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邵白展示祖傳的總兵腰牌。
1894 年秋天,甲午戰爭爆發。李鴻章的淮軍在平壤與日軍激戰數晝夜後潰敗,眼見日寇有越過中朝邊界襲取盛京(沈陽)的企圖,清廷召集沉寂已久的湘軍希望力挽狂瀾。
當時參加對日作戰的湘軍多數為左宗棠舊部老湘營官兵,不過經歷牛莊一役,自 1851 年起,戰太平、鎮捻軍、復新疆、抗法軍、拒日寇,立下赫赫戰功的湘軍不得不以悲壯而慘烈的失敗退出歷史舞臺。
近日,79 歲的老人易邵白為我們展示瞭自己祖傳的總兵腰牌,這塊鍍銀腰牌經文物專傢鑒定,應為晚清湘軍將領的遺物。據易邵白稱,這塊腰牌是其叔高祖在甲午戰爭後從戰場帶回傢鄉。而這塊曾經能調兵遣將的總兵腰牌,也成為最後一批湘軍歸於草木的歷史見證。
清朝 60 多萬軍隊隻有 80 多個總兵
易邵白是湖南湘鄉人,他收藏的那個銀質腰牌,正面寫著 " 令 ",背面寫著 " 總兵腰牌 "。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已經將這枚腰牌藏至傢中數十載,此番拿出是為瞭傳給下一代子孫。
總兵是個多大的官?這要從 " 總兵 " 這個官職的誕生說起,總兵之名出現於元末,明初始設總兵官一職,一般在戰事即將行動前,由朝廷選任,擔任總兵官職位的不是王侯就是重臣。如明代開國第一功臣徐達,就屢次擔任總兵官一職。但據現有史料看,明朝建國前隻有徐達和常遇春出任過總兵官,說明戰時總兵的權力極重,從不輕易授人。
到瞭萬歷初年,總兵鎮守制度已經大致完成地方化、職官化。按照所執行任務的不同被派遣的總兵分為征伐總兵、鎮守總兵、練兵巡邊總兵、巡海備倭總兵、海運總兵等類型。其中鎮守總兵因系防守要地,尤其是邊疆要沖,地位就更加重要。但明代的總兵沒有定品,直接從明廷委任。
有清一代,沿襲瞭明代總兵制度。不過,清朝在駐軍方面分為滿漢軍,滿軍將領為將軍、都統、副都統。漢軍指綠營,設提督、總兵。乾隆十八年,清廷給駐地綠營訂立瞭官階,提督為從一品,總兵為正二品。總兵掌領本鎮軍務,又稱 " 總鎮 ",為綠營高級將領。
總兵管轄軍隊的數量,也要看駐地,多則上萬,少則數百。清廷無戰事時,全國水陸軍大約 60 餘萬人,由 80 餘位總兵統轄。而總兵腰牌的重要性即在總兵調遣自己的軍隊時,是極為重要的信物,就像古代的調兵遣將的 " 虎符 ",由於年代久遠,又出沒沙場,總兵腰牌則很少被保留下來。
如此說來,易邵白保存的這塊總兵腰牌,至少曾是一位高級將領的信物瞭,那這位將領又會是誰?
易傢多位先祖在曾、左帳下為官
" 腰牌是我曾祖父的叔叔的 ",易邵白操著極難懂的湘鄉口音解釋說。
湘鄉是湘軍的發源地,而易傢主要聚居地就在湘鄉梅橋鎮,這一帶是湘軍創始人之一王錱創建老湘營的聚集地。據易氏族譜記載,相繼有多位易氏先祖在曾國藩、左宗棠帳下為官。其中官做到最大的是加入老湘營的易德麟,官至提督一職。易邵白的六世祖易真有死後也被追封為一品建威將軍。而老人保存的這塊晚清總兵腰牌則是其叔高祖易文光的。
據易氏族譜記載,太平天國起義初,易邵白的六世祖易真有開始響應縣紳王錱的練團號召,組織族中子弟操練保境,後轉為老湘營基幹軍士。易文光是易真有的次子。易文光投入老湘營時,王錱已病故,後來老湘營由左宗棠接管。
老湘營幾乎全由湘鄉人組成。老湘營創建人王錱,年少時從師羅澤南時就 " 氣自壯,量自宏。凡生死禍福,皆所不計 "。雖然王錱隻從戎五年,卻歷經大小數百戰。曾在江西樂安一役,以五百人擊潰五萬之眾,人稱 " 王斑虎 "。治軍也 " 嚴而有恩 ",訓練自有章法,所以易傢子弟先後都來報效。
王錱去世後,其軍交由左宗棠率領。據湘軍研究專傢李超平查閱湘軍名冊,易文光正是追隨劉松山(左宗棠部)時立下汗馬功勞,被清廷賜予正二品武顯將軍,官總兵,加提督銜。文獻記載倒與易邵白保存的總兵腰牌相對應。
不過,研究湘軍的著名歷史學者許超平認為總兵之職在湘軍中人數龐大,擔任實職的有限。但作為湘軍最後一次戰役的見證,這塊來自甲午戰爭的總兵腰牌仍具有極大的史料價值。
△ 1894-1895 年,駐紮在營口的清軍。
湘軍最後一戰,彈雨如飛決無退色
1894 年 8 月 1 日,甲午戰爭打響一月之久後,清廷才宣佈對日作戰。
在淮軍慘敗後,清廷召集沉寂已久的湘軍希望力挽狂瀾。主戰的湘軍宿將劉坤一、吳大徴、劉錦堂(叔父劉松山,左宗棠舊部)相繼召集湘軍舊部赴往遼東。據易氏傢譜記載,此時曾屬劉錦堂舊部的易文光在兩江任督標,劉錦堂來信相邀他共赴遼東,不料劉卻死於進京路上。史載,劉錦棠接旨後即召集舊部北上,不幸途中病倒,奄奄一息時猶 " 口中喃喃呼將士指述邊事,斷續不能辨 "。
易氏傢譜記載,易文光帶著侄子易竹初(易邵白老人曾祖父)出關前駐紮在山海關,等待湘軍宿將陳湜的軍隊一起出關,到遼東的大高嶺山脈一帶駐防。" 大高嶺綿亙二百餘裡,當沈遼東、南兩路要沖,山路分歧,防不勝防 ",第二年正月 " 倭人屢次犯嶺,皆力戰卻退 "。
根據歷史資料,在甲午中日戰爭中,湘軍主要參加瞭第四次反攻海城戰役,第五次規復海城及遼河中下遊戰役。雖然戰役均以失敗而告終,但這並不能否定湘軍將士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浴血奮戰,英勇殺敵的功績。
在第四次反攻海城戰役中,海城戰場上的湘軍 " 奮勇猛攻 "" 彈雨如飛 ",對日軍 " 頗有殺傷 "。守衛西七裡溝的湘軍 " 亦不示弱,應戰最力 ",連日方都坦陳:" 此日之中國兵頗為頑強 "" 忠勇力戰 "" 決無退卻之色。"
在遼河中下遊戰役中,湘軍也表現得十分英勇。此役是甲午戰爭中規模最大和最後一次陸戰,歷時六天。先後在牛莊、營口、田莊臺三地進行,其中又以牛莊、田莊臺兩戰最為激烈。在牛莊激戰中," 左營管帶總兵餘福章受傷坐地,猶持刀督戰,隨即中炮陣亡。右營管帶提督沈寶堂,兩臂中彈皆折,幫帶參將陳勝友戰死,士卒傷亡亦眾。" 最後日軍由西北攻入,兩軍發生激烈的巷戰,湘軍慘敗。
△ 1895 年,戰後的田莊臺
易文光與易竹初具體參加瞭上述哪場戰役已難考證。易氏族譜記載,1895 年馬關條約簽訂後,易文光、易竹初叔侄就返回湖南湘鄉,兩人辭去官職,就此解甲歸田。而那塊伴隨易文光經歷瞭多次戰役的總兵腰牌,也由其侄傳承下來。經牛莊一役,湘軍受到重創,徹底退出歷史舞臺。而這塊腰牌不僅見證瞭湘軍最後一戰,也說明湖南人抗日的歷史從甲午戰爭就開始瞭。
目前,退休在傢的易邵白,即將步入耄耋之年,遙想祖上英烈,傳說與面容仿佛歷歷在目。易邵白回憶,其祖父曾言,叔高祖易文光歸鄉後不久即去世。曾祖易竹初活到七十去世前,仍精爽如少,面龐與身骨仿佛現在鶴發童顏的易邵白一樣。如今易邵白專心修整傢史,傳承湘軍遺風,才有這塊腰牌面世的今天。
瀟湘晨報記者 錢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