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父母逼成瞭聖人?

02-04

如果在傢庭這個最親密的靈魂居所裡,兩代人之間的關系還需要小心翼翼,需要刻意維護與運用技巧,才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才是對這種天然情感的一種異化。

冰川思想庫特約撰稿 | 李躍

在這個資訊奔湧、熱點話題很容易被切換與覆蓋的時代,本來不打算就北大高材生王猛拉黑父母,並寫下萬字 " 控訴信 " 一事再說些什麼瞭,直到看到另一則女兒拉黑父母的新聞,我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微博上有個名為 " 一個失業父親等待女兒歸 " 的賬號爆料稱,自己含辛茹苦積攢的 300 萬,原本計劃供 18 歲女兒加拿大留學,結果卻被女兒偷偷轉走,還拉黑瞭全傢。

▲微博上名為 " 一個失業父親等待女兒歸 " 的賬號爆料

也許,每個傢庭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隱情,這個女孩為何要如此絕情,可能有新聞未能呈現的復雜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個父親選擇這種方式自曝傢醜,內心一定是充滿瞭無以復加、深不見底的絕望。

由此,我也更能理解,王猛父母正在經歷的那種彌漫於整個世界的絕望以及悲涼。

王父表示,兒子選擇決裂,他隻能接受。他反思在教育兒子的問題上,過於樂觀和自信,認為很多事情在多年後都會過去,忽略瞭兒子的不一樣。他也困惑,在過於關愛和放手之間,到底該如何平衡 ?

說實話,看瞭那封萬字長信對父母的憤怒聲討,諸如小時候因不會剝雞蛋遭親戚取笑,父母沒有及時保護他;想換同桌沒有得到父親的支持;出去旅遊時導遊安排他和兩個小姑娘住,父母卻什麼都沒說 …… 我有一種巨大的錯愕感。

相對於多數人那種艱難而粗糙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細節也成瞭控訴父母的理由,感覺他似乎生活在一個與現實隔絕、過於精致的盆景裡。要描述他的這種心理,請允許我直接說出那兩個字:病態。

但更令人錯愕的是,盡管王猛自己表示去看過心理醫生,王父也 " 乞求蒼天還我兒子一個健康的心靈 "。這則新聞出來後,各種自媒體卻像打瞭雞血一樣,幾乎是一邊倒地反思做父母的究竟錯在哪裡,究竟該怎樣與孩子相處。

" 多少父母,不會好好說話 "," 父母不經意地責怪,留給孩子的心理窟窿比想像中的大 " ——等於借助王猛的這封萬字長信,開瞭一場傢長批判會。

▲王猛控訴父母的萬字長信截圖(來源:紅星新聞)

我隻能說,這個社會也許真的病瞭。

這樣的 " 反思 " 說辭,看起來大義凜然,不容反駁。

如今,在傢庭教育問題上,批評為人父母者成瞭一種 " 政治正確 "。從當年的 "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滑向瞭 " 天下無不是的孩子 " ——事實上,這樣的邏輯還在向更多的領域延伸,比如那句人們熟悉的 " 沒有教不會的學生,隻有不會教的老師 "。

這是一種凌空虛蹈的理想主義、浪漫主義,試圖把父母、老師逼成 " 聖人 "。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聖人。誰的青春不叛逆 ? 或者說,不曾打罵過孩子,或者不曾被父母打罵過的,舉個手試試?

以我自己為例,因為上初中的孩子有時做事拖沓,列的計劃未能如期完成,也免不瞭向她拍桌子、瞪眼睛,雖然事後也意識到這樣完全沒必要,可以更心平氣和些,但我也沒覺得這樣就會對孩子造成什麼傷害。

相反,在我看來,如果在傢庭這個最親密的靈魂居所裡,兩代人之間的關系還需要小心翼翼,需要刻意維護與運用技巧,才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才是對這種天然情感的一種異化。

至於我們這代人,小時候挨父母打更是傢常便飯。

▲媒體對王猛的采訪報道

記憶頗深的一件事是,一次,父親不知何事拿一截竹枝追著我打,我則不要命地一路狂奔,感覺耳畔的風在呼呼生響,父親最終沒能追上我,這件事也成瞭我時不時向小夥伴炫耀的資本。

還有一次,挨打後我邊哭邊說," 長大瞭要報仇 "。母親一聽," 撲哧 " 一聲笑瞭," 你太陽才出山,筍子才爆芽,要報仇長大瞭再說。"

在雙親已經亡故的今天,回憶起這樣的童年經歷,我體會到的遠不是什麼傷害,而是對自己當年少不更事、不能替父母多多分憂的愧責。

這才是正常的人倫之情。當然,我在這裡不是宣揚打罵有理,不是為暴力辯護,平等對待孩子,已成為一種現代文明常識。

我想說的是,父母也有犯錯的時候,也有以愛的名義對孩子進行傷害的時候,但時間這個碩大的容器,會將那種受傷感慢慢稀釋掉,越往後,越能對父母當年的做法選擇原諒與體諒。

無論是東方文明還是西方文明的價值譜系裡,感恩父母的付出是一種普遍性的文明準則,它甚至是生命、文明得以代代繁衍的理由。

王猛事件中,有人以魯迅先生發表於 1919 年的《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來再一次告誡現在的父母,這其實是一種刻舟求劍。

魯迅寫作此文的年代,尚是 " 中國親權重,父權更重 " 的時代,等級森嚴的傢族宗法制度窒息瞭個體的權利與尊嚴,所以才需要呼籲人們," 肩住瞭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

但今天,尤其在計生政策施行數十年、多數傢庭隻有一個孩子的境況下,我們其實已經不知不覺滑向瞭另一個極端,那就是,無原則地以孩子為中心。

在眾多親情撕裂事件中,如果說父母做錯瞭什麼,不是其他,而是對孩子過度關註與寵愛,埋下瞭悲劇的種子。當一個傢庭將所有的希望全押在一個孩子身上,平常心就成瞭一種奢侈品。

問題是,這還成瞭我們社會一種習焉不察的集體無意識,王猛事件中幾乎一邊倒地 " 反思 " 就是例證。

再比如,學校教育中,老師批評學生也往往具有 " 高危 " 意味,後者要麼拔刀相向,要麼跳樓輕生,凡此種種,不能不說,整個社會對孩子的過度 " 保護 " 也是催化劑之一。

當孩子們在溫室效應下變成瞭一株株被精心修飾過的盆栽,他們又如何去面對外面隨時可能出現的風雨雷電的襲擊?

昨天,在電話裡和一個朋友交流孩子的教育問題。他的小孩在這個一線城市的一所頂尖國際學校裡就讀,往年暑假都是在各種歐美遊學夏令營中度過的。

但是,看瞭王猛的萬字長信,他說,他打算今年暑假就讓孩子去一趟鄉下,利用國際學校放假早的時間差,到內地的鄉村學校與當地孩子一起學習交流,給孩子成長增加一點不一樣的體驗。

也許,這代表瞭一種教育的自覺,世界是遼闊的,生命是遼闊的,對今天很多衣食無憂的孩子而言,確實需要通過對艱難而粗糙的生活的體會與體認,來為靈魂的成長增加一點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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