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 我拍故我在 " 的旅拍時代,我們追求的,應該是在 " 旅遊凝視 " 中找尋美感,美感不隻在於景觀的美,也系於旅行者的文明水準。
" 長假期間在哪個地方能一網打盡最多景點?朋友圈。" 這是個段子,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現實。不知從何時起,一到假期," 朋友圈杯 " 景點攝影大賽就會準時開始。
" 無拍照,不旅遊 ",如今已成為不少人旅遊心態的寫照。很多旅遊者出遊的首要目的,已經不再是遊覽美景,而變成瞭拍照。對他們來說,隻有拍瞭照,才能以此為 " 到此一遊 " 存照,並在朋友圈 " 秀 " 個夠。少瞭這個環節,他們就會覺得旅遊體驗不完整,渾身不自在。
拍照有錯嗎?當然沒有。錯的是某些遊客拍照的方式。最近引起巨大爭議的 " 越野車追逐藏羚羊 " 事件中,肇事者追趕藏羚羊的行為,就跟 " 拍照 " 有關。據他們說,他們之所以追趕藏羚羊,就是為瞭近距離觀察拍照。
涉事遊客若是抱著 " 隻可遠觀 " 的心理拍拍藏羚羊也就罷瞭,可他們偏要近拍,為瞭近拍還追趕,因追趕造成驚嚇,這就犯瞭 " 不得跟珍稀瀕危野生動物近距離接觸 " 的大忌。在這裡,拍照構成瞭入侵,拍照者則成瞭 " 闖入者 "。他們不僅闖入瞭不允許人隨意進入的自然保護區,也闖入瞭規則的 " 禁區 "。
其實," 拍照式旅遊 " 和某些人為拍照不惜擅闖 " 禁區 " 的做法,正是社會學傢約翰 · 厄裡提出的 " 旅遊凝視 " 的典型表征。在《旅遊者的凝視:當代社會的休閑與旅遊業》中,厄裡指出," 旅遊凝視 " 是旅遊欲求、旅遊動機和旅遊行為融合並抽象化的結果,此處的 " 凝視 " 內生於 " ‘看’制造瞭意義 " 的邏輯,也是旅遊者施加於旅遊地的隱性作用力。旅遊者拍攝旅遊地人文事象的攝影行為以及各類旅遊廣告圖片等,都是 " 旅遊凝視 " 的具體化和有形化,旅遊地由此在時間上和空間上被社會性地重新構建。
雖然聽上去有些抽象,但仔細想來,這理論確實很適合闡釋林林總總的旅遊現象。都市裡的人們為什麼總想著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因為旅遊凝視具有 " 反向的生活 " 性,久在樊籠裡,人們希望看到那些與自己身邊不一樣的事物與景觀,以獲得愉悅、懷舊或刺激感。拍照為什麼會成為旅遊不可或缺的部分?因為旅遊凝視具有支配性和符號性,視覺支配並組織瞭體驗的范圍,凝視是旅遊體驗的中心,旅遊是個收集符號的過程,而拍照就是留存符號的載體。
在 " 旅遊凝視 " 的理論視角下," 凝視者 " 其實對 " 凝視 " 的對象有著一種占有欲。而蘇珊 · 桑塔格在《論攝影》裡說得則更直接," 拍攝就是占有被拍攝的東西。" 然而,這類規訓、占有和入侵,卻並能不適用於某些情境。事實上,類似 " 追趕藏羚羊 "" 攀爬雕像 " 這類不文明旅遊行為,本質上就是旅遊者的占有欲跟動物、文物保護事業的抵牾。
以 " 越野車追趕藏羚羊 " 事件為例,藏羚羊鏈接著珍稀野生動物保護的特定情境,這一情境明顯不適合遊客進行 " 闖入式 " 的凝視。國傢之所以為藏羚羊棲息地設立自然保護區,就是在用人與動物的隔離,給 " 旅遊凝視 " 制造屏障。但那幾名 " 作妖 " 的遊客任由自己的獵奇欲和占有欲信馬由韁,粗暴地沖破瞭這層潛在的 " 阻礙物 ",這才鑄成大錯。
再比如屢遭曝光的攀爬文物、雕塑、古樹擺 POSE 以便拍照等問題,也是一樣的道理。很多人的占有欲沖抵瞭應有的規則意識,將拍照快感凌駕於文物保護自覺之上。這才讓 " 旅遊凝視 " 嬗變成瞭不文明乃至違法的行為。
在 " 我拍故我在 " 的旅拍時代,我們追求的,應該是在 " 旅遊凝視 " 中找尋美感,美感不隻在於景觀的美,也系於旅行者的文明水準。我們必須遵循自然保護規則與文物保護倫理,才能正確地拍照,否則,再美的照片,也隻會成為劣跡與陋習的記錄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