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堂堂日本中產,被國內的朋友笑話房子小

07-20

財經決策第一號:ENNweekly(« 長按可復制)

來源:鳳凰 WEEKLY 作者:父愛滿滿的丘比特(東京)

註:文中 " 我 " 即作者 " 父愛滿滿的丘比特 "

" 你這房子地處郊區,面積太小,看上去就像一個老鼠窩!" 張永財唾沫橫飛。

萬萬沒想到,讓很多日本友人羨慕的獨棟獨戶,卻被第一次來日本旅遊的張永財鄙視得一文不值。赴日八年,我白手起傢、沒日沒夜奮鬥的成果,遭到這位初中同桌全然的唾棄和嘲笑。

幾年不見,他的發際線越來越高,啤酒肚也養瞭出來。和我相比,他明顯已提前邁入中年。" 關鍵是,小日本的房子怎麼不漲反跌啊?聽說你們的房子一年跌瞭 10%!還要每年繳納什麼固定資產稅,繼承的時候還要什麼遺產稅,這不是虧大發瞭?"

他眉飛色舞,隨後便話鋒一轉:" 我在廈門第三套房子也才百來平,和你這兒差不多,但現在市值可是 400 萬元哦!一個月漲百分之十幾不是問題。"

遭到張永財鄙視的,我在日本的傢。

我想起鄰居傢的房子是 20 年前泡沫經濟的時候花瞭 1 億日元買入的,現在市值 3000 萬日元(約合 180 萬人民幣)。

張永財開始變本加厲地數落我,絲毫不介意我的日本妻子也在場:" 你看你,混成這樣,在日本勉強算中產吧!唉,2002 年那會兒你考進瞭名牌大學,本來還想抱你大腿,結果你看看有啥屁用?誰叫你來日本啊,這叫沒有緊跟時代潮流。"

他的話匣子一直沒關上:" 現在日本的新幹線早就被中國的和諧號超過瞭,時速 300 多公裡,日本頂多才 200 多吧!"

接著,我在他的 " 嚴刑逼供 " 下說出瞭自己的月收入,不出所料繼續引來一陣冷嘲熱諷:" 你們傢庭一個月才 3 萬元人民幣,怎麼養活你三個娃啊!和我一起搞一點海淘什麼的,賣給和我一起做生意的茶葉老板?要不幹脆你回國吧,中國現在形勢發展的這麼好,你回去估計還可以搭上末班車。"

" 你三個兒子怎麼辦啊,總不能讓他們成為日本人吧?我看啊,還是盡早回國發展。" 張永財掐滅瞭手中的煙,得意洋洋地說。

最大遺憾:錯失瞭國內資產升值的機會

作為旅居日本八年的 80 後,我和妻子一年到頭工資加上獎金稅後共 45 萬元人民幣左右,這個數字大概是日本平均收入的兩倍,也算是典型的中產階級。講真,在此之前,我一直為自己經過多年努力晉升為日本中產階級中的一員而竊喜。

然而,張永財的到來,讓我的自尊心遭到嚴重挑釁,心中卻隻能暗自隱忍:你是來日本旅遊體驗風土人情,還是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老同學宣揚優越感的?

不過,待我心情平靜下來,想起今年 4 月的工資單,不禁暗暗自憐。

進入這傢業界名聲赫赫的大企業已經 6 年。和許多日本企業一樣,這傢擁有幾萬員工、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司雖然工作穩定,但工資的增速卻如蝸牛一般。

由於員工平均年齡達到 43 歲,大量老員工的存在讓新人上升通道嚴重 " 堵車 ",混到經理級別大致在 40-45 歲——這意味著從大學畢業進入這傢公司,到拿到經理這個最低等級的頭銜,需要努力至少 20 年。在此之前,你隻能乖乖聽任派遣。

很多中國籍員工因為看不到自己的未來,紛紛選擇去歐美企業的日本分公司或者幹脆回國。而我,因為早早與日本妻子訂瞭終身選擇瞭 " 倒插門 ",隻得乖乖地留下來。

在妻子和嶽父母眼裡,錢多錢少無所謂,這份穩定的工作等於為全傢人的生活上瞭保險。如果我說跳槽,他們很可能會聯合起來讓我凈身出戶——再說,日本公司一般不接受 35 歲左右跳槽的,這意味著不忠誠。

由於去年工作表現不錯,我的級別晉升一級,但工資僅僅漲瞭 500 元人民幣——當然,這個數字超過瞭前年的 300 元。國內朋友說一年漲個一兩千不是什麼難事,這對於我而言簡直無法想象。

最讓我羨慕嫉妒恨的,是國內的房地產市場,有些地方幾年能翻好多倍。而日本,從上世紀 90 年代泡沫經濟破滅之後,房價就一直走下坡路。雖然這幾年有所好轉,但頂多也隻是地價漲瞭幾個百分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6 年前,我買的離車站走路 3 分鐘、價值 250 萬元人民幣的房子,現在由於折舊,估值就已跌瞭兩三成,20 年以後房子的估值將為零。

在土地私有化的日本,如果不吃不喝,5 年的努力大概就能換一套房子。但多年以後,你擁有的隻是一塊地。很大一部分的血淚錢,就這麼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一文不值瞭。

這樣的環境下,你無法感受到國傢欣欣向榮的發展,感受不到時代在前進。更加看不到奮鬥瞭就可以有回報的希望。套用媒體的話說,日本這個社會充滿瞭 " 閉塞感 "。

對我而言,最痛苦的是看著國內的同學、朋友通過自己的奮鬥,從底層爬上中產,從一無所有到富有,從普通職員進入管理層;8 年過去瞭,我看起來生活穩定,但職業生涯和人生閱歷卻一直原地踏步,能炫耀的都是過去。和所有日本上班族一樣,我一眼就能望穿自己 30 年後的模樣。

想讓老人幫忙帶娃?日本老人也有自己的生活

張永財還沒走多久,高中同學江翠花又微信聯系我,說過幾天來日本玩,讓我請吃飯。隨著日本旅遊簽證的持續放開,每月總有個把親友來日本——我要麼請吃飯,要麼做導遊。但大部分人在日本 "3 · 11" 大地震的時候,從沒關心過我們的生死安危。

我們約好在東京市區的一傢咖啡廳見面,江翠花抱著她的 4 歲女兒。

" 你看你們夫婦倆上班,嶽父母也不幫忙帶娃,多可憐!真不知道你背井離鄉呆在日本有啥好!" 江翠花對我深表同情," 我媽媽從老傢來到上海幫我,孩子全交給她瞭!"

如果孩子剛出生那會兒,我可能會很贊同這種說法;但是現在,我不能茍同。

確實,我的日本嶽父母幾乎不會幫我們帶娃,即便我們兩傢的距離開車隻需幾分鐘。他們的邏輯很簡單:作為父母,自己照看、養育孩子是不可轉移的責任。由於沒有他們的幫助,每天上午我們不得不把孩子們送進托兒所,下午妻子提前下班回傢照看他們,晚上我倆基本累成瞭狗。

我的太太和孩子們,這一幕總讓我感覺自己是超生遊擊隊。

剛開始,我對嶽父母這般絕情的做法耿耿於懷。但是我很快發現,孩子們在自己的養育下不會被嬌生慣養,妻子也因此在育兒和職業生涯之間找到瞭平衡,盡管收入也因此減少瞭一半。

退休多年的嶽父在傢附近租瞭幾畝地。白天他會去田裡倒騰,播種施肥澆水拔草直至夕陽西下;晚上,他要麼在筆記本中寫種田的心得體會,要麼在電腦上查找資料,以解開白天在田間地頭碰到的各種疑惑。

嶽母則熱衷陶藝。這個興趣聽起來並不那麼占用時間,但她從來沒閑著——要麼去工房練習燒碗碟,要麼去博物館看陶瓷玉器展,或者和其他老人交流心得體會。

他們都有著大把大把的時間去充實自己。於我而言,孩子既然生瞭,就要親手養,用自己的雙手去雕刻孩子的成長。

環顧周圍,我並不是個例。在國人看來不可理喻的行為在日本卻是天經地義。老人和兒女的生活各自獨立,互不幹擾。老人不願意讓自己的生活被後代綁架。

在這個老齡人口比例高達 25% 的國傢,年輕夫婦既要從事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又要獨自承擔沉重的育兒壓力。年輕人本身也不願發出求救信號,因為他們認為這會給別人添麻煩——在日本人看來,父母也是 " 別人 "。

回國辦事最先想的是找熟人

大學期間因中日兩國政府交流項目,我於 2004 年第一次赴日。之後回國效力幾年,2009 年再次赴日,2010 年與日本妻子結婚。2013 年我們有瞭第一胎的兩個男娃,2015 年第二胎依舊還是男娃——這便是我徹底區別於張永財和江翠花的人生軌跡。

留學結束後,我拿著一年積攢下來的 6 萬元人民幣獎學金回國,感覺自己像是個暴發戶——要知道在我二十出頭的時候,每個月生活費隻有 500 元啊!而現在回國,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月收入。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幾年,看著越來越多的同學朋友回國發展,我也在去留這個問題上備受煎熬。不是沒有想到過舉傢搬遷,而是發現

拖傢帶口回去太不現實。

2015 年我帶著雙胞胎兒子第一次回國省親。可能因為水土不服,一下飛機他們開始上吐下瀉、發高燒,隻好直接送住院。

通過姨夫的關系,好不容易讓孩子住進瞭我老傢最好的醫院,一間擠的不能再擠的三人病房。一進去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幸運——走廊兩邊打滿瞭地鋪,橫七豎八地睡著掛著吊瓶的幼兒,還有那些焦躁的傢長們。

我的妻子不經意說瞭一句,這是野戰醫院嗎?我隻能沉默。

母親告訴我,之所以有這麼多人,是因為沒人相信鄉村級別的診所和小醫院。當時基層醫療系統不行,大傢隻得擠破頭往市醫院鉆。

住院 4 天,花瞭 5000 元人民幣,這個費用無論是中國還是日本的中產,都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回國,三個兒子一個月感冒個一兩次,估計我傢就破產瞭。

回日本以後,我拿著收據去報銷瞭——日本兒童醫療一次一般隻需要花費 15 元 -20 元人民幣,而在海外看病,保存好收據也能回日本報銷,不管你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

我捫心自問,一回國,做事時腦子裡最先冒出來的想法是:有沒有熟人,他能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現實是,出國已經 8 年,再便捷的網絡仍難以維護以往的人際關系,重新構建之繁雜,各種口是心非和 " 甜言蜜語 ",也實在非我所願。

" 你在日本頂多就是個二等公民吧。" 張永財似乎不願意放棄說服我回國發展的念頭:" 我這次來日本,有客戶暗地塞給我 6 萬元人民幣花呢。" 張永財如今是一傢民企的廣告總監,每月小兩萬元的收入,說到這時滿臉得意。

我不知道如何與張永財理論。當年在北京住瞭 7 年,進外企的時候還得去北太平莊的派出所申請一個暫住證;來瞭日本 5 年後,順利拿到瞭綠卡。

事實上,隻要在日本居住滿一段時間,並擁有良好的繳稅記錄,外國人以及子女可以完全享有各項社會福利。有瞭綠卡後,就可以申請房貸,除瞭沒有選舉和被選舉權,我享有和日本人一樣的權利。

遙想當初找工作的時,招聘啟事中 " 北京戶口 " 一行字讓我失去瞭無數機會;但 " 外國人 " 的身份卻讓我在日本求職時備受面試官青睞,因為他們很需要外國人去打理海外的業務。

坦率地說,這個國度比我想象中更為寬容。

" 你三個娃中文也講不好,以後就是日本人瞭!" 臨走前,張永財最後說瞭一句。

我無力反駁。其實,我一直努力通過各種方式教他們中文,灌輸中國傳統文化,譬如讀三毛連環畫、看孫悟空的動畫片、朗誦三字經。

但是,很多時候孩子們的問題會讓我難以招架,他們會問:三毛為什麼沒有媽媽?上海的大人為什麼會欺負一個小孩子?孫悟空為什麼經常打架而不好好做朋友呢?

最後我隻好選擇給他們看小豬佩琦這些翻譯成中文的歐美繪本。

國內孩子學鋼琴,我娃隻會抓蝌蚪

" 快告訴叔叔寶寶會什麼,芭蕾、鋼琴 …… 樣樣都在行,周末忙得我不亦樂乎。" 江翠花抱著四歲女兒,驕傲地說。

" 你傢娃兒有啥興趣愛好啊?" 我抿著嘴,不知如何作答。頭一天,我剛剛帶他們去附近田裡抓瞭 6 隻蝌蚪,放進瞭礦泉水瓶,他們如寶貝般供養著。和江翠花女兒高大上芭蕾鋼琴相比,我不知道如何形容那些充滿泥土氣息的愛好瞭。

作為一個勉強稱得上日本中產階級的傢庭來說,每月房貸 3000 元(人民幣,下同),生活開支 1.5 萬元。剩下的錢很難讓三個兒子去上那些高大上的興趣班。

所以,一到周末,我要麼帶他們去坐電車,讓他們記住東京如蜘蛛網般的地鐵線路,要麼帶他們去住便宜的森林小木屋,比如去池塘辨別魚的種類,去草叢中觀察蟲子。

" 這樣對孩子將來的發展有用嗎?" 江翠花拋來鄙夷的眼神。我聳瞭聳肩膀,但我和太太在教育孩子時堅信:做事不用考慮太多的有用無用,隻需單純地體驗其中的樂趣,對新生事物保持源源不斷的好奇心,在親近自然的同時養成堅韌的意志力和互助精神。

這對雙胞胎剛出生的時候,我曾對妻子笑言,希望他們將來可以考上哈佛,這樣我倆就可以搭順風車去美國生活瞭。妻子卻一本正經地說,隻要他們真正開心,高中畢業後去開出租或者做木匠都無所謂。

前幾天老大浩浩告訴我,長大以後要當出電車司機,老二俊俊則說要當出租車司機。雖然當下心裡有點失落,但我轉念一想,或許我不需要為他們的大學學費發愁瞭。

日本媒體每年都會公佈兒童將來最希望從事的職業排行,面包師、幼兒園老師、警察和司機一直名列前茅。從這個意義上說,在日本人看來,職業沒有高低貴賤,所有人都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再看遠一點,人生其實是一場馬拉松,唯有好奇心和喜歡,才是你跑完全程的原動力。

既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企及父母期待的高度,我隻希望他們掌握屬於自己的生存能力和為人處事之禮儀。現在走在路上,他們會興奮地告訴我路邊花草的名字,一旦發現瞭什麼罕見的昆蟲,更會開心好久——這讓我很欣慰。

對於舊日親朋的到來,我內心其實是有些恐懼的,雖然屢遭部分同胞鄙視,但偶爾我也能找到機會點撥下他們的人生,比如陳開富。

他大學畢業後去北京做起瞭珠寶生意,據說如今身傢至少上億有餘。我們的相同之處是都有三個小孩,不同的是,他給每個孩子請瞭個保姆,平均一人 4000 元;我每天則哼哧哼哧接送孩子們去托兒所——費用是老大全價 2000 元,老二半價,老三免費。

我帶著陳開富去京都嵐山泡露天溫泉,兩個人酒後赤身裸體坦誠相待。溫泉熱氣騰騰,山間煙霧繚繞。" 去年我差點得瞭抑鬱癥,賺瞭一千萬元,卻沒絲毫喜悅。" 他嘆瞭口氣。我沒想到,作為先富之人,錢多瞭,內心卻脆弱瞭,患得患失。

" 隻有確立瞭自己的人生哲學,包括為什麼而賺錢,你才不至於患得患失,可以看看松下幸之助的書。" 我建議道。

他很贊同地點點頭。作為感謝,他高高興興地幫我這個東道主付瞭 60 元人民幣的洗浴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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