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盧是南山一傢創客空間運營部的負責人,空間擁有的 60 間辦公室,出租率已經不到 20%,卡座辦公位更是缺少 " 人氣 "。
" 一年將盡夜,萬裡未歸人。"
返程,歸鄉。春節期間熙熙攘攘的歸鄉遊子們,無不希望下一秒就回到久別的傢鄉,見到思念已久的親人。但是,在正月十五元宵節後,卻有很多年輕創業者決定不再回到 " 傷心地 " 瞭。
" 過完年不回深圳瞭,浪費瞭幾年青春,到現在還是一事無成。" 過年前,35 歲的劉珂一臉釋然地說。在深圳創業五年,他的 O2O 項目一直沒有太大起色,別人身上的 " 神話 " 在自己這裡並未出現。苦苦堅持之後,發現增長的隻有年齡。
傢人對於他結婚成傢的事情,也已經從關心、催促過渡到瞭 " 棄療 "。如今仍是形單影孤,他越發覺得自己很失敗," 從前很喜歡深圳,很中意這個創業氛圍濃鬱的城市,現在卻很厭倦瞭。"
據劉珂透露,周圍熟悉的朋友中,像他一樣過完年就不打算回來的創業者還有不少,有的選擇留在老傢上班,有的打算到別的城市尋找新出路,還有的準備到西北地區 " 拓荒 "……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部分失意的創業者對於一線城市又愛又恨?或許,隻有走近他們才能瞭解這些創業者 " 逃離 " 北上廣的原因,更能看到創業環境的變化趨勢。
理想與現實的 " 落差 ",讓他們選擇 " 逃離 "
" 爭取在元宵節後盡快找到新的工作。" 在春節之前,吳淞豪還是一位創業者,但在元宵節之後,他卻隻想盡快找到一傢公司上班。他表示,動漫專業畢業後他跟著幾位同學一起來到深圳創業,在相關產業和政策扶持下,成立瞭一傢專註二次元 IP 開發的多元化創企,當年可謂意氣風發。
" 四年前,我過年回傢都很自豪。" 盡管創業之初的他還是一無所有,但卻覺得自己是新時代的弄潮兒,是來自一線城市、敢於擁抱變化的年輕創客。與很多畢業之後就返回潮汕老傢,尋求穩定生活的 " 井底之蛙 " 截然不同," 就算參加初高中同學聚會,我也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甚至覺得他們的談吐格局太小。"
然而在過去的兩年裡,這個讓淞豪引以為豪的 "IP 孵化 " 項目,卻因為缺乏相應的行業、人脈資源,在業務拓展上遭遇嚴重阻力,既定的融資計劃也一再受阻。加上創始人之間理念嚴重不和,導致公司在發展上處於停滯的狀態,作為創始人之一的他更是欠瞭一屁股貸款。
" 輸人不輸臉,這些情況我一直沒跟傢裡任何人說。" 去年春節回傢過年的淞豪,發現留在傢鄉的 " 井底之蛙 " 們一個個都混得人模人樣,許多兒時玩伴如今已經成傢立業、娶妻生子。然而,自己除瞭空有 " 創客 " 頭銜以外,至今還是碌碌無為," 傢也沒成,錢也沒賺到,心理落差很大。"
思考再三,覺得不能再這樣 " 混 " 下去瞭,他在春節前一邊處理退出和解散公司的事務,一邊發出瞭不少簡歷,決定年後踏踏實實的在老傢找份新的工作。
這個春節之後不想回到深圳的創業者,並不隻淞豪一個人。
已經相識兩年的 John 在春節前說,這次和傢人回到加拿大,應該就不會回北京瞭。John 和幾位加籍華人工程師三年前在中關村的一個商住兩用樓裡創辦瞭這傢統一身份認證平臺公司," 到今天,我們仍認為自己是這個圈子裡最優秀的技術企業。" 他們創立的這傢統一身份認證 IDaaS 平臺,過去一年多經歷瞭投資方撤資,大客戶跑單等背運事件,新年前發現賬上餘額隻夠開最後兩月工資的 John,決定轉讓公司回到溫哥華休養生息。
在國內,他們這種技術性創業企業要麼茍且生存,要麼站隊 BAT 賣個好價錢,很難有太大發展機遇。John 和幾個老朋友帶著技術和資金在中關村打拼瞭這三年,感覺堅持下去的意義確實不大。周圍有個別朋友搭上瞭 ICO 風口,在國外賺到瞭大錢;還有一個合夥人在溫哥華做瞭幾單房屋買賣生意,發現賺華人的錢很容易索性不回來瞭。" 我看瞭一個新聞,去年全市人口疏散的規劃裡,海淀區未來五年要疏解 55 萬人口,全市應該要疏解幾百萬人。我這次離開也算是為疏解做個小貢獻吧。"
" 核心(層)都不回來瞭,我自己回來收拾收拾,也該結束瞭。" 在龍華一處大型孵化器的辦公室裡,Judy 正打電話咨詢公司轉讓的相關流程。由於公司註銷所產生的費用較高,她又不想甩手就走,所以打算將這個經營瞭三年的創業公司轉讓,順便結清拖欠的場地租金。
這個曾經在深圳創客圈名聲大噪的海淘電商項目,於春節前正式宣告關停。Judy 表示,其實從去年春節後公司的經營就出現問題瞭,加上談好的融資一直沒有下文,公司 8 月份開始就一度發不出工資。為瞭能夠 " 東山再起 ",她和其他幾位合夥人才咬著牙關堅持到瞭年底," 這大半年來,同一層樓好幾傢互聯網創業公司相繼離場,讓我也越來越寒心。創業雖說門檻低,但競爭實在太殘酷瞭。"
過年前,幾乎所有同事都因為公司經營危機而相繼辭職。更有核心團隊成員在大年初五時告知 Judy,已經打算留在傢鄉發展。於是乎,所有的善後事宜都留給瞭這位年輕的創始人。
" 也好,這樣我也沒有硬撐下去的理由,為瞭公司這幾年沒少跟傢人鬧矛盾。" 當問及日後的打算時,她苦笑著說,爸媽已經給她想好 " 退路 " 瞭,先回自貢老傢接手傢裡經營的餐廳,再趁三十歲之前找個老公結婚," 能怎樣?接受唄!"
或許,理想與現實形成的巨大落差,是這些創客 " 逃離 " 的重要原因。淞豪和 Judy,顯然不是逃離一線、返鄉謀生的個案。
" 逃離 " 一線,孵化器突然成瞭 " 空巢 "
" 春節後,園區出租率的難題讓我們很頭痛。"
老盧是南山一傢創客空間運營部的負責人,他表示,從初七上班後的情況來看,空間擁有的 60 間辦公室,出租率已經不到 20%,卡座辦公位更是缺少 " 人氣 ",很多小公司已經聯系不到人瞭。偌大的辦公空間顯得冷冷清清,而他瞭解到,附近幾傢辦公寫字樓,出租情況也大致相同。
" 除瞭地方租不出去,還要向欠租的小公司追討租金。" 他無奈的說,退租多、招租難的現象,從去年上半年就開始瞭。原本供不應求的辦公室,一下子都空置瞭出來。而許多創客空間本身都是向寫字樓物業承租的 " 二房東 ",因此也面臨著較大的收支壓力," 去年我們是略微虧損,但按照今年的狀態,估計要大虧。"
據老盧透露,陸續退租的創客中,有一部分是將公司遷往其他租金較為低廉的區域,有一些項目則是經營遇上困境而宣佈失敗,更有一部分創業在年前就搬空瞭東西退租,到其他城市尋找新的發展機會。
但最讓他感到困擾的是,有些創客回老傢過年之後,僅打電話告知 " 不租瞭 ",就沒瞭下文。辦公設備、私人物品也都沒搬走,電話打不通,有的小辦公室還被 U 型鎖鎖上門瞭。" 甚至有幾傢公司拖欠瞭幾個月租金,直接跑路瞭。"
" 有個 95 後的公司負責人,大年初三一大早給我電話說年後不租瞭,這也太不懂事瞭。" 面對年後大量空置的辦公區域,老盧隻能加強招商宣傳攻勢,希望能夠在即將到來的 " 金三銀四 ",讓空間的收支取得平衡。
而在位於龍華的一傢軟件產業園裡,負責人張濤和運營團隊正在緊張的討論著下一步工作規劃,評估是否有必要將園區業務部分關停。因為僅僅 8% 的出租率,讓他完全看不到園區的未來," 去年很多經營不好的創企,都從市中心搬到我們這兒來,我們還以為機會來瞭。但(今年)春節前,這些創企又開始陸續退租,甚至部分租瞭好幾年的企業也要遷走。"
據瞭解,從去年國慶到年前,宣佈搬走的 36 傢創業企業裡有 16 傢是項目失敗,11 傢選擇將公司遷至華南地區其他三四線城市發展,有 9 傢則是搬遷到瞭東莞、惠州等周邊城市,繼續堅守項目。
" 很多不受地域限制的電商項目,索性過完年就都不回來瞭。" 他告訴說,還有部分年輕創業者春節回傢之後就被傢人用各種方式或理由 " 軟禁 " 瞭起來,認為創業過程太苦瞭,說什麼也不讓其回到深圳,再做無謂的 " 折騰 "。
更有一些已經在父母的安排下留在老傢上班瞭," 創業項目拎包入駐,但走的時候卻都是拍拍屁股,苦瞭我們做管理運營的,要收拾這些爛攤子。"
曾是作為 " 老創客 " 的一員,老盧在經營產業園的這五年裡,見證瞭深圳創業市場的繁榮,也見證瞭資本市場的火爆,但對於逐漸到來的 " 蕭條 " 態勢,也讓他內心感慨萬千。在他看來,這或許是一個產業 " 泡沫 " 過後,回歸理性的必然階段。
" 創新力和創造力,會跟隨著這些不回深圳、留在傢鄉的創客一起,漸漸往三四線城市下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但對於一線城市眾多 " 泡沫 " 下應運而生的孵化器、創客空間、產業園而言,卻是一件關乎存亡的大事。
那麼,活力四射的深圳,與創客們剛剛起步發展的傢鄉相比,到底會有哪些差別?
" 逃離 ",隻為在事業和生存上取得 " 平衡 "
" 離開深圳,或許是我們平衡生活和事業一個折中的辦法。"
2014 年,選擇放棄穩定的工作,來到深圳創業的莫華,已經在年前選擇將整個在線教育項目遷回老傢,並入駐這個三線城市的某小型創客空間。
他表示,雖然老傢的機會或許不如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多,但是運營成本、生活成本明顯是下降瞭。" 夥伴們大部分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所以大傢也都願意回來創業。" 莫華說,公司在深圳所租的辦公室位於南山一甲級寫字樓,每個月租金就高達 1.5 萬元,加上夥伴們的宿舍月租金 5000 元,工資開銷 6 萬元左右,總計接近 8 萬元瞭 ," 我們仔細算過,要想收支平衡,每個月新增的付費用戶數量至少要 300~400 人。"
而為瞭獲得資源、融資、人脈、機會," 門面工程 " 更是硬性支出,沒辦法節省。再加上在線教育行業競爭日益激烈,團隊成員為瞭拓展業務合作,每天都加班加點,CEO 莫華更是壓力山大。即便如此,公司的運營成本 , 員工的生活成本過去一年來仍在不斷增加,在經歷瞭辦公室漲租、宿舍漲租、員工漲薪之後,項目終於不堪重負出現瞭持續性虧損。
" 我們的項目很受歡迎,但不代表這點兒盈利能跑贏深圳成本的增幅。" 於是,在有一定業務基礎之後,他索性決定將項目遷回老傢。僅場地租金成本,每個月就節省瞭將近 9000 多元,他和員工們也能夠吃住在傢裡,生活成本更是大大降低," 反正是互聯網項目,隻要有網絡、有人才就能做。"
而除瞭莫華所提到的成本因素外,近兩年部分三四線城市,為瞭發展區域經濟,對於創客項目的補貼力度也不斷增加,租金補貼、資金補貼、貸款貼息、稅收優惠 …… 正在不斷吸引初創項目入駐落地。
" 我們看瞭不少這些地方的補貼政策,相比之下深圳這兩年補貼的優勢並不大。" 老盧表示,經歷瞭瘋狂的創業熱潮之後,深圳近兩年對於創業補貼的政策都較為理性,對於優秀項目補貼的審核也更為嚴格,對於創客空間的租金補貼也在逐漸減少。
尤其是,許多投資機構對於初創項目的態度十分謹慎,所以創業者能夠享受到的紅利並不多瞭," 遠的不說,部分三四線城市動輒幾萬元的創業獎勵資金,就顯得非常有誘惑力。"
此外,老盧也表示,大量創業項目下沉到三四線城市,也為區域帶來瞭大量的就業崗位,而這些數量可觀的創業崗位,也在不斷吸引大量在一線城市打拼的年輕人回鄉,這其中就包括瞭那些項目失敗的創業者。在傢鄉不斷高漲的創業環境裡,他們或許能夠再次找到新的機會。
" 東莞和惠州都在發展,創新創業的氛圍起來瞭,最關鍵是兩地生活成本低,即便人工成本有一定上浮,相比深圳仍具有較大優勢。" 曾在深圳創辦智能硬件公司的佟可說,他剛到深圳 " 闖天下 " 時,老傢惠陽的技術工人月平均工資才 2500 元左右,而今很多崗位都超過瞭 3500 元,部分精英崗位年薪甚至高達二、三十萬,但房價和消費卻遠低於深圳," 與其在一線創業活的那麼累,不如發揮自己的長處,在老傢的龍頭企業裡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高消費、高房價、高壓力,已經讓北上廣深的吸引力逐年降低,即便深圳這個充滿活力的創業城市,也在漸漸 " 失活 "。隨著互聯網巨頭涉足各行各業,鰲頭獨占的趨勢讓絕大多數創業者失去瞭競爭希望,缺乏雄厚的資本、缺乏相應的資源、缺乏高端的人脈,讓他們的創業之路步履維艱。
也正因為如此,當很多創業者們回到傢鄉後,面對日新月異的環境,才會覺得豁然開朗,甚至願意舍去過去在一線城市所付出的一切,留在傢鄉尋找一份沒有過度壓力、沒有太多競爭、沒有經濟擔憂的穩定生活。
當然,很多人認為之所以有 " 逃離一線 " 的說法,主要是因為創業者自身 " 內功 " 沒有修煉好,能力有限難以適應大城市的激烈競爭。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在創業大環境過度催化下,大量看似頗具前景的行業 " 泡沫 ",更是導致許許多多年輕人盲目創業,最終無奈退場的始作俑者。
" 面朝大海、劈柴喂馬 " 不一定就是逃避。或許,越來越多看清現實的創業者逃離一線,回歸傢鄉,會是創業環境日趨理性、穩健的良好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