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和殺馬特,有互聯網鄙視鏈的崩塌

07-25

曾經的互聯網文化圈,有著完整清晰的鄙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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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視鏈就是食物鏈,互聯網的信息平權並沒有消除認知差異帶來的群體隔閡,相反每個人的不安全感都加劇瞭,大傢不自覺的站隊,尋找歸屬感,表現出來就是 " 我高雅,你低俗 ; 我主流,你邊緣 " 的互懟。

這種大 V 壟斷、文青主導的互聯網話語權體系,一直持續到快手的模糊身影出現在公眾視野之外的遙遠天際。

人們甚至還搞不清快手的產品形態,底層群體的情緒化表達就如火山般爆發瞭,流量推手的作用不在於民間文化的原生復刻,而是讓普羅大眾為自己的品位發聲。

這一切的背後是內容分發和推薦機制的革命,在低成本、低門檻、實時互動的傳播平臺上,KOL 和普羅大眾涇渭分明的壁壘歷史性的被消滅瞭。這就像十七世紀的歐洲,消滅騎士文化的不是塞萬提斯,而是前膛槍的普及,它有效抹平瞭訓練有素的騎士與毫無經驗平民之間的差別,就像一位貴族哀嘆的:最卑賤的手可以奪走最高貴的生命。

原本不同次元中相安無事的群體,第一次有瞭無法回避的現實交集,互聯網鄙視鏈每個領域的小眾優越都受到流量文化的強烈沖擊。

網易雲音樂上,陣營化已經非常明顯。

流行音樂中周傑倫《晴天》有 150 多萬評論, 相比之下,《See You Again》的 12 萬評還要靠速 7 的人氣,阿呆的冠單《Hello》7.8 萬評,火星哥復古曲風的《Uptown Funk》7.4 萬,抗韓英雄魔力紅的《Sugar》5.4 萬,黴黴的《I Don ’ t Wanna Live Forever》4.2 萬,老鷹多年洗腦的《Hotel California》3 萬,天王 MJ 在美偶、英達、中國好聲音上不斷被翻版的《You Are Not Alone》2.3 萬。

民謠陣營,單是趙雷 30 萬評的《成都》就足以驚世駭俗瞭,有諾獎加持的鮑勃 · 迪倫最熱單曲也不過 1 萬評。

幸好搖滾領域,Beyond、黑豹、唐朝、零點之後人才凋零,漸趨式微瞭,否則槍花、皇後、邦喬維、林肯公園這些老炮也得低頭。

最慘的是嚴肅音樂,入門作品柴科夫斯基的《降 B 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第 23 號》隻有可憐的 1500 多條評論。

別忘瞭 MC 天佑都是萬評戶哦。

趙雷爆紅是民謠音樂上位的最好佐證

傳統互聯網的品位和審美是一種基於文化威權的單向傳播,鄙視鏈背後是年齡、閱歷、視野、知識儲備等構成的信息代差,在社交媒體興盛,傳播方式多元化的今天,其對時尚潮流的掌控力正被流量削弱。相反,草根文化所欣賞和擅長的隨意化、情緒化、吐槽化表達成為主流,助長瞭魔性、鬼畜式內容的登堂入室。

誰也說不清這究竟是流行文化的正常迭代還是欣賞情趣的逆淘汰。

豆瓣的冷門高分文藝片榜單一向是互聯網裝 X 指南,如今也受到印度、波蘭、智利、土耳其神片的輪番暴擊,韓劇之後,原本在鄙視鏈末端的泰劇神速霸屏,十幾年前《安娜與國王》裡,周潤發七分褲的暹羅國王扮相還被吐槽,如今日漫主戰場的 B 站熱播劇前 10 名已有 7 個是泰劇,泰粉群體初步形成,新劇《一年生》的應援會已然一票難求。

《一年生》今年 1 月的上海見面會

流量本身也是一種威懾,在知乎這樣的知識分享平臺上," 快手為什麼惹人嫌 " 的論戰雖然空前激烈,批評者最多也隻是感嘆 6.74 億農村群體精神世界的荒蕪,卻再不敢表達任何形式的文化或道德優越,多數人不得不接受快手的官方說法,尊重 " 追求最美好事物 " 的年輕人,這在豆瓣們的小清新時代是不可想象的。

老派文青那種不願被別人目光所左右、以平庸為恥的光榮孤立和精神勝利法已被洶湧的流量洪水擊得粉碎。

小眾品位鄙視鏈的崩塌中,還有顏值的逆襲。

東亞審美中 " 顏即正義 " 的基因有嚴肅的文化傳承。曹操某次接見匈奴使者,深恐相貌不夠威嚴,就找瞭個替身,自己在旁持刀侍立,後來有人問匈奴使者:魏王何許人也 ? 使者答道:魏王 " 雅望非常 ",然捉刀者方為真英雄。

相比 " 主要看氣質 " 的匈奴使者,娘化的審美也在那時逐漸萌芽。三國時的何晏,膚色白膩," 貌如婦人 ",是公認的帥哥,魏明帝曹睿疑心他是卸妝死,就安排瞭一個惡搞,盛夏時節招待他吃熱湯面,沒想到男神吃的大汗淋漓,面色卻愈發皎白光潔,魏明帝這才服氣。

今天網紅臉的普及說明人類已經進化到不能容忍第二眼美女的階段,大眼、高鼻、尖下巴配上萬能的 45 度視角,顏值就這麼不加思考的標準化瞭。

令人痛心的反面例子是美隊。

綽號 " 桃總 " 的 Chris Evans 常以獼猴桃 ( 大胡子 ) 的形象示人,最喜歡的也是《雪國列車》那種滿臉滄桑的苦情角色,終日所想就是如何擺脫超級英雄的光環,這倒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真懂互聯網時代的粉絲經濟學。

因為隻消到 B 站逛一下,就知道雪白粉嫩的 CE 多受歡迎,每有水蜜桃的視頻出現,彈幕裡就少女心泛濫,甚至 10 年前的老片《保姆日記》都被刷爆。

CE 坐客 Late Show with David Letterman

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為什麼非要拼才華 ?

顏控表面上是視頻主導互聯網內容傳播的產物,但實際上就是新晉網紅叫板知識大 V 的一種手段,必展到頂峰,就是彈幕裡有人 " 義正辭嚴 " 的質問:羅振宇、高曉松這種肥胖的中年男人是怎麼火起來的 ?

然而,快手式殺馬特文化和直播網紅顏控審美的崛起,更深層次的原因其實是中國流行文化圈層的割裂。

大數據時代的互聯網,流量不動聲色、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展示威力,但這究竟是矯枉必先過正的大浪淘沙,還是庸眾審美時代的到來 ?

1、傳統互聯網信息傳遞鏈的斷裂。

從天涯到豆瓣,從知乎到簡書,從微博到微信公號,傳統互聯網就是各路牛人進行單向信息傳遞的載體,所謂互動更多是膜拜,但算法主導的流量時代誘發瞭用戶需求的劇變,內容傳播的門檻前所未有的降低,以往的受眾則被推上前臺。

這帶來兩個根本性變化:

首先,信息質量不再是傳播的唯一驅動力,爆紅不再需要知識儲備的背書,雖然豆瓣劇評裡仍然充斥著文青式的長篇大論,知乎大 V 仍然在討論 " 如何評價 XXX",但在與跟貼和彈幕的毒舌式嘴炮面前已經力不從心 ;

其次,技術進化使得有時代感的不再是內容本身,而是承載內容的介質,因為人們獲取信息和支配碎片化時間的方式都變瞭。

2、粉絲養成和爆款制造。

互聯網鄙視鏈的崩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通過輸出知識和觀點緩慢聚粉的時代過去瞭,那時的大 V 或多或少都有鮮明的個人烙印,不肯屈從和迎合,而草根文化的粉絲養成和爆款制造就要高效得多。

比如泰劇接棒韓劇的爆紅。

十多年前的泰劇《鳳凰血》就以豪門恩怨式故事在中國火瞭一把,但那時泰劇的整體質感和泰星顏值與中國主流審美尚有距離,所以撐場的仍是冬蔭功式功夫片和腦洞鬼片。

但泰劇本土化韓國 IP 的精髓後,改用邊播邊拍、緊跟市場的制作方式,加上高投入的精品戰略,很快就打造出相同顏值、不同氣質的泰范兒。

在故事設置和人物塑造上,泰劇精明的完成瞭英美日韓腐劇的 BL 向轉化,不再挑戰 " 高度對人民負責 " 的廣電部門,又最大限度的取悅瞭粉絲。

有 22 萬會員的百度 " 泰劇 " 吧裡,已經有 2000 多萬貼子,說明活躍度正以不成比例的幾何級數暴增,粉絲養成階段已經提前完成。

在草根流行文化的崛起中,快手和 B 站取代瞭豆瓣等老一輩的互聯網文化風向標,越來越具備獨立制造爆款的能力。以 B 站最火泰劇《魔幻天使》為例,280 多萬的播放量,在豆瓣上隻有 1600 多人打分,總共 800 多條短評。另一部翻拍韓劇的泰劇《宮》,在騰訊視頻有 4 億播放量,豆瓣隻有 620 人打分,200 多條短評。

如今的豆瓣仍然可以給《岡仁波齊》、《摔跤吧,爸爸》之類的暖心神作背書,仍然可以給諾蘭的燒腦大片助陣,小組中依舊藏龍臥虎,但嚴格來說,它所能代表、所能反映的那個時代和那些人,都在逝去。

如果說互聯網鄙視鏈的兩端,過去曾經有過羨慕和輕慢,膜拜與嘲笑的話,如今不管在精神還是氣質上都形同陌路瞭。

3、流量對內容消費的反編譯

7 月 6 日,中國最重要報紙的官微發表瞭一篇名為《新聞莫被算法 " 綁架 "》的文章,標靶雖然瞄準的是某款算法至上的新聞 APP,但其中對低俗內容泛濫的擔憂不失為算法時代最具技術范兒的反詰。

如今,人工智能技術正將平臺上的內容生產者和消費者串連起來,比過去更緊密,更精準也更高效,這讓很多人擔心會助長亞文化的盛行,但在無法幹預的用戶需求面前,媒體所能做的也隻是呼籲平臺和內容生產者不要像過去的小販,明知對方是擼多瞭的宅男,卻仍然送去無碼的 A 片。

然而反向的設論也成立,平臺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替用戶選擇內容呢 ? 這就像豆瓣文青雖然痛心疾首,也不能把《鄉村愛情故事》的觀眾送去欣賞《2001 太空漫遊》一樣,更不能把陶醉在刀劍山河、逆天改命中的喊麥歌迷送去品味平克 · 弗洛伊德。

王小波說過,智商低的人道德優越感才特別強烈,快手和殺馬特們沒必要擔心污名化,隻是不要被貼上標簽之後,還用平臺的流量加以放大和固化,錯過瞭自我凈化和內容迭代的時機。

恁心而論,互聯網鄙視鏈的兩端都有瞭自己的舞臺,不能彼此欣賞,就相忘於江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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