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千禧一代與未來的工作
今天的 " 千禧一代 "" ( Millennials:1984 —— 2000 年出生,多指 80 後、90 後 ) 勞動力所面臨的挑戰似乎相當嚴峻,但如果社會采取瞭正確的措施,那麼未來就會為勞動者提供更好的位子。
對於今天的年輕人來說,未來的工作可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不確定。
兩大數字化力量的共同作用將會快速地重塑未來的工作環境,從而導致勞資關系顯著削弱。一方面,新的數字平臺改變瞭經濟活動的組織方式,從傳統的由組織內部全職員工完成工作轉變為由一群個體企業傢和按需工作者共同完成工作,讓經濟活動越來越依靠短期自由職業關系,而不是全職工作。
另一方面,基於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的自動化技術在構成今天大部分工作的認知和體力工作方面表現越來越好,預示著將會出現駕駛汽車或管理項目等復雜人類活動的自動化,這也會挑戰一系列職業,其中包括法律、咨詢、零售、交通等。
工作變化
上述兩大因素的共同作用導致勞動力市場發生變化,將全職工作拆分為各個任務和項目。這可以更容易地用自動化技術資本來替代勞動力和才能,而且這一趨勢還會隨著工會力量的削弱而強化。
社會和政府必須跟上這些工作安排變化的步伐。要想避免讓過去 50 年來由資本持續集中所導致的收入和財富差距進一步擴大,我們必須致力於實現群體資本主義,讓大多數工作人口從作為才能或勞動力提供者的全職員工轉變為實際上的微型企業傢,他們擁有極小份額的社會資本。
由於隻有少數人會以今天的傳統方式工作,而更多人(或者大多數人)的職業都會發生多次改變,因此也突顯瞭教育變革的必要性。我們不能繼續采用 20 世紀的教育方式,即主要通過 2 — 4 年制的高等教育機構來提供早期教育,社會必須建立健全的教育機構來幫助勞動者在職業生涯中期實現工作轉型。此外,主要由雇主資助的社會安全網(通常包括醫療保險、帶薪休假、工作場所保險、退休金繳款、可以穩定收入的可預測薪資)在未來有更多個體企業傢的時代也必須重新思考。
過去兩年的幾項研究表明瞭非雇用勞動力的興起,他們從自由職業中獲得主要收入或補充收入。據估計,美國的此類獨立工作者人數達到 4000 萬— 6800 萬人(見圖 1),其中的差異是由於定義和計算方法的不同而造成的。雖然如此,所估計的最大值和最小值都表明,獨立工作者在美國 1.6 億的民用勞動力中占瞭相當大的比例。
而且,年輕人追求非雇用工作的傾向更為明顯,例如,根據 MBO 合夥公司的調查,在通過自由職業獲得主要收入的獨立工作者中有 40% 是 " 千禧一代 ",而總體民用勞動力中平均隻有 1/3 是 " 千禧一代 "。
大量為促進非雇用收入提供便利的數字平臺的興起可能會加快這一趨勢。很多此類數字平臺促進個人資產的商業化,讓其發揮出更大的生產力,其中包括交通平臺(如美國的優步和來福車、中國的滴滴出行、法國的 BlaBlaCar、印度的 Ola 和東南亞的 Grab),還有愛彼迎等讓個人(到 2016 年年底超過 300 萬人)在傢中經營短期商業化住宿業務的數字平臺,以及歐洲 Drivy 和美國 Getaround 等點對點汽車租賃平臺。這些平臺中還包括不斷增加的按需勞動力和自由職業勞動力平臺,比如 Upwork,其在全球運營,擁有超過 1200 萬名註冊自由職業者,提供包括管理、客服、網站開發、會計等技能服務;此外,還有特定國傢的自由職業平臺,如日本的 Crowd-Works(擁有超過 100 萬名工作者)和南非的 Giraffe ;以及特定行業的專業勞動力平臺,比如管理咨詢類平臺 Catalant、高端軟件開發類平臺 Gigster、法律服務類平臺 UpCounsel 等。
2016 年 11 月,摩根大通研究所的一項研究顯示瞭這種變化:在 2013 年年底,美國成年人中隻有 0.5% 通過此類平臺獲得非雇用收入,而該比例到 2016 年中期上升為 4%。盡管沒有可比的全球估計值,但麥肯錫全球研究所 2016 年 10 月的一項研究也發現瞭類似的情況:該比例在法國、德國、西班牙、瑞典和英國也達到 4% 左右。在未來幾年,非雇用工作安排將進一步擴大,因為特定行業的專業勞動力平臺激增,因此可能會減少企業的全職工作,並將其轉變為項目或任務。這樣就會將商業信任來源轉向數字系統,提高 WorkMarket 和 SAP 等公司所提供的新企業軟件的作用,以管理基於任務的復雜的按需工作流。
第二個機器時代
關於按需技術對全職工作沖擊的擔憂,因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技術進步所導致的勞動自動化而進一步惡化。當然,對技術性失業的恐懼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例如在 1811 年到 1816 年英國的 " 盧德勞工騷亂 " 中,紡織工人就破壞瞭織佈機,因為他們認為織佈機會取代其在生產中的作用。
一份由 " 技術、自動化和經濟進步全國委員會 " 為美國總統準備的題為《技術與美國經濟》的報告也表達瞭同樣的擔憂:" 一些人甚至已經表達瞭自己的恐懼,認為技術變革不僅會在不久的將來造成失業的不斷增加,而且最終還會消除絕大部分工作,隻有少數工作將幸存,因為我們今天的工作中大部分都會由機器來自動地完成。"
但該報告並不是在 2016 年為奧巴馬總統準備的,而是在 50 年前為約翰遜總統準備的。該報告的預言雖然有點誇大其辭,但還是準確地指出瞭制造業長期就業流失的根本原因。盡管美國制造業就業在該報告提出之後的十年中持續增長,並在 20 世紀 70 年代後期達到頂峰,接近 2000 萬個工作崗位,但此後便開始下降。具體來說,1977 年美國制造業就業人口占非農在冊就業人口的 22%,而如今該比例還不到 10%,約為 1200 萬名就業人口。雖然難以精確地將貿易效應與技術進步分離開來,但很多人都認為,過去 15 年中的美國制造業就業流失更多地是由於工廠自動化所造成的,而非企業將生產轉移到其他低成本國傢。實際上,雖然其就業一直在流失,但美國制造業的產出卻一直在增長。而由於機器人技術持續改進,自動化對中國未來就業的沖擊將更加嚴重。2014 年,中國的城鎮制造業就業人口達到 8000 萬名,數量非常龐大,但是其制造業就業會在未來幾十年持平,然後迅速下跌。
對於今天的年輕人來說,相比制造業自動化,更大的沖擊來自埃裡克 · 佈林約爾松(Erik Brynjolfsson)和安德魯 · 邁克菲(Andrew McAfee)在 2014 年所預測的 " 第二個機器時代 " 幽靈,因為技術開始完成認知工作,而認知工作在以前隻有人類才能完成。例如,IBM 的 Watson 技術為金融合規、醫療診斷和法律服務提供基於人工智能的解決方案;越來越多的零售店已經采用自助結賬櫃臺來取代收銀員;無人駕駛汽車技術似乎要威脅到全球范圍內數千萬卡車司機的就業。這些受影響的職業涵蓋瞭所有專業領域,預示著伴隨過去幾十年技能偏向型技術進步的高技能工作工資增長會減速,甚至出現下降。而且,很多人還擔心,如果機器超越自動化體力勞動,開始滿足認知需求,那麼留給人類的工作將會非常少。
但是,隻要回顧一下自動化替代就業的歷史,就能獲得一些參考,並且讓人安心。例如,隨著美國農業的不斷機械化,其農業就業人口比例從 1900 年的 41% 降至 2000 年的不足 2%,然而整體經濟的失業情況卻並沒有出現,而基礎技術領域的進步反而孕育出瞭新產業。例如,由於客車取代瞭馬車及其相關產業,汽車產業興起,而公路、加油站、汽車旅館、快餐店也隨之興盛(Autor,2015)。更廣泛的觀點認為,即使老產業萎縮或消失,滿足人類不同願望和需求的新產業也會隨之興起和發展。例如,醫療保健業在 200 年以前還不存在,但如今卻占瞭美國就業人口中的 12% 左右(見圖 2);旅遊業在 1900 年還沒有形成產業,但在 2011 年卻在全球范圍內為 2.35 億人提供瞭就業,占全球就業人口的 8%;以前非正式的在傢庭或當地社區內進行的活動(如通信、娛樂、旅行、教育、照顧病人)都已經成為正式經濟中的產業,並且這一模式已經興起。即使老產業萎縮或消失,滿足人類不同願望和需求的新產業也會隨之興起和發展。
隨著滿足當代社會需求產業的勞動力需求因新技術而實現自動化,人們得以騰出手來滿足以前服務不足的人類願望或者新的社會需求,而未來急劇增長的可能是應對氣候變化的經濟活動,也可能是教育活動或者看護經濟的正式化。
群體資本主義
因此,有很多預測認為,如今大部分工作在未來幾十年可能都將受到自動化的沖擊,但這不會造成廣泛和直接的恐慌。不過,在新興的非雇用工作和不斷提高的機器認知能力的共同作用下,社會謀生模式可能需要改變。這是因為,雖然自動化會降低構成工作的不同任務完成成本,但其降低成本的速度有快有慢,從而緩和瞭自動化的勞動替代效應。而如果組織開始分解工作,並且在按需平臺上將任務分包出去,那麼在技術準備就緒的情況下,會促進這些任務更快地實現自動化。
改變社會謀生模式的一個解決方案是重新定義我們的基本謀生模式:從擁有與經濟活動有關資本的大型組織為勞動力和人才支付薪資轉變為混合勞動力、才能和資本投入的微型企業系統,其中一些投入可能由個體企業傢自己提供,而另一些則由其他人提供(可能通過按需平臺),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工智能和機器人所提供的比例將會越來越高。
共享經濟和其他專業服務平臺的興起使得群體資本主義未來在大規模上可行。其中最好的例子可能就是 airbnb,該平臺將業主的空餘房間與尋求短期住宿者的需求匹配起來,而且很多統計結果都表明,airbnb 是世界最大的短期住宿提供商。(在 2016 年 12 月 31 日,全球有超過 200 萬人居住在通過 airbnb 提供的房間,而世界上最大的連鎖酒店喜達屋—萬豪集團的房間數僅為這一數字的大約一半,約 110 萬間。)airbnb 收集居住需求,提供全球品牌保證,制定並執行瞭一些標準(幾乎就是下一代特許經營),而提供短期住宿的實際業務運營(包括定價、可賣房管理、定位、推廣、與顧客互動等)是由 300 萬個房東完成的。此外,房東還通過 airbnb 的聲譽系統建設自己的微品牌。
airbnb 可能就是未來工作的縮影,受自動化的替代效應影響相對較小。在巴西、印度和越南等年輕的、快速增長的經濟體中,由於機構全職工作還不是很普遍,傳統經濟機構的效率也千差萬別,因此擁有健全數字信任系統的平臺可以將服務需求與供應商匹配起來,從而促進自雇者與創業者的發展,讓他們能夠對接全球市場,通過建立個人資本來提高生活水平。在日本、英國、美國等更成熟的經濟體中,雖然現在主要依靠正式的全職工作,但此類平臺模式也能維持合理的個人收入水平。從本質上說,這些變化可以通過幫助今天的勞動者從勞動力提供者向資本擁有者轉型,將勞動力與自動化所導致的較高資本—勞動替代率部分地隔離開來。
今天有抱負的初級律師在未來可能會被通過法律服務平臺運營的微型律師事務所所替代。這可以讓年輕律師接觸到該平臺聚集和培育的客戶,同時發揮基於人工智能的法律研究能力。另外,微型企業傢可能會通過平臺運用無人駕駛汽車或無人駕駛卡車,經營城鎮交通或當地貨運業務。而且,全球咨詢公司可能會轉變為咨詢平臺,讓數以百萬計的個人通過該平臺經營微咨詢業務(或者甚至經營小型合夥咨詢公司)。
對教育的重新思考
但是,這種大規模群體資本主義的未來要求從根本上對高等教育進行重新思考。全球各國(其中最突出是美國)都已經向大學和學院投入瞭巨額資金,以便在勞動者年輕時為其未來的全職工作職業生涯做好準備。不過,未來的高等教育重點必須轉向快速提高繼續教育的可得性與質量上來。而且,美國和英國的近期政治動向也部分地反映瞭對於向被自動化所替代的勞動者提供新機會的投資嚴重不足,對於就業新格局的準備也有所欠缺。要想幫助被自動化所替代的勞動者,就需要新的大學一類的機構提供在結構和教學方法上完善轉型的教育。例如,教學應該伴隨有新的職業網絡,並且可以獲得新機會幫助他們克服住房、信貸、社區等通常會對其因追求新職業進行搬遷起阻礙作用的因素,從而為漂泊的勞動者提供新身份和目標感,讓他們能夠重建自我價值。因此,尋求這種職業生涯中期的幹預應該與高中畢業後選擇上大學一樣自然。
而且,各國政府還必須領導建立這樣的系統,在為下一代重新評估初、高中課程時也要保持謹慎,因為隨著數字機器認知能力的提高,學生所需要的科學、技術、工程、數學方面的教育可以減少,但學生可以從更加重視設計思維、企業傢精神、創造力的教育中受益,為他們的未來微型企業傢職業生涯作好準備。必須對社會契約進行重新設計,以照顧到各種不同類型的勞動力。
同時,也必須對社會契約進行重新設計,以照顧到各種不同類型的勞動力。因為在 20 世紀下半葉,各國政府制定瞭一系列改善全職員工工作和生活質量的勞動法律,包括最低工資、加班、保險等。而且,很多國傢對其他激勵措施(包括穩定薪資、帶薪休假、在職培訓、醫療保健等)的資助是基於全職工作和雇主提供全部或部分激勵措施假設而進行的。然而,未來社會安全網的設計和資金來源必須要適應勞動者越來越獨立的形勢,同時也需要職業路徑和群體感的替代品,而很多勞動者現在從其工作的公司中獲得職業路徑和群體感。所以,也許高等學校應該進一步發展,以提供此類終身職業規劃。
因此,雖然今天的 " 千禧一代 " 勞動力所面臨的挑戰似乎相當嚴峻,但如果社會采取瞭正確的措施,那麼未來就會為勞動者提供更好的位子。正如我們從托馬斯 · 皮凱蒂 ( 2014 ) 的著作《二十一世紀資本論》中所瞭解到的,現代經濟中持續不平等的最重要的驅動因素是資本所有權的集中。因此,那些政府政策將經濟導向真正的群體資本主義及創造真正的分散資本所有權的國傢可能也會享受到較低的不平等水平,這是經濟發展令人高興的副產品。總之,正如數字計算機迫使我們重塑工作格局一樣,它們也會向我們展示通向更公平社會的道路,這也正是人類多年來所追尋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