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約表哥逛街,一起從超市出來正好遇到 Zara 門前的報警器響個不停,兩個明顯年過中年的女人頂著亂七八糟的頭發,踩著早就被土蓋過本身顏色的毛糙土佈鞋,其中一個女人青筋鼓脹的手曬的像剛從田裡回來,正一邊對著報警器吆喝一邊把衣服一件一件從另一個女人隨身背的大佈包裡拿出來給聞聲而來的警衛看 ……
我轉過來跟表哥不經意地說:" 這還用查?這兩個女人一看就有問題好麼!"
表哥一邊往前走一邊問我為什麼 …… 我說這還用問?感覺呀!
表哥頓瞭頓,回過頭瞄瞭我一眼:你這不叫 " 感覺 ",叫偏見!
表哥在市裡某三甲醫院工作,是名醫生。有人說醫院是最能見證人性的地方,所以憑借他 " 人性見證所 " 多年工作經驗來看,他的話,我是信的 …… 他想瞭一會兒,給我講瞭段他的親身經歷:之前在他負責的病房裡有兩個老人,兩個老人一前一後,病癥又差不多,自然就被安排在瞭同一個病房。
當天最先趕到的是第一個老人的女兒,長瞭一張相當幹練的臉,頭發挽的一絲不茍,白色襯衫加灰色商務裙,踩著體面的高跟鞋,走起路來的 " 嗒嗒 " 聲伴著手裡一直沒掛的電話:" 哎呀我媽又病瞭!還能怎麼辦?醫院呢唄 ……" 一邊抽空問表哥:" 醫生,我媽情況怎麼樣呀?"
表哥一邊把體檢報告遞給她一邊說:" 老人年紀大瞭身體難免出問題,還是需要子女多費點心,按體檢結果來看,至少要先留院觀察 ……"
話沒等說完,就被攔腰截斷瞭:" 不好意思醫生,我這有一點忙,報告就先不看瞭,您說要住多久?多久都行 ……" 表哥一愣,不看報告怎麼知道老人病的怎麼樣瞭 …… 剛要說話,姑娘又繼續講起瞭電話~
後來幹脆住院時間也不問瞭,直到去病房探望老人,那個電話也沒掛斷 …… 真正抽出時間跟她媽媽說的幾句話無非是:
媽你放心,我問醫生瞭,沒什麼大事哈;
媽我這邊有點忙,你等會兒再說;
媽我改天再過來看你,現在得走瞭,我一會兒還有事 ……
都說為人父母需要考試,難道為人子女就不需要及格線麼?而第二天趕到的另一個老人的女兒,一眼看過去,還不如昨天來的那個 ……
他仔細數瞭數,光耳朵上穿過耳骨的耳飾兩邊就各六個,鼻子上還穿瞭個鼻釘,光打在她臉上,晶晶亮的晃眼睛,一條裸背裙的後面露出一大片圖樣鮮艷的紋身,她一彎腰,沒拉拉鏈的皮包栽出來一盒女士煙,掉瞭一地 ……
那場面 …… 印象想不深刻都難,後來同事們私底下都叫她 " 煙兒姐 "~
結果沒想到的是," 煙兒姐 " 從來到醫院就再也沒走,老人 43 天的住院時間,她在這足足守瞭 42 天,而前面那個光鮮亮麗,打扮得體的姑娘卻再也沒出現過。
煙兒姐總有辦法在醫院附近亂七八糟的小飯館裡搞到媽媽愛吃的菜,總有辦法在媽媽不管多輕微的呻吟聲中瞬間爬起床,總有辦法讓媽媽被點滴埋針的一瞬間轉移註意力 ……
後來習慣隔壁床老人的女兒長久不露面,幹脆蘋果一削就是兩個;老人但凡要去個洗手間,第一個沖上去舉吊瓶是常事;晚上輕手輕腳為媽媽關窗向來不會落下隔壁老人的那扇 ……
煙兒姐知道隔壁老人的女兒總有事要 " 忙 ",她假裝註意不到老人偶爾的傷感和失落 …… 但卻從來不追問有關老人女兒的話題。
時間久瞭,同事私下裡還是叫她 " 煙兒姐 ",隻是總覺得和剛開始的時候變瞭味道。
我們曾經以為第一個出現在醫院,那個隔壁老人的女兒就是傳說中的 " 別人傢的孩子 ",她們事業有成,舉止體面,打扮精致 …… 隻是不曾想她們生活中最敷衍的確是逐漸老去的父母;
我們以為打扮怪異,吸煙,紋身的姑娘往往不良,她們風風火火走路帶風,沒想到她們最終留給父母和路人的,往往卻是溫軟,周到,耐心和善良 ……
突然想起,《我的前半生》裡薛甄珠去醫院找到老崔,大傢都覺得不過 " 半路夫妻 ",這個老太太指定是勢利,圖老崔的錢,但是面對幹練體面的老崔兒子,她問:" 你能每天好好照顧他麼?你不能?我能!" 這段話說的情真意切。
後來我們見過說話震天響,脖子上掛金鏈子的大哥輕聲細語的喂路口的流浪貓,也見過西裝革履的 " 先生 " 站在早市攤前破口大罵;
見過冒著大雨扶共享單車的乞丐,襤褸衣衫貼在肉上有嶙峋瘦骨;也見過一騎絕塵的豪車飛馳而過,劈頭蓋臉濺路人一身泥,氣勢洶洶;
都說 " 窮且可憐 " 的人往往善良,我們卻見過 " 又窮又可憐 " 的人碰瓷,而體面的餐廳老板小心翼翼地放流浪動物進店吹空調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學著 " 慧眼識人 ",衣著打扮看社會層次,愛好興趣看精神層次,又窮又可憐的人貌似都善良,名利雙收的人大多精明又市儈 …… 每個人一眼望過去都被貼瞭標簽,大傢掃完標簽再用 " 有色眼鏡 " 去給每一個人粗魯的下定義 ……
我們對一個人的定義太隨便瞭,總覺得這種隨處可見的 " 偏見 " 算不得不尊重,上綱上線的討伐實在沒必要,反正怎麼也不會輪到自己為這些 " 無傷大雅 " 的偏見付代價 ……
直到自己也在 " 偏見 " 面前栽瞭跟頭。
小安是我發小,從小到大的乖乖女。
小時候上學,她媽媽告訴她離那些坐後排的男孩子遠一點,小小年紀調皮搗蛋長大準沒出息,後來小安每次遇見那些男孩子,招呼都不敢打;
高考的時候志願是她媽媽幫她確定的,說本市的大學讀起來才踏實,志願報那麼遠的孩子,哪有是為瞭學習去的;
大學的時候她媽媽告訴她千萬不能在學校談戀愛,大學的男孩子都不靠譜,社會上大把的好男人比學校裡的強 ……
直到大學畢業之後,她媽媽又一手幫她介紹瞭個相親對象。
男人長相比普通人還要普通一點,話不多,不吸煙不喝酒不打遊戲,也沒什麼飯局應酬,戀愛談瞭一年半,做過最有 " 戀愛感 " 的事就是帶她去看瞭場電影 ……
但後來她們卻還是結婚瞭,理由是小安的媽媽告訴她:
這個男人看著就老實,以後指定靠譜,你啥也不用擔心,好好跟他過就行!
小安也猶豫過,甚至想過要不要反抗 …… 沒想到話還沒說出口,媽媽的話就過來瞭:" 女人結婚要是不找個老實人,以後有你的苦頭吃!"
而讓小安沒想到的是,老實人的 " 苦頭 " 來的也這麼快。結婚半年後,小安第一次哭著回傢,她比結婚之前瘦瞭兩圈不止,穿著婚前買的舊衣服,跟媽媽說:
老公婚後沒多久就沒收瞭她的工資卡,說女人拿著工資也是敗傢,至今連支洗面奶都沒讓她買;
說有一次老公去洗手間正好他手機在客廳響瞭起來,她剛剛拿起來想幫他送進去,就被從洗手間沖出來的他一把推倒在地;
說老公其實很花心,經常跟她說加班,其實是和同事去逛夜店 ……
小安說瞭很多,她媽媽的反應卻超乎尋常的冷淡:你是不是自己和人傢鬧點小矛盾就把人傢說的這麼不靠譜?那孩子我瞭解,他那麼老實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 ……
你趁早回去好好過日子,這麼大的人天天就知道作,我看在傢指定是你欺負人傢~
那是小安第一次感覺有點兒絕望。
不是在媽媽說的那些 " 不會有出息 " 的男同學不少都事業有成的時候,不是在高考去瞭大城市的同學後來出國留學,業界知名的時候,不是在自己大學同學與男朋友修成正果,現在闔傢歡樂的時候 ……
是她突然意識到,一個擁有 " 老實 " 皮相的男人輕輕松松就讓母親深信不疑,而她無論怎麼揭露與解釋,都被周圍人一笑而過的時候。
那次之後,小安再也沒回傢提過老公有多不好,直到小安懷孕 …… 那次哭訴仿佛就此揭過,從沒發生過。
我想如果最後不是有一次小安媽媽自己在超市撞見小安老公正摟著另一個女人滿面春風,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相信自己女兒可能正生活的水深火熱 ……
她站在那盯著那對男女看瞭很久," 老實人 " 都沒發現。她聽著那個男人一口一個親愛的的時候,心裡想著自己那個從小到大都逆來順受的女兒 ……
那天她親自去把小安接回瞭娘傢,一下子好像老瞭十歲,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千挑萬選的 " 老實人 ",最後卻把女兒推到那麼深的坑裡。
這樣的例子太多瞭:
小夥子架著眼鏡斯斯文文的,但是他卻把手伸到瞭小女孩的衣服裡;
他學習那麼好怎麼會帶你逃課?指定是你把他帶壞的;
我們以為人生最可信賴不過親朋好友,可是那麼多人卻被親朋好友引入絕地 ……
" 偏見 " 這個東西,不能光靠看,不設身處地攪進這個局裡面,就永遠不知道刺紮在自己身上有多疼,我們能用自定義的標簽去給每一個形態各異的人分類,那麼有心之人就能利用那些固有 " 偏見 " 坑我們把大的~
曾經我們從不拿 " 偏見 " 這東西推己及人,但是回頭想想,誰又沒被 " 偏見 " 插過刀 ……
之前網上流行一組漫畫:
後來這對兒夫妻惱羞成怒,把驢殺死瞭,而歸根結底,驢又何辜?
偏見最不可理喻的地方就是,許多人心裡早就準備好瞭某個概念先入為主瞭,就等著你碰巧路過,趕緊迫不及待扣在你身上~
圍觀群眾用自己的 " 偏見 " 讓這對夫妻無所適從,讓這頭驢子死於非命 …… 那些 " 偏見 " 的圍觀群眾還是覺得沒什麼,那麼我曾經還聽過另一個故事:
是說一對衣著樸素的夫妻來到哈佛大學,找到當時的校長說自己的兒子生前很喜歡哈佛,現在兒子去世瞭,他們想為哈佛做點什麼 …… 校長打斷這對夫妻說:" 喜歡哈佛的人很多,抱歉我們不能為每個不幸的年輕人立雕像,不然我們學校將成為墓園 "~
這對夫妻搖瞭搖頭說,您誤會我們瞭,我們想為哈佛資助一棟樓 …… 校長上下打量這對夫妻半晌,說:" 你們知道一棟樓要多少錢麼?我們學校現在這棟大樓價值 750 萬美元!"
後來這對夫妻離開瞭哈佛,去加州創建瞭一所大學紀念他們的兒子,這所大學的名字叫:斯坦福大學。
身懷偏見的人就像是自己給自己建瞭間 " 牢房 ",他們用坐牢的眼睛看待別人和世界,這也許還不算什麼 …… 更可怕的是因為一味活在牢房裡,而被看穿利用的固定思維,和錯過的那些本來已經足夠難得的機會和運氣 ……
走出 " 偏見 " 的牢房看看這個世界吧,你會發現世界很大,什麼樣的可能都有;拋開 " 偏見 " 看看周圍的人吧,你會發現人心豐滿,有陽光的地方就可能會有陰影,再陰暗的地方也難免有惻隱;也拋開 " 偏見 " 看看自己吧,你會發現原來自己走向未來的路冥冥之中多瞭一千種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