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 23 日，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在加拉加斯發表電視演講
趙靈敏
8 月 11 日，正在美國新澤西州度假的美國總統特朗普撂下狠話—— " 我們對委內瑞拉有很多可選行動方案，包括在有必要的情況下采取軍事行動 "。這是近年來美國對委內瑞拉最嚴厲的表態。特朗普針對的是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近期召開制憲大會重新制定憲法的行為。
委內瑞拉反對派在 2015 年 12 月的議會選舉中占據瞭多數，過去兩年時時和馬杜羅過不去。7 月 30 日，委內瑞拉舉行制憲大會選舉，8 月 4 日制憲大會正式成立，馬杜羅希望通過重新制定憲法，解除反對派占多數的議會的權力，但此舉遭到反對派的堅決抵制。國際上的反應也很強烈，8 月 8 日，美洲國傢外長會議在秘魯首都利馬舉行，與會 17 國外長及代表在會議聲明中一致譴責馬杜羅政府 " 中斷民主秩序 "，表示不承認委內瑞拉制憲大會的合法性。秘魯政府更決定驅逐委內瑞拉駐秘魯大使，限其在 5 天之內離境。
美被委石油 " 綁架 "
應該說，特朗普的恐嚇是有感而發，也獲得瞭一部分美洲國傢的支持，但考慮到特朗普目前的處境，開戰多半也就是說說而已。這是因為，首先朝核問題的迫切性要遠超委內瑞拉，金正恩近期頻頻試射導彈，並揚言要攻擊美國的海外屬地關島。為瞭促使中國進一步向朝鮮施壓，特朗普指示美國貿易代表對所謂 " 中國的不公平貿易行為 " 發起調查，引來中國政府的抗議和反彈，中美之間有可能爆發貿易戰。與這些和美國切身利益密切相關的事情比起來，馬杜羅的行為雖然惡劣，但畢竟離美國的利益比較遠，對於在國際問題上奉行 "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 原則的特朗普來說，為委內瑞拉的事情動武基本不可能。
其次，美國對委內瑞拉的制裁會適可而止，留有餘地。今年以來，美國多次對委內瑞拉追加制裁。今年 2 月，美國以涉嫌走私毒品為由，宣佈對委內瑞拉副總統塔雷克 • 埃爾 • 艾薩米進行制裁。7 月 26 日，美國財政部宣佈對委內瑞拉 13 名現任或前任政府官員實施經濟制裁。7 月 31 日，美國宣佈對馬杜羅實施制裁。8 月 9 日，制裁又擴大到 8 名參與組織和支持制憲大會的委內瑞拉官員。根據美國的規定，受制裁的個人在美國境內的資產將被凍結，同時禁止美國人與其進行貿易往來。這些做法看似很嚴厲，但因為針對的是個人，實際效果並不大。而美國至今還是委內瑞拉最大的貿易夥伴，委內瑞拉是美國第三大石油進口國，美國要真的希望委內瑞拉政府倒臺，隻需停止進口石油就行瞭，但在這一點上，特朗普卻避實就虛，假裝看不見。事實上，過去近 20 年來美國和委內瑞拉多有齟齬，但從來沒有一屆美國政府停止從委內瑞拉進口石油，原因很簡單：這樣做對美國不利。
美國從委內瑞拉進口石油已有近百年時間，僅 2016 年進口量就超過 2.7 億桶，價值約 100 億美元，而這些原油足以煉制 50 億加侖汽油，美國新澤西、得克薩斯等地都有不少專門用來處理委內瑞拉重油的煉油廠，牽涉到 52.5 萬個工作崗位。相關煉油公司已經兩次致信特朗普，稱一旦停止從委內瑞拉進口石油，將無法從其他地方找到足夠多的供應來替代，這會導致大量工人失業，也會導致美國的汽油價格上漲。而特朗普對汽油價格上漲十分敏感，在 7 月 4 日獨立日假期期間，美國汽油平均價格約為每加侖 2.21 美元，大大低於 3.14 美元的近 10 年平均水平，特朗普專門為此發推特慶祝，因此他很難冒大量工人失業和汽油價格上漲的風險。
更糟糕的是，俄羅斯石油公司（Rosneft）是委內瑞拉石油公司（PDVSA）一筆 15 億美元貸款債權人，後者以旗下 Citgo 公司 49.9% 股權作為抵押，而 Citgo 在美國擁有 3 座煉油廠以及相關的石油管道和汽油零售業務，這意味著如果 PDVSA 違約，Citgo 擁有的美國煉油資產將落入俄羅斯人手中。這是美國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委內外困境難有解藥
因此，美國用武力手段推翻委內瑞拉政府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但因為上述破壞民主的行徑，委內瑞拉的國際處境將會越來越艱難，而比這更致命的是其日益嚴重的國內危機。近年來，關於委內瑞拉的新聞基本都是壞消息：食品和生活用品短缺，超市空空如也，人們到垃圾堆裡撿食物；在過去 1 年裡，大約 3/4 委內瑞拉人因為食物短缺體重平均減輕瞭 8.7 公斤；通貨膨脹達到驚人的 1000% 以上，貨幣 5 年貶值 330 倍；2017 年 GDP 預計比 2013 年減少 35%，人均 GDP 則會下降瞭 40%；謀殺率居全球第二，公立醫院的新生兒死亡率是 4 年前的 100 倍；外國投資大量撤退；計劃由中國承建的高鐵項目被擱置，大量外債面臨到期違約風險 ……
而與此同時，委內瑞拉是世界上石油儲備最多的國傢，也是西半球最大的石油出口國，人口還不到 3000 萬。石油沒能拯救委內瑞拉，有兩個很重要的原因。
一是委內瑞拉經濟高度依賴石油，而國際油價自 2014 年以來持續低迷，已經從 2008 年接近 150 美元的歷史最高價跌落到 50 美元上下，這直接導致其國內生產總值從 2014 年開始負增長，2016 年更下降達 9.7%，查韋斯時代的高福利已經難以為繼，財政的捉襟見肘使得政府除瞭償還外債，很難像過去一樣拿出足夠多的美元去采購生活必需品。由於外匯匱乏，委內瑞拉目前已經拖欠多傢國外制藥公司幾十億美元的貨款，這些藥廠已經停止向委內瑞拉供貨。二是政府近 20 年來持續出臺的一系列違背市場經濟基本原則的做法，其惡果正在日益呈現和放大。從查韋斯到馬杜羅，委內瑞拉政府動輒對外資采取強制國有化、沒收、征用、限價等措施，極大打擊瞭外國企業的投資熱情，外資企業紛紛撤離。
而未來，除非國際油價突然大幅攀升，否則委內瑞拉的局勢很難有解藥。馬杜羅能否在 2019 年 4 月平安卸任，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