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都市快報 18 日報道，11 月 11 日中午 12 點 38 分，有市民發現，杭州環城東路 24 號老浙大橫路路口附近有一名棄嬰。這是一名剛出生的女嬰，襁褓裡沒有任何孩子的身份信息。
上城警方從監控中看到，一個穿紅棕色上衣的男人抱著女嬰，一路從城站沿著貼沙河朝北走，來到一個人流量較大的路口，把孩子放在地下，點瞭根煙，仰頭看天，走到斜對面，在離女嬰約 40 米的臺階上坐下，隔著馬路遠遠看著。
不到兩分鐘，有人發現瞭女嬰，男人此時從臺階上起身，在金衙莊公交站打車走瞭。
警方瞭解到，男人姓楊，34 歲，貴州人。2013 年到寧波，夫妻倆收入不高但已有三個女兒，而這個剛出生的女嬰患有先天疾病。
11 月 14 日下午 3 點，警方趕到寧波市鄞州區，在楊的暫住地把他帶走。楊某因涉嫌遺棄罪，被上城警方刑事拘留。
11 月 16 日，上城警方考慮到楊某的老婆孩子剛生好沒人照料，小孩子在醫院也需要人照顧，決定對楊某取保候審。
昨天下午 1 點，我在濱江兒保見到楊某。楊還穿著那件那條紅棕色上衣，穿瞭拖鞋，看上去很本分。個子一米六五，比較瘦，也憔悴。
他跟我握手後，簡單說瞭句，" 女兒昨晚連夜動的手術，醫生還不讓探視 ……"
一天下來，楊沒離開過醫院。他沒吃飯，我要請他吃飯，他都婉拒，苦笑說，" 自從我把女兒遺棄之後，沒睡過好覺，沒吃過飽飯，現在更吃不下。"
對這個小學三年級文化的男人來說，一邊是新生的女兒，一邊是在寧波剛生產的老婆，千頭萬緒。
他告訴我，自己和老婆是貴州老鄉，自由戀愛，老婆小他 4 歲，他 25 歲時，兩人領瞭證。
之前，他在福建打工，2013 年投奔小舅子來到寧波，在一傢工廠搞消防器材安裝，一天 150 元，月薪三四千。他老婆自結婚後基本處在懷孕、生孩子、坐月子的循環中，沒怎麼上過班。他們已經有瞭三個女兒。
為什麼還要生？
" 有第三個女兒的時候，我和老婆都說不生瞭，但老人說，必須有個兒子。他們說，生瞭兒子在鄉下說話才硬氣。我說，女兒兒子都一樣的，現在時代不同瞭。" 他嘆氣。
這次老婆懷孕，是第四胎，預產期是 12 月初。產前檢查中，夫妻倆已經知道這個還沒出世的孩子有先天疾病，於是在孩子出生前，他們回瞭趟老傢，把老傢的房子抵押給銀行，貸到 4 萬元。
11 月 9 日，兩人坐火車從老傢回到寧波。火車快到紹興站時，老婆有瞭早產預兆，他們就在紹興下瞭車。
10 日凌晨，老婆在紹興生下一個女孩，孩子果然患有先天疾病，醫生建議盡快把孩子送到杭州的大醫院救治。
10 日下午，他一個人抱著孩子來到杭州，在濱江兒保住瞭一晚，第二天，把女兒放在瞭杭州的馬路邊 ……
我問他，為什麼舍得丟下女兒？為什麼又隔著馬路遲遲不走？
他長嘆瞭一口氣，雙手緊捏著手機蹲下，低頭說——
11 月 10 日下午，我抱著女兒來到濱江兒保，醫生看過，說小孩子血糖低，還不能手術，得繼續留院觀察。我掏出錢包看瞭下，錢不多瞭。
這次回去籌到 4 萬元後，丟瞭一點錢給老人和女兒，帶三萬多元出來，花在紹興的醫院和杭州的醫院後，確實沒多少錢瞭。
我在想，老婆那邊住院的錢還不夠，就給女兒辦瞭出院手續，抱起她，打車到瞭城站。
原先，我準備去城站坐車的，打算把孩子帶到紹興給老婆看一下（再丟），但是這樣的話，她可能更傷心瞭。所以想瞭想，就從城站（沿環城東路）開始走 ……
走瞭差不多兩個小時。
走著走著又坐瞭一會，坐起來想一想又走，想來想去，最後決定丟下她。在一個保安亭，坐瞭幾分鐘，感覺這邊沒什麼人過來，又走，走到那個路口，離派出所沒多遠，放下瞭。
我希望有好心人撿到她。我身上的錢真的不多瞭。我隻是希望有好心人撫養她。在之前，我給她在馬路邊的超市買瞭兩套衣服，夏天一套冬天一套，還有尿片、一瓶純牛奶。
那時，我看到一個大媽騎電瓶車過來，我就把孩子放在一個凳子上。放下之後，我走到馬路對面哭瞭一頓，那時候想，她太小瞭（楊的眼淚掉瞭下來）。
那個大媽騎車經過，車跑到那個地方（過孩子約十米），她停下來，又倒回來，把小孩子抱起，她四處看看沒人，掏起手機。後來人多瞭。
（為什麼選擇丟在杭州？）
那時候我心裡很亂，想著杭州這邊條件富裕，如果帶到其它地方，感覺小孩子活不下來。
看人越來越多，我才走。當時去高鐵站，出租車需要調個頭，於是又繞回來瞭。到那裡我又看，圍觀的人已經有 20 多個瞭。我眼淚在流，司機沒問我在哭什麼，遞給我一支煙 ……
那天，他回到紹興，見到老婆沒敢說實話，隻說孩子還放在醫院保溫箱裡面，" 我怕她一定要過去找。"
他想著，到寧波傢裡才說，小孩子被他扔在杭州瞭。
" 我老婆當時就哭瞭，說你把她扔瞭你總要跟我說一聲嘛，‘扔瞭’用我那邊的方言就是扔掉瞭、遺棄的意思。我說那時候怎麼跟你說啊，說瞭你一定難受。她就一直在哭，責備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11 月 11 日，楊給老婆辦瞭出院手續，回到寧波出租房。第二天，就得去上班瞭。
11 月 14 日下午，有人打電話，把他從工地叫回傢。" 龔警官（上城公安分局小營派出所）找到我，說‘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知道，跟我回一趟杭州吧’，然後我就來瞭。他沒給我戴手銬、腳銬。"
楊說，龔警官給他錄瞭口供，說，還是把你送看守所吧，過幾天把你擔保出來。
在拘留所，楊和十幾個人關在一起，有些是扒竊，有些是網絡貸款，還有些他不知道，年紀最大的 60 多歲。三天裡，楊不敢說
話，他們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有個 50 多歲的出去瞭，楊就接他的活，拖拖地，擦擦床上。
" 我怕像電視上一樣，進去被打，他們個子比我高比我大，我是最小的一個，人傢又粗又壯，我又矮又瘦，晚上睡覺都不敢睡著 ……"
11 月 16 日，在警方擔保下，楊交瞭保證金出來瞭。警方要求他不能離開浙江省。楊去醫院給女兒的手術簽字。
昨天早上，龔警官給他打電話，讓他去一趟天目山路的福利院。
楊去福利院找到黃主任。他說：" 她才二十來歲，我今天去見她，聽瞭我的情況，她哭瞭，我也哭。哭好以後，她要我必須寫保證書，然後拿身份證復印，辦瞭領回孩子手續。"
忙完孩子的事，他又想起老婆，" 本來我想先回寧波一下，我老婆剛生孩子，她哥她嫂在那邊，但他們都在上班。我來杭州的時候，丟瞭一千塊錢給她，怕用完瞭。
" 昨晚我問她怎麼樣，她說‘我這裡都好，你安心在那邊吧，我這邊沒事’，她嘴上這麼說，實際不知道怎麼樣。那天我走的時候，她也是哭哭啼啼的。畢竟這樣的情況，她以為很難見到我瞭。他們都說，我是一定要判刑的。"
上城公安分局程警官說，遺棄罪可分情節輕重判拘役、管制、有期徒刑，" 楊遺棄罪構成瞭，肯定要受處罰的，但他情況比較特殊，看能否在監外執行，情節上爭取從輕處罰，到時候要跟檢察院溝通。"
程警官透露，很多熱心市民電話也打到派出所瞭，希望提供幫助。但警方沒法直接提供賬戶，有心人可直接去醫院。
濱江兒保 6 樓小兒重癥室值班醫生告訴記者，女嬰的手術已經做好瞭，腸道畸形很多，可能有術後並發癥，現在要觀察，目前看，小孩子病情還算穩定。
至於費用問題，醫生說得看具體病情，輕的話萬把塊錢，嚴重的話大約 4 萬元，治好就和正常孩子幾乎一樣瞭。
昨天，楊給我看瞭女兒的住院號：60120385；名字：季玲瓏。
楊說，名字是福利院黃主任取的，" 她看她小巧玲瓏，說就叫她季玲瓏吧（季代表小）！我想一直用這個名字，提醒我永遠別忘記這個事情。"
記者 羅傳達 文 / 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