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有句話:" 和人接觸久瞭,我就越喜歡狗 "。競爭激烈的社會裡,壓力非常大,很多人周末最喜歡幹的事,就是關掉手機、拒絕社交,隻要傢裡有 wifi,就能 48 小時宅著不挪窩。
(圖源:網絡)
但在日本,有一群宅到 " 走火入魔 ",被稱為蟄居族的人類,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十年的傢裡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群體數量竟然占到瞭日本一億多人口的百分之一!
(圖源:NG)
所以,蟄居族是什麼人?和一般的宅有什麼不同?
這一詞最早出現在 90 年代初,泡沫經濟崩盤後的日本,由心理學傢齊藤環提出。
蟄居族大多是男性,出身中產富裕傢庭,常年宅在傢裡的小房間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工作靠啃老,沒有社交、沒有基本人類互動,靠著廉價的垃圾食品勉強續命,除瞭網絡、遊戲、漫畫,精神生活極度匱乏。
(圖源:CNN)
同時,他們承受著逃避社會競爭後,來自親朋好友的責怪和外界的鄙視,以及沉重的自我厭惡。
另一方面,許多蟄居族又覺得 " 逃避可恥卻有用 ",躲避社會,縮回自己的 " 巢穴 " 時,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人際間的麻煩和殘酷的現實。
在日本,這個群體已經超過瞭一百萬人,數字之大,令人震驚。當一個社會的百分之一人口選擇退出這個社會時,它所影響的,將是一個國傢的命運。
那麼,蟄居族為什麼會出現?又何去何從?
日本政府對蟄居族的定義標準是,基於他們 " 宅 " 的程度。一個人連續六個月以上待業或休學在傢,除瞭傢人不接觸任何外人,就是一位標準的蟄居族。
2016 年,專管醫療社保的日本厚生勞動省發佈權威調查中表明,日本有超過 54 萬的年輕群體,符合這樣的定義。
但在這份報告裡,隻調查瞭 15 歲至 39 歲的年輕人口,如果再加上超過 40 歲人口中的蟄居族,總數將超過一百萬人。
如果說死宅和避開社會互動是個人選擇,那麼一個龐大群體的集體回避,已經不能用個人選擇來當理由瞭。
55 歲的 Ikeida 每周三次,總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去便利店 " 補貨 "。他網購收快遞時,也從來不和郵遞員面對面的接觸,隻在門上寫紙條指導對方將貨品放在門口。
(圖源:Japan Times)
直到今年三月,Ikeida 已經蟄居瞭整整 20 年,也和父母和弟弟斷聯瞭 20 年。
時間回到 30 多年前,正值日本 " 泡沫經濟 " 崩盤前夕,社會奮力發展、欣欣向榮。二十出頭的 Ikeida 從一所名門大學畢業,剛畢業就收到瞭日本大公司的工作合約。
在父母的殷切盼望下,作為長男,他背負瞭許多來自傢族和社會的壓力。原本想自己創業做一些事情,全被父母斬釘截鐵地的拒絕。他們對兒子說:" 我們供你上瞭名校,是為瞭讓你進大事務所的,快點打消你那些無理的念頭!"
在日本,高分數意味著進好大學,更意味著收入可觀的工作。而泡沫經濟崩盤前的日本,許多高薪的穩定工作,是終身制的。面對一個 " 不能沖動、不能特立獨行、不能和別人不一樣 " 的高壓社會,Ikeida 妥協瞭。
穿上制服、踏上職場,Ikeida 被全方位地 " 囚禁 " 在瞭大公司裡。工作必須謹小慎微,和前輩相處必須無條件服從,大企業文化和政治,把他壓的喘不過氣。
" 我當時特別絕望,穿上制服趕電車時,覺得自己隨時都會窒息,心都碎瞭。"這一切的壓抑,最終在 Ikeida 三十多歲的時候爆發。他背著父母從公司辭職,拿著工作時存下的薪資,開始瞭自己的蟄居生活。
他的父母極力反對,覺得兒子懦弱不堪,是傢族的恥辱,並且再一次開始瞭逼迫他重新找工作。Ikeida 一氣之下和父母斷絕瞭關系,就連被父母支來勸解自己的弟弟,他都一並拒絕。
如果說,35 歲時靠著自己的積蓄開始蟄居生活的 Ikeida,尚且還算獨立。那日本年輕一代的蟄居生活,又是怎麼樣的呢?
提出蟄居族概念的心理學傢齊藤環說,90 年代泡沫經濟崩盤後,日本的經濟發展陷入瞭長久的停滯,這段時期,他接觸到瞭許多帶著孩子來找自己看病的傢長。
這些傢長,普遍是收入良好的中產階級,看病的孩子都是傢裡的長男,平均年齡 15 歲左右。這些孩子對比在經濟繁榮時期成長起來的 Ikeida,不明朗的社會發展和競爭,更加殘酷。
提供終身制高薪工作的大公司依稀倒閉,社會老齡化越發嚴重,高分數 - 名校 - 大企業的路線的前途變得不那麼明確,卻仍是主流。
18 歲的 Yuto 曾是初中班上的班長,成績十分優異。個子矮矮、戴著厚厚眼鏡的他,一直是父母眼中的 " 好孩子 "。
(圖源:abc)
但當一次班長的中期競選失敗時,Yuto 受到瞭巨大的震動。這次失敗帶來的恥辱感,逐漸影響瞭他的生活。" 一向完美的我,不完美瞭。"
面對同學的調侃,父母的失望,他逐漸消沉。躲在房間裡玩遊戲、看漫畫,成瞭 Yuto 排解壓力的出口。" 隻有在遊戲世界裡,現實才沒那麼令我失望,至少我能贏。"
他最終放棄瞭學業,中考落榜後,正式開始瞭蟄居。但和 55 歲的 Ikeida 不同,Yuto 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靠著 " 啃老 " 生活。
在日本的文化裡,結婚前,兒女普遍和父母同住,結婚時才會獨立。而那些沒有收入的子女,直到成年後,許多父母都會一直撫養。
15 歲的 Yuto 終日把自己鎖在房間,隻在父母睡下的時候溜出傢門買吃的。有時,母親會敲門讓孩子出來吃飯,或者把飯擺在房間門口,但 Yuto 都完全拒絕。最嚴重時,他和同住的父母,幾個月都沒有打過照面。
" 在房間裡很安全,很自在。"
但 Yuto 真的感覺很自在嗎?因為他的蟄居,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對兒子的近況羞於啟齒;和同學朋友切斷聯系的 Yuto,在社交媒體上看到同齡人的精彩生活時,也會對自己生出巨大的厭惡。
" 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但是我找不到解決的方法。我想改變,但是我不知道怎麼改變。"
Yuto 隻是一百多萬蟄居族中的小小一員。面對越來越多的蟄居族,他們的傢庭,還有日本政府,並沒有停止過努力。
曾幾何時,名古屋有過一個專為蟄居族父母出謀劃策的協助公司。所謂的協助,就是強制性地進入孩子的房間,給他們換衣服,然後帶到事先安排好的公寓,進一步進行 " 改造 "。
但強扭的瓜不甜,許多被帶走的蟄居族,回傢後陷入瞭更深的困境。2002 年時,一位 17 歲的蟄居族逃出傢後,劫持瞭一輛巴士,並最終殺害瞭一位乘客。有的蟄居族,甚至在謀殺父母兄弟後自殺。
這一切,讓蟄居族這個群體在日本社會的負面形象得到瞭進一步的鞏固。這樣的群體,很容易成為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可是,到底如何減少蟄居族的出現,又如何幫助蟄居族重回社會呢?
43 歲的劇作傢 Hideto Iwai,曾經有過長達 4 年的蟄居經歷。他的父親是一個大學醫院的專科醫生,傢裡的絕對領導者,說一不二。
(圖源:Nippon News)
Hideto 和哥哥從小就在父親近乎嚴苛的教養中長大,稍有犯錯就會嘗到父親的拳打腳踢。這也直接影響瞭他在學校的表現。" 中學時我總是爭當第一,除瞭成績以外,我和同學的相處都是‘以暴制暴’,一定要對方服我,我才會罷休。"
但畢業時,Hideto 發揮失常,沒能進入重點高中。一邊自尊心強烈受挫,一邊是暴怒父親的嚴厲指責,他一蹶不振,再也沒有繼續求學的勇氣和決心。
從 15 歲開始,整整四年,Hideto 把自己鎖在房間,看漫畫、玩電腦、看電影,直到第四年,在上網的時候,偶然看到一則補習學校的廣告,上面寫道:任何人都能有再次開始的機會。
這個學校匯集瞭各種各樣的人,無論是留級學生、退休人員,還是像 Hideto 這樣的蟄居族。但老師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最終幫助 Hideto 重新回到正規,並讓他考上瞭編劇學校。
Hideto 無疑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有走出傢門的勇氣。可是,這樣的學校並不能滿足那些有著深刻 " 社恐 " 的大齡蟄居族。
為此,日本政府和一些公益組織,開始為蟄居族專門打造互助懇談會,派遣社工上門傢訪,鼓勵回到社會的蟄居族分享經驗等等。
32 歲的 Naohiro Kimura 曾斷斷續續做瞭 10 年的蟄居族,但自從 2016 年放棄蟄居生活,向政府申請後,他創立瞭專為蟄居族打造的報紙《蟄居新聞》,自己當上瞭主編。
每隔一個月,他都召集四五個蟄居朋友聚會,商討報紙的方向,內容涵蓋幫扶蟄居族的父母、蟄居族重回社會、蟄居心理等等。
報紙裡不但有蟄居族的供稿,也有針對年老父母的協助信息,還有蟄居族運動同好會、攝影俱樂部等等。
" 最終的目的,都是幫助蟄居族們重回社會,幫他們找回勇氣,系鈴還須解鈴人。"但如何讓一百萬人系上自己解掉的鈴鐺,前方仍然是漫漫長路。
值得註意的是,和蟄居族有關的報道,並不僅僅出現在日本。2016 年,一個橫跨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的研究報告指出,蟄居族不僅是日本獨有的現象,擁有相似教育體系的韓國,蟄居族估計有 10 到 20 萬人。
在中國,關於青年宅到 " 走火入魔 " 的報道,也略有耳聞。去年武漢的一位 68 歲的羅某,曾致電報紙的救助欄目,說自己 35 歲的獨子失業在傢兩年,一蹶不振。
(圖源:微博)
羅某的兒子可以說是一個標準的中國 80 後,從小成績優異,但高考時發揮失常,沒能進入理想的大學。本科學的電信工程,畢業後考瞭三年公務員,全都落榜。之後去深圳從事 IT 工作,8 年後又因為公司倒閉失業。
一系列的挫折經歷,讓這個兒子失去瞭信心,再也沒能振作起來。傢裡蹲兩年後,面對街坊鄰裡的側目,老父親沒辦法,隻能舉傢搬到瞭沒人認識的小區居住。
可是,蟄居到最後,蟄居族遇到的不僅有來自外界的鄙視和側目,對於他們自己來說,這樣與社會脫節的閉塞生活,影響的將會是整個人的身心健康,就像日劇《逃避雖可恥但有用》裡說的那樣。
選擇不瞭出身,選擇不瞭環境,但人能選擇自己的態度。積極負責任地活著,當然會比逃避現實來的更加不容易。但既然活著,就別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