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金融危機、盧佈崩盤,溫州人都挺過來瞭,但 2009 年俄羅斯政府一聲令下,要關閉切爾基佐沃大市場,這一次,溫州人沒有熬過去。
黃金時代
" 中國多爛的東西在俄羅斯都很好賣 "
從日壇公園西門出來,隔街正對面有一條 500 米的小街,如果上世紀 90 年代從這條街走過,一定滿耳盡是叫賣聲,滿目盡是小攤販。這條街就是雅寶路,因地處使館區,俄羅斯人往來便利,一大批中國商人聚集此地,前來倒貨的俄羅斯人更是絡繹不絕。
雅寶路示意圖
1995 年夏天,剛從部隊退役的王惠明踏進瞭雅寶路。已經 31 歲的他放棄瞭直接進入機關當公務員的機會,毅然決定下海,就是看準瞭中俄貿易的巨大潛力。
王惠明剛進入部隊時,俄羅斯還沒有獨立,中蘇邊境線雖長達 7600 公裡,但兩國貿易始終不慍不火,直到 1991 年蘇聯解體。葉利欽吸取戈爾巴喬夫改革失敗的教訓,上任伊始就重用倡導 " 休克療法 " 的蓋達爾,在俄羅斯掀起瞭一場激進的市場經濟改革,俄羅斯經濟因此經歷瞭 " 十年陣痛 "。據資料統計,90 年代俄羅斯的 GDP 僅相當於美國的 1/10 和中國的 1/5,國內生產減少,民生凋敝。
葉利欽(左)和蓋達爾(右)
反觀中國,90 年代改革開放已經步入瞭新階段,國內生產和對外貿易較 1978 年都有瞭質的飛躍。俄羅斯因輕工業產品貧乏而形成的市場缺口,被 " 中國制造 " 輕而易舉地占據瞭,俄羅斯華商也因此迎來瞭貿易的 " 黃金時代 "。
一位曾在俄羅斯企業工作過的中國員工說," 當時俄羅斯什麼都沒有,什麼東西都要從中國買,中國多爛的東西在俄羅斯都很好賣。"
雅寶路是這個 " 黃金時代 " 的最佳見證者。根據《俄羅斯中亞東歐市場》提供的數據,2001 年時雅寶路有約 3000 個攤位,長期經營者月成交額平均在 50 萬至 150 萬元之間,2000 年雅寶路成交總額達 50 億美金,成為中國最大的民間涉外批發交易市場。王惠明在雅寶路賣瞭三個月衣服,親眼目睹過那裡的商人是如何發傢致富的。
雅寶路附近采購完服裝的 2 名俄羅斯商人
為瞭積累資本,王惠明 96 年回到瞭傢鄉常熟,進瞭一傢外貿企業做海外銷售代表。與此同時,另外一位中國商人劉巍在莫斯科迎來瞭人生中的第一個貴人。
1999 年,劉巍接到瞭一個東北做鞋的朋友電話,讓他去火車站接兩個從溫州來莫斯科考察的客人。那時,在莫斯科做生意的溫州人並不多,他們的鞋主要是銷往新疆,一經打探後卻發現新疆的鞋都賣去瞭俄羅斯,所以特意走這一趟。
第一次莫斯科之行並沒有讓溫州人斷定俄羅斯市場的前景,抱著嘗試與合作的想法,他們向劉巍提出瞭邀請:我供貨,你來賣。事實上,直到劉巍一個月後接到運輸公司要他去提貨的電話,他都沒敢把溫州人的話當真。
拖著溫州發來的 8000 多雙鞋,劉巍來到瞭莫斯科著名的切爾基佐沃大市場。切爾基佐沃華商雲集,因地處伊茲馬依絡沃地區,與 " 一隻螞蟻 " 諧音,所以華商又喜歡把它稱為 " 一隻螞蟻 " 市場。劉巍租瞭一個倉庫後就開始卸貨," 這邊還在卸的時候,那邊買貨的就已經排起長隊瞭。" 兩手從中間劃開,劉巍試圖用手勢比劃出隊伍的長度。
繁忙的莫斯科切爾基佐沃市場,許多中國商人聚集此地
第一次做鞋的生意,劉巍沒有什麼經驗,給成本 5 美元的皮鞋定下 10 美元的價格後,劉巍的內心有些忐忑。但出乎意料的是,隊伍的長度並沒有因為他賣 10 美元而縮短。劉巍笑著說:" 賣 10 美金他們排隊,賣 15 美金他們還排隊,就一直在排隊,很快這一個貨櫃就賣沒瞭。"
初嘗甜頭之後,劉巍與溫州商人合夥成立瞭外貿公司,第一站就設在溫州,業務擴大後在成都、廣州也設瞭點。很快,這個消息就在溫州傳開瞭,溫州商人見俄羅斯市場有利可圖,紛紛決定進軍莫斯科。"70、80% 的溫州商人都是通過我介紹來(莫斯科)的。" 劉巍說。
雅寶路火瞭,溫州人也奔向俄羅斯瞭,但沒想到的是,金融危機爆發瞭,金融制裁也緊跟著來瞭。
風雨欲來
" 一箱子錢昨天還值 10 萬,今天就隻值 1 萬瞭 "
1997 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俄羅斯難以幸免。一方面," 休克療法 " 的副作用持續發酵,另一方面,政治混亂,政府財政赤字高企,國內經濟舉步維艱。在這樣的環境下,俄羅斯宣佈上調盧佈兌美元匯率的浮動上限,將盧佈匯率貶值 50%,還延期 90 天償還到期外債,致使政府信用徹底崩塌。
1999 年 3 月,俄羅斯,換匯點前的匯率牌
王惠明至今還記得危機發生時的情景。作為公司派駐羅馬尼亞的開發人員,王惠明在 1996 年接觸瞭一個越南來的大客戶,每筆訂單都是 10 個、20 個貨櫃,出手很大方。
1997 年危機發生後,盧佈大幅貶值,原本賣 60 盧佈的衣服要花 300 盧佈才能買到,貨賣不出去,越南人根本沒有錢去港口贖單。工廠不相信越南人能還上餘款,遲遲不肯把提貨單給他,雙方僵持不下,貨物就這樣在港口堆瞭三個月。根據規定,港口有權利拍賣存放超過三個月的貨物。" 最後貨都被拍賣瞭,工廠拿不到,客人也拿不到,大傢都損失很慘。" 王惠明嘆瞭口氣說。
危機後,王惠明再也沒有見過那位越南客人,聽人說,他破產瞭,頭發也一夜之間全白瞭。
經歷瞭十年蟄伏,王惠明終於在 2005 年創辦瞭自己的企業——江蘇星好月圓傢紡有限公司。讓他沒想到的是,歷史在三年後重演,金融危機再度爆發,油價半年內從 140 美元跌到 35 美元,給瞭經濟重度依賴石油的俄羅斯致命一擊,盧佈慘遭腰斬。
不過,這一次王惠明學乖瞭,烏克蘭客戶拿不出錢去港口提貨時,他寧可讓客戶欠一半,寧可按折扣價賣掉,也不願貨物擱置在港口被拍賣。" 我相信客戶,我把這個貨先給他,他賣瞭以後再給我錢,避免 98 年越南客戶那種情況,最終大傢都沒有(拿到貨)。" 說這話時,王惠明表情無奈卻堅定,依稀可見 10 年前對客戶的那份信任。
2017 年 8 月 29 日,莫斯科,王惠明(右三)帶領員工去俄羅斯參加展會,恰逢七夕於是組織員工聚餐
和王惠明不一樣,劉巍把所有錢都拿去買瞭車。他覺得那個時候錢就是廢紙,一箱子錢昨天還值 10 萬,今天就隻值 1 萬瞭,先把車留下,等盧佈穩定以後,車子還能升值。現在,這十輛貨車還在劉巍的運輸公司裡跑著。
如果金融危機是 " 天災 ",那 2014 年盧佈崩盤則算得上是半個 " 人禍 " 瞭。2014 年 2 月,俄羅斯出兵占領克裡米亞半島,並由此引發瞭烏克蘭戰爭,7 月歐美宣佈對俄羅斯進行經濟制裁,制裁措施從凍結資產到限制融資和經營,波及范圍甚廣。再加上國際油價再度暴跌,盧佈遭遇雙重夾擊,一度從 1:30 跌到 1:80。
關於歐美的金融制裁,王惠明有過一次有趣的經歷。有段時間,很多客戶給他匯款都沒辦法收到,他去銀行查瞭後才知道錢卡在瞭美國的中間行,彼時正值歐美對俄金融制裁,涉及俄羅斯的匯款經常都要檢查," 我公司的名字和一傢廣東企業的名字重合瞭,那傢企業可能是制裁名單上的,所以把我的錢卡住瞭。"
不管是金融制裁,還是軍事戰爭,在王惠明看來都沒有匯率貶值的打擊來得兇猛。縱觀俄羅斯獨立以來華商遭遇的危機,盧佈貶值都難辭其咎。
夢斷莫斯科
" 溫州人主要靠俄羅斯,但死也死在俄羅斯上瞭 "
即使盧佈崩盤,仍然有一些華商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頑強地存活下來,就像王惠明和劉巍一樣。但有一些事,卻是所有人都逃不過的。
2006 年 11 月,俄羅斯政府頒佈瞭第 683 號政令,禁止外國公民在俄羅斯從事商品零售貿易。2008 年 9 月,俄羅斯對 " 灰色清關 " 展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打擊,查封瞭阿斯泰市場中華商的大量貨物,價值大約在 21 億美元。2009 年 6 月,俄羅斯下令關閉切爾基佐沃大市場,並宣佈銷毀在阿斯泰市場查獲的 21 億美元中國走私商品。
2010 年 1 月 28 日,莫斯科,工作人員對從切爾基佐沃大市場查抄的貨物進行清理和銷毀,這些貨物總重達 10 萬噸
據資料統計,最多的時候有超過 10 萬人在切爾基佐沃大市場工作,其中約 6 萬人都是中國公民。貨物被押、店鋪被封、錢款被收,無數中國商人因此傾傢蕩產。雖然俄方在 7 月同意解禁在切爾基佐沃被封的貨物,但華商的境況並沒有因此改善。
為瞭盡快套現,華商把貨物拉到莫斯科其他市場以白菜價拋售,其中以柳佈林諾區的 " 莫斯科商場 " 最為集中。高租金、黑社會、居民抵制 …… 又恰逢俄羅斯城市杜馬選舉,莫斯科政府為瞭安撫民心,直接宣佈 " 莫斯科商場 " 禁止批發貿易。華商唯一的路又被堵死瞭。
切爾基佐沃的關閉,也成為瞭壓死溫州商人的 " 最後一根稻草 "。市場關閉後,溫州人失去瞭幾乎所有訂單,工廠無法存活,接連倒閉。" 溫州人主要是靠俄羅斯,但死也死在俄羅斯上瞭。" 劉巍擺瞭擺手,回憶起當年不免有些心酸。在他的記憶裡,2008 年金融危機,溫州人沒有倒下,但 2009 年大市場關閉,溫州人卻全部倒下瞭。
2009 年 7 月 12 日,莫斯科,兩名中國工人坐在切爾基佐夫市場被封鎖的大門前
2009 年 7 月 12 日,莫斯科,切爾基佐夫市場關閉導致眾多原先在市場裡工作的移民工人失業
" 關 " 山難越
" 兩三年就倒一批,運氣好的三年出事,倒黴的半年就出事 "
從 683 政令到阿斯泰市場,從切爾基佐沃到 " 莫斯科商場 ",俄羅斯肅清 " 灰關 "、整治商貿亂象的決心可見一斑。
事實上,自雅寶路時代開始," 灰色清關 " 就是俄羅斯華商無法逃避的一個問題,他們一邊享受著 " 灰關 " 帶來的成本優勢,一邊抱怨著 " 灰關 " 的巨大風險。
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國內物品短缺,為瞭鼓勵進口,海關默許瞭 " 清關公司 " 的存在。" 清關公司 " 主要為貨主代辦進口業務,往往承包瞭清關和運輸兩項服務。一般而言,它們會買通海關官員,虛報進口產品價格或者種類,以達到避稅、逃稅的目的。
通過 " 灰色清關 " 這種方式,俄羅斯 " 倒爺 " 在雅寶路大發其財,溫州商人把鞋子賣遍瞭俄羅斯大地。據統計,阿斯泰市場約 60%-70% 的貨物都是通過 " 灰關 " 進入俄羅斯,而這裡面又以華商的貨物最多。
2005 年 3 月 23 日,莫斯科,莫斯科最大中國鞋城,這裡不僅有來自中國溫州的商人,還有中國各地鞋商
李蓉(化名)1994 年畢業後就去瞭俄羅斯一傢做 " 灰關 " 的運輸企業工作,那時候這樣的公司很火熱。據她回憶,2008 年以前,俄羅斯基本上都是 " 灰關 ",華人都愛走 " 灰關 ",因為成本低,不過風險也大,貨物被罰沒的事情時有發生。
一旦貨物被罰沒,再想補繳關稅就難瞭。這時候清關公司一般有兩種做法,一是賠償客戶的損失,這樣可以繼續經營,但絕大多數清關公司都無力承擔如此巨額的損失,所以他們通常都會選擇第二種:關門、跑路。
2005 年,李蓉曾工作過的那傢俄羅斯企業倒閉瞭,老板也逃去瞭南美、菲律賓和泰國,直到 16 年才回俄羅斯。當記者問及為何要逃亡時,李蓉顯得有些激動:" 你把客人的貨都弄丟瞭,你要不要賠啊?你不賠,客人要不要追殺你啊?"
對李蓉來說,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是再也不想過瞭,所以 2003 年創辦瞭自己的運輸公司,主做 " 白關 "。在李蓉的記憶裡,隻要是做灰關的清關公司,全部都倒閉瞭,無論是走東方港還是走彼得堡,走海參崴還是走莫斯科。" 兩三年就倒一批,運氣好的三年出事,倒黴的半年就出事。" 她說。
2017 年 7 月,符拉迪沃斯托克(又名海參崴),李蓉俄方夥伴的貨櫃正在港口海關監管區
李蓉口中兩年一次的 " 大清洗 ",王惠明也十分熟悉。前段時間,他的一位客戶運往聖彼得堡的貨物被罰,原因就是聖彼得堡換瞭一個海關關長,新關長上任後把前任關長的一切都推翻瞭。王惠明皺瞭皺眉道:" 每個地方都有利益集團,新關長來瞭以後,你就得靠邊站。"
為瞭遏制 " 灰關 "、鼓勵 " 白關 ",俄羅斯采取過大量措施。2009 年切爾基佐沃事件後,普京訪華並與中方簽訂瞭《關於規范通關監管秩序的合作備忘錄》,正式開啟兩國海關合作正規化的時代。2012 年 8 月,俄羅斯正式加入 WTO,清關程序逐步與國際接軌,漸趨規范化。
但 " 關 " 山難越," 灰色清關 " 仍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華商在俄羅斯仍然需要面臨成本競爭的壓力,為瞭存活,許多華商不得不鋌而走險。" 我們也想正規,但(現實環境)根本就不容許我們正規啊," 王惠明訴苦道。
對他而言," 灰色清關 " 隻要多存在一天,這刀刃上的生意就得多做一天。
落地無望
" 除非像馬雲這樣可以去砸錢的,砸錢能有一定市場 "
在莫斯科西北方三百多公裡處,有一個伊凡諾沃小鎮,是俄羅斯著名的 " 紡織城 ",王惠明 60% 的客戶都集中在這裡,大大小小五六十傢。每天,載滿面料的貨車都會從王惠明常熟的工廠出發,在上海裝箱,經臺灣海峽、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跨越紅海、地中海、大西洋、波羅的海到達聖彼得堡,再轉陸運到伊凡諾沃。全程 50 天左右,如果遇到貨物被查,時間可能花得更久。
2005 年 9 月 9 日,伊凡諾沃,一傢紡紗廠員工正在工作。王惠明說,伊凡諾沃相當於中國柯橋,後者是中國著名的 " 輕紡城 "
時間、運費、關稅、灰關 …… 這種國內生產運往俄羅斯的方式看起來困難重重,成本也十分高昂。但即使這樣,華商也極少選擇在俄羅斯建廠,因為相比於前者,後者的難度要大許多,且都難以改變。
2001 年,劉巍曾嘗試過在俄羅斯本土生產。一開始隻是和俄羅斯當地一傢做意大利鞋的工廠合作,後來幹脆買瞭下來,沒想到剛買就出問題瞭。俄羅斯人力成本太高,中國人均月薪才 200 美元,俄羅斯卻要 600 美元。俄羅斯人也不像中國人一樣勤奮," 到點下班 " 對他們來說是常態。"(他們)多一秒都不帶給你幹的,這還做著呢,一看到點瞭,就走掉瞭。" 劉巍苦笑道。
雖然國傢經濟幾經挫折,但俄羅斯對本國員工的福利待遇始終不差。根據《俄羅斯勞動法典》,俄羅斯人每年享有 28 天帶薪假期,俄羅斯婦女一生可享受四年半的半薪產假。除此之外,企業不可以隨便開除員工," 如果協商不同意,有專門的機構來找你麻煩,直到你按照員工的意思做完賠償。" 作為烽火科技俄羅斯辦事處的負責人,張彥偉對此深有感觸,烽火科技 2004 年就開始佈局俄羅斯通信市場,到現在仍沒有落地建廠的計劃。
2017 年 8 月,烽火科技在俄羅斯的子公司正式運營
在他看來,俄羅斯本土保護意識比較強,建廠和經營都有一些困難。如果行業跟本國企業重合的話,俄羅斯政府傾向於保護 " 本國制造 "," 他們可能直接排斥國外廠商參標,或者是設置一些高門檻 ";即使沒有和本國企業重合,也會 " 要求你中瞭標之後在本國生產。"
俄羅斯的 " 本土保護 " 並沒有因為烽火科技是國資企業而改變。張彥偉說,海外沒有私企、國企的區別,主要是看你做得是不是足夠大,品牌樹立得是不是足夠響,這時候政府才能做錦上添花的事情," 不能什麼事都靠政府,自己要是不行的話,政府能把你推到哪裡去?"
對於時下熱門的電商行業來說,情況也並沒有好多少。幾年前,劉巍想在俄羅斯做一個電商平臺,把賣鞋的生意做到網上去。但俄羅斯海關卻突然建議將免稅標準從 1000 歐元降到 22 歐元,變相地阻止國外企業進入電商行業,劉巍不得不放棄瞭這個念頭。
也有中國電商在俄羅斯做得不錯,例如阿裡巴巴旗下的全球速賣通,2010 年進入俄羅斯市場,現在已經成為當地最受歡迎的電商平臺。劉巍說:" 除非像馬雲這樣可以去砸錢的,砸錢能有一定市場。"
2015 年 6 月 19 日,聖彼得堡,阿裡巴巴創始人馬雲出席俄羅斯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
俄羅斯的保護主義由來已久。根據倫敦經濟政策研究中心的報告,自 2008 年 11 月至 2015 年 10 月,俄羅斯共計實施 478 項反傾銷或反壟斷措施,僅次於印度(504 項),比第三名的美國多瞭 101 項。2016 年,俄羅斯還推出瞭一系列鼓勵 " 本國制造 " 的措施,對當地制造商進行補貼和稅收優惠。正因為此,俄羅斯一度被人稱為 " 保護主義最強的國傢 "。
2012 年 7 月 10 日,俄羅斯國傢杜馬審議通過瞭俄羅斯入世議定書。年底,普京表示入世後短時間內難見成效,將保護本土企業
除瞭政策方面的壓力,華商往往還需要面臨來自同胞的惡性競爭。華商之間為瞭搶奪項目,占據市場,往往會打起 " 價格戰 "。這種方式雖 "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仍然被經常使用。張彥偉競標機櫃項目時,因為價格競爭太激烈導致虧損嚴重,最後不得不放棄瞭競標。
張彥偉說,中國廠商之間的競爭非常惡劣,一個東西本來賣五毛錢,幾個中國廠商進來後把價格打到一毛錢,最後發現大傢都在虧損,受益的反而是俄羅斯人。"(我們)不團結,不抱團。" 他說。
俄羅斯不是傢
" 我們中國人聚集多瞭,他就來人給你攪和,全給你打散 "
紐約、倫敦、巴黎 …… 甚至金磚國傢中的巴西聖保羅、印度加爾各答、南非約翰內斯堡都有唐人街,唯獨俄羅斯例外。" 俄羅斯不允許華人聚居在一起,我們中國人聚集多瞭,他就來人給你攪和,全給你打散。" 劉巍說。
2013 年 1 月 17 日,美國紐約唐人街,第 14 屆春節遊行舉行,華人齊聚共慶中國農歷蛇年的到來
俄羅斯移民局局長羅曼達諾夫斯基曾多次表示,絕不允許類似 " 中國城 " 那樣的中國移民聚居區在俄羅斯出現。根據研究機構的報告,俄羅斯有 5 萬至 10 萬中國人,其中半數都在莫斯科,此前關閉的切爾基佐沃市場就曾是華人的集中地。一名保安表示," 如果這裡出現瞭一個‘小中國城’,商人們就會在這裡按照自己的規則生活,管理層無法加以疏導。我們(安保人員)甚至沒辦法自由地出入。"
戰鬥民族的安全意識深入骨髓,莫斯科的管理者擔憂單一民族聚居會形成城市 " 孤島 ",導致管理困難,城市分裂。在這樣的背景下,華人往往分散在莫斯科的各個角落,自成一體,卻又遙遙相望。
李蓉 2005 年就在莫斯科買瞭房,4000 平方米的別墅隻花瞭 100 萬美元,隻是位置有些偏遠,在莫斯科大環外十公裡。" 這相當於北京五環,不堵車到市中心隻要 20 分鐘。" 李蓉說著還翻出瞭房子的照片。茂密的樹林間,隱約可見一棟白墻青瓦的建築,冬天,大雪鋪滿整個庭院,秋天,銀杏蓋住門口的泥路,儼然一副世外桃源。
李蓉在莫斯科大環外的住所,冬天,大雪鋪滿瞭整個庭院
但對李蓉來說,這樣的世外桃源卻並不是傢,她每年過去兩三次,每次隻呆一個星期,這棟房子更多的時候是她在俄羅斯辦公室的員工在用。王惠明則根本沒有打算在俄羅斯買房,也許是軍人出身,王惠明對祖國總是多一種情感," 很喜歡那裡,但和傢的感覺不一樣。"
劉巍說,俄羅斯不像美國和澳大利亞,它不是一個移民國傢,華人在當地買房子的很少。2012 年左右,碧桂園曾來俄羅斯考察過房地產市場,就是劉巍負責接待的,他們想賣房子給當地華人,但考察後覺得市場不成熟,所以又撤走瞭。
對劉巍來說,傢是沈陽,不是 21 歲的他扛著行李箱就隻身敢闖的城市;對王惠明來說,傢是常熟,不是 31 歲的他放棄鐵飯碗就毅然下海的國傢;對李蓉來說,傢是上海,不是 22 歲的她走出校園後就一心奔赴的彼岸;對張彥偉來說,傢是武漢,不是 30 歲的他躊躇滿志決心大幹一番的國度。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卻匯集於莫斯科,這座城市給予他們財富,也帶給他們淚水。他們的故事隻是中國萬千在俄華商的縮影,他們在這裡奮鬥,在這裡掙紮,也在這裡成功。
此處不是傢,此處卻有情。正如俄羅斯著名詩人普希金所說:"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瞭的,就會變成親切的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