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8 月 4 日,央行的一份文件,給 " 非銀行支付機構 " 的 " 網絡支付業務 " 帶來一場天翻地覆的巨震。
這份文件裡,央行宣佈:從 2018 年 6 月 30 日起,類似支付寶、財付通等第三方支付公司受理的,涉及銀行賬戶的網絡支付業務,都必須通過 " 網聯支付平臺 " 處理,受央行監管。簡稱 " 網聯 "。也就是說,除瞭銀聯,央行又扶持起網聯這個小兒子 ......
市場上流傳著一個笑話:如果你愛一個人,就讓他創業做支付,那裡有無限的機會;如果你恨一個人,就讓他創業做支付,那裡有無盡的 " 杯具 "(悲劇)。
15 年前,央媽生下個孩子,取名中國銀聯,送去做支付。
這個孩子嘴裡含著金湯匙,推動銀行卡書同文、車同軌,紮根全球最豐饒的中國經濟沃土,copy 境外 Visa、萬事達卡的成熟模式,開啟瞭火箭式的 1-N 瘋長,不久,就自我加冕為銀行卡產業的核心和樞紐。
銀聯或許沒有察覺,自己出生也恰逢中國加入 WTO ——彼時雖無某博、某信,但通過 ××TV、報刊媒體的口水宣導,市場經濟意識不僅啟發瞭企業,也浸潤瞭民眾的大腦——銀聯琢磨怎麼讓自己的收入曲線和財務報表更漂亮一點,想推 ATM 跨行查詢的收費,一時間點燃瞭社會對他憤怒的火藥桶:他蠻橫壟斷,他對你我消費雁過拔毛。
此後的多年中,銀聯與外界都在演繹這樣一種對話:
銀聯:我讓國內持卡人增長瞭 5 倍。
外界:你壟斷。
銀聯:我讓國內 POS 機增長瞭 10 倍。
外界:你壟斷。
銀聯:我讓國內刷卡交易增長 50 倍。
外界:你壟斷。
所以銀聯雖然自覺很牛,但也一直很鬱悶 ……
事情慢慢起瞭變化。
利潤一飆漲,資本就瘋狂。大傢看銀聯和銀行做支付很來錢,紛紛拉起隊伍、架上 X86、接上通訊線、開發網關和終端軟件。
很快,支付公司如雨後春筍,幾年間長出千百傢。街頭巷尾、星巴克、COSTA、飯鋪酒肆,大傢的見面問候是:你投支付瞭嗎?你做支付瞭嗎?
央媽母儀天下,市場拼命裸奔。支付看起來簡單,做的卻是搬錢甚至圈錢的生意。
銀聯看到一群人來搶飯,趕緊去投靠央媽——太危險瞭,支付機構每天圍著錢轉,如同狗圍著肉骨頭,難免不伸手。
央媽聽瞭銀聯兒子的話,收緊遊戲,控制范圍。金融支付乃國之重器,不能阿貓阿狗都來玩,想玩到我這拿牌照。
但別小看瞭玩支付的這幫兄弟,人傢還真不是阿貓阿狗,你能設卡,我就能闖關,呼啦啦兩百多號公司把牌照抱回瞭傢。
中國市場是大,支付產業是初興,但兩百多個兄弟一起爭飯,結果就是史上最慘烈的價格戰和伴隨著價格戰的無窮花式打法——銀聯稱之為 " 套冒繞 "。
或是發預付卡,或是幫消費者網上購物,或是把 POS 機佈到線下零售商戶,支付公司玩法各不相同,但都有一個特點,交易能不送給銀聯就不送給銀聯——我有備付金存款可以直連銀行拿低價;送給銀聯能不送真實交易就不送真實交易,從商戶那收 1% 的傭金告訴銀聯是 0.5% 自己就多拿 0.5% 啊。
這些年,支付公司在線下切商戶切得多開心,銀聯就有多傷心;網民用支付寶淘寶淘得多開心,銀聯就有多傷心;微眾用微信發紅包發得多開心,銀聯就有多傷心。
銀聯傷心完瞭就隔三差五上央媽那告狀,可央媽說我也要支持普惠金融、互聯網金融發展;銀聯找銀行說理,可銀行說我也要賺錢我需要存款;銀聯通過技術限制支付機構,可支付機構和他玩起瞭貓捉老鼠。
很長時間,濃眉大眼的壟斷大企一臉懵圈。
業界暗爽偷樂;媒體冷嘲熱諷;刷卡群眾絕大部分時間隻管自己悶頭刷刷刷,偶爾抬頭跟著專傢罵幾聲銀聯壟斷。
據說銀聯內部開始演繹這樣的對話:
銀聯領導:支付寶交易漲瞭 10 倍,我們怎麼才 10%。
銀聯員工:支付寶搶我們交易。
銀聯領導:財付通交易漲瞭 5 倍,我們怎麼才 10%?
銀聯員工:財付通搶我們交易。
銀聯領導:行業整體交易漲瞭 50%,我們怎麼才 10%?
銀聯員工:大傢都搶我們交易。
2013 年,銀聯迎來瞭新掌門,交易商協會轉投過來的時文朝,時號稱是實幹傢。新官上任三把火,內改組織架構,外發元旦和司慶檄文,闡述產業大勢和銀聯戰略。
可大象並沒有那麼容易跳舞。
2015 年,註意力經濟的焦點已經轉到互聯網金融,在 " 互聯網 +" 模式和財富效應加持下,互聯網金融一路高歌猛進,越玩越 high,終於達到頂點,然後嘩啦啦——年底 e 租寶跑路,龐氏騙局由此揭開,高層震怒,要求整治互聯網金融。
互聯網支付是互聯網金融的基礎,要大力整治。
銀聯覺得轉機已到,趕緊進言央媽,是時候收拾支付機構那幫不聽招呼的傢夥瞭。
央媽拿著文件上 13 個部委挨個串門:兄弟,麻煩在這蓋個章。14 個戳集齊,112 號文出臺:都別任性都別鬧瞭,非銀支付機構全給我斷瞭和銀行的直連。
看到 112 號文,銀聯在上海熱淚盈眶,對著帝都方向深鞠一躬喊聲央媽聖明後,昂首挺胸到江湖走瞭一圈:
銀聯對銀行:央媽說非銀支付機構要斷開與銀行的直連,你接我吧。
銀行:好的。
銀聯對支付寶:央媽說非銀支付機構要斷開與銀行的直連,你接我吧。
支付寶:好的。
銀聯對財付通:央媽說非銀支付機構要斷開與銀行的直連,你接我吧。
財付通:好的。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網聯搶瞭麥:咳咳、喂喂,有聲音吧?好!發文瞭,發文瞭,央媽說非銀支付機構要斷開與銀行的直連,全部連我,不是銀聯。
全部連我,不是銀聯!
銀行、支付寶、微信:啊?好的。
銀聯:啊?!(一口鮮血吐出來)
其實,112 號文發出不久,央媽就靜靜地生瞭個孩子,取名網聯。
網聯寶貝想著到底該怎麼展開手腳呢,央媽情急這次也不拉 13 個兄弟瞭,209 號文就直接拍上桌瞭:算瞭,非銀支付機構交易一律歸網聯,不和他哥銀聯兩人分瞭。
各位腦補一下這樣的畫風:從互聯網上看到這紙(209 號文)並沒有發到自己手中,銀聯這哥們兒就像一個身上四處流血、剛貼上創可貼的傷員,看到有人拿著繃帶朝自己走來,滿心歡喜,到跟前那人卻從繃帶裡抽出一把尖刀 ……
…… 身受重傷。
銀聯的明天,UP or CUP,這是一個問題。
銀聯自己,或許還會相信自己能站起來;但有些支付產業的從業者已經開始搖頭說 " 懸瞭 "。
形勢強於人,模式決定命。
國內市場是銀聯的基本盤和根據地,銀聯深耕多年,以國內為主的交易規模已經超過全球經營的 Visa、萬事達卡。
但未來銀行卡清算市場開放不是當年 WTO 銀行市場的開放,Vsia、萬事達卡不需要一省一市建網點,一街一區拓客戶,幾根專線和銀行、收單機構一連,網絡頓成,業務即開,瞬間就可以用自己 10 倍於銀聯的財力吊打銀聯。
銀聯預見到瞭這一點,早早實施瞭走出去戰略,發力國際化;這些年雖然有些進展,至今已經舉步維艱,前期被 Visa、萬事達卡在其傳統優勢市場的圍堵,通過雙標卡狙擊。
近兩年又受到追兵支付寶、微信們攜用戶優勢在海外商戶低價火拼,生意搖搖欲墜。
銀聯發現自己沒有賬戶,經營 C 端無望,優勢在於自己的標準和網絡,拋棄成見和前嫌,轉向和互聯網公司合作,將互聯網的支付賬戶納入自身轉接清算范圍,連通互聯網公司流量與銀行的 II、III 類賬戶。
銀行覺得沒那麼麻煩,連通互聯網公司無需銀聯這個中間人,工農中建四大行與 BATJ 四大互聯網公司一一牽手。
銀聯發現自己這麼多年想規范非銀支付機構不成,想乘著 112 號文的政策春風,再回頭找銀行強談低價通道,砸銀子提高系統處理能力,圖謀接回非銀支付機構的銀行卡交易,卻被央媽和網聯喊 " 靠邊站 "。
……
市場上的人,不管對網聯是親或疏,都要和它一起建設社會主義支付瞭。
要怪就怪銀聯自身選擇的模式。銀聯的商業模式是設立一個標準和規范,聯合收單機構建立一個網絡,推動發卡機構發行銀聯標準的卡片和賬戶,然後根據處理這些賬戶發生的交易量來獲取收入。
早年的非銀支付機構和今天的網聯,支付業務都是建立在銀聯發行的卡片和賬戶基礎之上,銀聯卻不能從中獲取任何收益。
隨著未來市場的發展,支付寶和微信兩大巨頭借助流量和生態體系的優勢,勢將囊獲 90% 以上的支付交易,這些交易都被屏蔽在銀聯之外,銀聯要靠剩下 10% 的交易產生的收入去維系全市場的賬戶基礎。
結局隻有一個,就是被慢慢抽幹而死。
銀聯,15 年前靠著央媽的母愛迅速崛起,今天很可能又將倒下,真可謂應瞭盈虧同源這句老話。
此時此刻,銀聯的時文朝在做什麼呢?三年多前筆者曾發過一次文,談及彼時的這位率性總裁在朋友圈感嘆:要是能和馬雲、馬化騰一起喝個大酒該多好。
今天,他會不會一個人躲在一個小酒館喝悶酒,緊鎖眉頭,為他身後的兩萬多號兄弟思謀出路?
(本文由《愉見財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