。
羅小傑的外婆周桂元則說，羅小傑的奶奶非常疼愛他，奶奶曾經帶著他去南嶽燒香，到瞭廟裡面後，羅小傑竟然一下就跳到瞭佛臺上面。
據晏許林回憶，實際上，羅峰夫婦從小對羅小傑的管理比較嚴格。幾年前，晏許林曾經在羅峰回老傢時詢問其羅小傑是否沒有那麼調皮瞭，羅峰說已經好瞭很多，而他教育的方法則是靠打。" 用腳踢，有一次小傑在外面犯瞭一點錯，他就將小傑摁到瞭池塘裡。" 晏許林說，他在與羅峰交流時多次說他們對孩子教育方式欠妥。
診所旁邊的鄰居稱，羅小傑一傢都不太怎麼出門，幾乎沒有太多業餘愛好，日子也過得較為節省。夫妻倆守著診所，羅小傑放假後則在傢裡看書做作業，有時會在店裡給父母幫忙幹活，但見到人除瞭簡單打個招呼，基本不怎麼作聲。
教育 背負著讀書改變命運期望的少年
" 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兒女成才呢？" 周桂元說，女兒張琴這些年其實過得非常 " 苦命 "，她自己沒能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自然希望兒子羅小傑將來能夠有出息。
" 父母親對他的期望很高。" 一位鄰居稱，羅小傑慢慢長大，羅峰夫婦對兒子的要求依然嚴格，幾年前他曾到羅峰的診所吊水，當時正值暑假，因為羅小傑在看電視不願意做作業，又挨瞭羅峰一頓打。
羅峰的舅舅張弦說，羅小傑讀高中後，父母對其的教育轉變為說服教育為主。但同時，他也感覺到羅小傑確實有些 " 內向孤僻 "。羅小傑每次看到他，叫瞭一聲 " 舅舅 " 後就躲到屋裡，自己玩起手機來。但羅小傑的學習成績一直不錯，隻是英語稍差一點，今年暑假期間，已經上大學的表姐在傢輔導瞭他一個禮拜，" 在屋裡一待就是一天 "。
11 月 12 日傍晚，羅小傑出事的消息傳來，羅峰的外婆周桂元一下子暈倒過去，她實在無法將 " 兇手 " 和內向的外孫羅小傑聯系起來。
11 月 18 日晚，記者聯系上羅小傑的父親羅峰。" 這幾天事情很多，我也很疲倦，我兒子的事我相信法律會有公正的處理。" 羅峰說完這句話後，婉拒瞭記者的采訪。
班主任
是個工作狂，也是個風趣的老師
希望羅小傑能夠成才的還有他的班主任鮑方。據羅小傑班上的學生介紹，羅小傑成績優秀，鮑方其實看重羅小傑，還曾為其爭取到一筆名額不多的獎學金。
案件的發生引發震動，學校的一名負責人稱，從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鮑老師的身上。這位被學生稱為 " 鮑爹 " 的老師已經在沅江三中執教 14 年，在不少學生的印象中，他總是笑瞇瞇的，講話風格幽默，對學生很關心。
跳出農門，一直是傢族的驕傲
11 月 15 日晚上，鮑方的骨灰被運回老傢，原本可以直接下葬，但傢人還是決定要給他辦一個超度儀式，" 讓他風光一點走 "。鮑方一直以來，也是這個傢族的驕傲。
鮑方傢中有 6 個兄弟姐妹，鮑方排行老小。除瞭他是一名教師 " 跳出農門 " 外，其他幾個兄弟姐妹都在傢務農。鮑方的二哥鮑四軍說，鮑方也是沅江三中的畢業生，第一次參加高考時，報考一所師范院校，但因為差瞭幾分沒有考上。
" 當時傢裡困難，他在考慮要不要復讀，我就和他說，傢裡的活我來幹，你去讀書吧。" 鮑四軍說，鮑方和其他 7 個落榜的學生一起，被另一所中學的老師招入復讀班，次年 8 人均考上瞭大學。
鮑方填志願時再次選擇瞭師范學校，並成功進入益陽師專化學系學習。畢業後，鮑方被分配到自己傢鄉的柳樹坪中學教書。" 一般分到偏遠鄉鎮的老師興致沒那麼高，但他很喜歡這份工作。" 一位在柳樹坪中學曾與鮑方共事的蔣老師回憶，鮑方歌唱得不錯，字也寫得不錯，與學生關系不錯，還自掏荷包給學生買零食。
在柳樹坪中學教書 11 年後的 2003 年，鮑方考入沅江市三中教書，此後一直在該校任職，並長期擔任班主任。
哥哥覺得，他把工作看得太重
鮑四軍說，在他的眼中，鮑方把工作看得太重，一年也很難回老傢幾次。每次回傢時，手裡還抱著一疊教學資料，在傢裡也不忘批改。鮑方的姐夫說，鮑方一直住在學校，後來在校內購買瞭一套福利房，但他們很少去找他，因為他太忙瞭。
" 我有一次去找他，見瞭一面他就去忙瞭，說一起吃中飯，等到中午他給我在快餐店點瞭菜，自己沒顧得上吃就返回瞭學校。" 鮑方的姐夫說。
鮑四軍甚至對鮑方的忙碌產生瞭一點意見，在幾年前，父母在 40 多天內相繼去世，鮑四軍給鮑方打電話，鮑方兩次都未能及時趕到見父母最後一面。鮑四軍最後一次見鮑方是在不久前舅舅的葬禮上，鮑方到場不到半個小時就返回瞭學校。
鮑方的姐夫說，鮑方當班主任，每天晚上要到學生寢室查寢後才能睡覺，一次，一個學生就寢後打著手電在廁所裡看書看瞭 40 多分鐘，鮑方就在窗外站瞭 40 多分鐘，直到第二天課堂上他才調侃瞭這位學生幾句。
" 要是他沒這麼負責就不會出事。" 鮑四軍說，他實在想不通，為何一個如此關愛學生的老師最後是這樣的結局。
鮑方的妻子患瞭乳腺癌，女兒也在自己的班上，鮑方曾對傢人說，想帶完這一屆高三就不當班主任瞭，而這成瞭他再也實現不瞭的願望。
11 月 12 日的那個下午，一個長相斯文卻默默不語的尖子生掏出彈簧刀，將他刺倒在辦公室的血泊之中。
弒師中學生群像：
大多性格內向，熱衷玄幻小說網絡遊戲
中學生弒師，這是一個沉痛的字眼，但這樣的悲劇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每一次案件發生後，總能引起輿論的廣泛關註。瀟湘晨報記者通過梳理發現 10 年來發生的多起中學生弒師案件，發現這些學生大都與外界交流較少，熱衷於網絡遊戲、玄幻小說中的虛擬角色。
2006 年 9 月 12 日，湖北天門育賢外國語學校學生宿舍樓二樓一間寢室，復讀生徐某因懷疑班主任劉某說瞭他的壞話，竟揮刀將其刺死。
2007 年 6 月 6 日，湖北省安陸市老一中宿舍 601 室，高二班學生方某連捅老師王某數十刀將其殺害。
2008 年 10 月 4 日，高中生李某因班主任老師郝某某對其管理較為嚴格，導致其產生瞭抵觸情緒和逆反心理。郝某某晚自習在教室巡視時，李某持刀將其殺害。
2008 年 10 月 20 日，浙江麗水縉雲縣一名中學女老師潘某，和學生一起出門傢訪，被初中生丁某騙至山野殺害。
2013 年 9 月 14 日，江西省撫州市臨川二中一位高三班主任在辦公室備課時，被其學生割頸殺害。
2015 年 12 月某日上午 8 時許，邵東創新實驗學校高三班主任滕某，在辦公室約談學生龍某及其傢長時，被龍某持水果刀殺害。嫌疑人龍某處在尖子班，因考試成績不理想，班主任叫瞭傢長，案發當時，班主任正在學校辦公室做思想工作。據報道，龍某平時沉默寡言，喜歡閱讀玄幻小說，喜歡 " 腹黑的、智商高的、感情淡漠的反派角色 "。
2017 年 11 月 12 日，沅江弒師案發生。這些案例中，涉案中學生有的成績拔尖，有的成績不理想，多數學生沉默寡言，與外界交流較少。同時，他們喜歡網絡遊戲、玄幻小說、漫畫中的虛擬角色。
知名教育學者熊丙奇表示，出現這種悲劇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當前學生的學業壓力大，同時又由於處在青春期，面臨人際交往、情感的困惑，學生存在各種心理問題，如果無法得到疏導，就可能以傷人或者自傷的方式爆發出來。加之一些未成年學生，熱衷漫畫、遊戲，而漫畫、遊戲中充斥著暴力內容，因此，他們也會將此用到實際生活中，認為敢動拳頭有勇氣、有魄力。
沅江三中校長劉坤龍認為這些 " 問題少年 " 的出現，" 要麼是傢庭管得太嚴，要麼是太過溺愛 "，網絡信息也會對學生的思想造成較大影響。在三中弒師案件發生後，學校一方面對老師的情緒做瞭安撫，另一方面也開展瞭預防未成年人犯罪的講座和心理輔導。
送別
數千學生送行遇害教師
沅江市第三中學是一個典型的農村中學。學校一共有 2000 多名學生，絕大部分來自於附近鄉鎮的農村，高三 1502 班的羅小傑便是其中之一。
11 月 12 日上午，該校高三所有班級正在進行全市統一的考試。按照慣例，這天原本在考試後會有三個小時的周假，沖突就在此間發生。
據新華社報道，下午 4 點左右，考試已經結束，1502 班主任鮑方把全體同學留瞭下來，讓大傢觀看一部時長 16 分鐘的勵志視頻，並要求每人寫一篇 500 字的觀後感才能離開。
臨時增加的兩項任務，讓打算到鎮上買東西的羅小傑感到不滿，當場和幾個同學表示瞭反對。老師離開後，他起身去廁所，並一直在走廊上逗留。
羅小傑未認真觀看該視頻被鮑方發現，鮑方在其辦公室約談羅小傑。鮑方批評羅小傑態度不端正，最近成績起伏大。鮑老師讓他報瞭號碼，當打給父親的電話無人接聽，鮑老師正準備撥通羅小傑母親電話時，站在側後方的小羅突然掏刀，刺向瞭班主任。
11 月 15 日，是鮑方遺體火化的日子。上午 9 點左右，載著鮑方遺體骨灰的靈車駛入標著 " 一切為瞭學生 " 的校門，數千穿著校服的學生列隊在校園道路的兩旁。靈車在校園內繞場一周，在哀樂聲中，許多學生泣不成聲。
瀟湘晨報記者 曹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