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廢紙成金,一出產業鏈悲喜劇正上演

11-20

劃重點:

作者 李超

編輯 楊顥

" 有廢紙打包站的老板,一天就賺瞭十幾萬!" 飯桌上,顧建國和同行們閑聊著,語氣中帶著羨慕。

顧建國從事著造紙產業鏈的第一環——上門回收廢紙,打包站老板,正是他的下傢。

千裡之外,在網上售賣小工藝品的吳倩此刻感受到的卻是焦慮。今年的 " 雙十一 ",對於吳倩來說,愁的不是貨源,而是紙箱。由於快遞包裝盒緊俏,她早早就把身邊所有親朋好友的廢棄紙盒搜羅一空。

以快遞包裝所用箱板瓦楞紙為例,廢紙占到瞭整個原材料的 80%-90%。去年開始,受環保政策影響,國內開始大幅度限制進口廢紙流入,2016 年,廢紙原料中進口量 2850 萬噸,國內廢紙量 5000 萬噸,進口廢紙占比下降到 34%。 原料緊張陰影下,一年時間,洛陽紙貴。

然而,國慶之後紙價的過山車行情,又給這場狂歡盛宴增加瞭更多的戲碼:有人在大笑,有人在煩惱 ……

一位廢品回收工人的鬱悶

北京的秋天依然短暫,氣溫驟涼,但為瞭收廢紙,顧建國還是會每天在回龍觀遊蕩到深夜。來北京混跡 20 年,他幹過拆遷、幫人搬過傢、倒騰過舊傢具,甚至還做過傢政服務," 什麼賺錢幹什麼 "。

2007 年的時候,舊傢具是搶手貨。那時鼓勵農民工進城,建設首都,外地人烏央烏央的湧進來,無論新舊款式," 是個床都能賣出去 "。銅鋁,則是 " 廢品中的黃金 ",品質好的舊銅一斤能賣 40 元,利潤最高。

十年之後,廢紙替代瞭銅鋁的地位。去年下半年,廢紙價格從 4 毛錢每公斤開始上漲。很快,到 1 元,再到 1.5 元、1.8 元、2 元 …… 飆升的速度超過瞭大多數人的想象。顧建國從收廢紙的老鄉那裡得到瞭消息,望著滿屋子折價也賣不出去的廢鐵和暖氣片,他決定在廢紙上 " 撈回來 "。

但是,盼著在廢紙上 " 反敗為勝 " 的顧建國卻發現,這個產業鏈最底層的行業,並沒那麼看上去那麼簡單。

" 現在各傢收廢品的人太多,價格低瞭人傢不賣給你。打包站那邊每天短信報價給我們,愛賣不賣。" 顧建國抱怨,之前價格低的時候,4 毛錢一公斤收來的廢紙,在打包站能賣到 6 毛多錢。國慶前,每公斤收購價最高到瞭 2 元錢,但賣給打包站最多也就 2.2 元。" 爬樓、打捆、運車,價是漲瞭,但還是掙那兩毛錢。"

沒在瘋狂的廢紙上掙著錢,讓顧建國很是鬱悶。此前,一個老鄉告訴他,今年廢紙最緊俏的時候,回龍觀附近一個每天倒騰幾十萬公斤廢紙的打包站老板,1 元 / 公斤收的貨,本來 1.2 元賣給造紙廠,結果囤瞭一段時間,賣到瞭 1.8 元,一天就掙瞭十幾萬。

紙價好像總在跟顧建國作對,人傢賺大錢,他反而虧瞭。國慶節後,漲瞭一年的廢紙價格開始動蕩," 早上 1.5 元收來的廢紙,下午跌到瞭 1.2 元 "。

顧建國想著,一定是自己規模不夠大,他盼著把生意擴展開來。但是," 沒有路子,做打包站生意,收來的廢紙不知道賣給誰,賺錢買賣的玄機人傢怎麼會告訴你 "。他又有些退縮。

" 日入幾萬 " 的打包站老板

午後時分,盡管有些霧霾,但陽光依稀可見,楊志剛慵懶的躺在臨時搭建的鐵皮屋子裡。門外,他經營的打包站每天運轉著 100 噸廢紙。

北京五環外,大大小小的廢紙打包站,隱匿在高樓和荒地交錯的城中村裡,散戶們架著三輪和古董貨車,將從各傢各戶收來的廢紙送到這裡打捆,然後再運往分散在北京郊區的造紙廠。在打包站,計量單位由公斤變成瞭噸。

廢紙價格最瘋狂時,六七傢紙廠的業務員同時來找楊志剛搶貨。一天兩漲,每噸的價格波動有四五毛錢,當天的差價就能夠為他帶來幾萬塊的超額收益。這像是天上掉下餡餅,要知道,正常情況下,價差扣除人工、水電、物流,每噸廢紙隻能為他帶來 2 到 3 分錢利潤。

" 這個東西就像大蒜,今年價格一直漲,是掙著錢瞭,但超額利潤拿不準,有時候跌瞭還賠錢呢。" 楊志剛打瞭個哈欠,相比顧建國的興奮,他對於圈子裡最多一天賺十幾萬的佳績輕描淡寫。

盡管每天有上百噸的流轉量,但如今,在楊志剛的打包站裡,卻絲毫沒有廢紙堆積成山的痕跡。這回,並不是因為緊俏。

國慶後,全國各大造紙廠連續下調廢紙回收價格,僅 11 月的第一周,下調幅度就接近瞭 10%。從最高峰的 3000 多塊錢一噸,到現在,劉志打包站轉出的廢紙價格已經隻有 2000 多元。

" 早上給的報價,下午可能就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上浮還是下調。" 楊志剛說,如今廢紙的行情從之前的一路上漲變成瞭上躥下跳。

這比百年一遇的廢紙上漲行情更讓他不能平靜。" 現在沒人敢存貨,都是當天收的貨當天發出去。" 一夜之前,囤積廢紙的機遇變成瞭風險。面對價格的波動,他把之前一兩周的存貨流轉改為瞭隨要隨發。

除瞭紙廠發來的報價,楊志剛現在每天都會盯著新聞。" 不會再漲瞭,聽說外廢馬上又要放開,還會進來,廢紙價格下跌肯定受到這個影響。" 他篤定地說。

小紙箱廠的煩惱

初中畢業,劉勇就在廊坊的紙箱廠裡幹起學徒。2007 年," 耳濡目染 " 該行業十幾年的他,不想再給人打工,和幾個哥們合夥開瞭一傢紙箱廠。他的工廠生產紙箱、紙盒,現在每月有 100 多萬元流水。

在廊坊,像劉勇這樣規模的涉紙工廠不計其數——這個距離北京不到 1 小時車程的地區,有著完備的造紙產業鏈,用當地人的話來說,他們 " 吃紙拉紙 ",連 " 三歲小孩都已經開始和紙打交道 "。北京大部分廢紙,都流向這裡,一番加工後,重回各傢各戶。

和顧建國的盼望、楊志剛的 " 暴富 " 不同,原紙價格的劇烈變化,給劉勇帶來的更多是煩惱。

去年開始,紙板廠取消賬期,要求劉勇帶著現金去提貨,今年,幹脆直接變成瞭先付定金排隊等貨。最多一次,劉勇給紙板供應商打去三十萬預付款,提貨時,價格直接漲瞭 10%,隻能再補幾萬塊。

原則上說,紙價上漲對紙箱廠的利潤並沒什麼影響,因為 " 供應商漲多少,賣給客戶的就漲多少 ",盡管如此,劉勇還是免不瞭賠本買賣。有一次,為瞭應付價格上漲,他故意將價格調高 5%,結果這批貨的成本,最終上漲瞭接近 10%。

為瞭維系老客戶,偶爾虧本並不是最讓劉勇難受的。價格無休止的調整,是他最煩心的——他必須一遍遍的跟客戶解釋價格的變動。

" 紙板廠下午五點發第二天調價函,隔瞭一天又發。我們跟客戶報價時,要強調這個價格隻管今天,不管明天,客戶也跟你急。" 劉勇不得不找律師改瞭跟客戶間的合同,可以按照上遊行情調價。" 為瞭不讓人覺得自己坐地起價,就要跟客戶去解釋,費一大堆嘴皮子,還要拿采購原材料的發票給他們看。"

前不久,一個在俄羅斯做紙漿的朋友找到劉勇。因為俄羅斯樹多,紙漿便宜,這個朋友想運到國內來賣,希望他入夥。這是個大買賣,他有點動心,但一船拉來上千噸紙漿,前期投入成本太高,他沒有這個實力。

" 造紙是個門檻很低的行業,幾十萬買臺機器再租個廠房,就可以開幹。滄州滿大街都是賣機器的,保養好的話用個 10 年還能對半折價賣出去。本來就是供大於求,現在環保變嚴,大廠的生意更好做,他們機器貴,產業鏈全,訂單和客戶也穩定。" 劉勇相信,原紙價格就像房價一樣,漲的永遠會比跌的多,而他已經萌生退意。

真正的贏傢

在 " 蝦兵蟹將 " 們為 " 捉摸不透 " 的紙價叫苦不迭時,大型紙企卻迎來瞭久違的春天。

在紙企最新公佈的三季報中,博匯紙業(600966.SH)凈利潤 6 億元,同比增長 470%,超過 2016 年全年,毛利率由去年同期的 14% 增長到 24%;山鷹紙業凈利潤則為 14 億,同比增長 591%,毛利率也由 16% 增長到 23%;玖龍紙業(02689.HK)最新年報則顯示,其 2017 年(跨年度)凈利潤 44 億港幣,同比增長 291%。

這個曾經被認定已經 " 安樂死 " 的行業,也重獲資本市場青睞。去年 8 月開始,博匯紙業股價從最低 3 元 / 股上漲到最高 7 元 / 股,山鷹紙業從最低不到 3 元 / 股上漲到最高接近 6 元 / 股,玖龍紙業更是從不到 6 元港幣 / 股上漲到接近 18 元港幣 / 股。紙企股價最高漲幅均達 1 倍以上。

" 以瓦楞紙為例,前三傢市場份額在 40% 左右,集中度不是很高。環保政策變嚴,中小廠的產能進一步淘汰,提高行業集中度,當然利好龍頭企業。" 一傢上市紙企董秘對騰訊財經《棱鏡》表示,在整個產業鏈的漲價潮下,大型紙企能更好的控制利潤水平,同時在定價方面也擁有更多的話語權。而在整個產業鏈中,無論是廢紙回收價格,還是紙板出廠價格,處在產業鏈中遊的大型紙企,均擁有定價權。

國慶後,廢紙價格的連續下跌,最終沒能支撐住下遊產品的價格。11 月 7 日,玖龍紙業開始下調原紙價格,在華南,東莞玖龍瓦楞紙一次性下調瞭 1000 元 / 噸,白板紙和牛卡紙每噸價格也下調瞭 400 到 500 元;華北的天津玖龍,瓦楞紙一次性下調 400 多元 / 噸。這是近期產業鏈龍頭帶領下的最大幅度降價。

行業對於紙價究竟能漲多高的聯想,瞬間又變成瞭究竟能跌多少的臆測。

在廊坊,因為環保要求,劉勇的紙箱廠已經停工三天。每到這種時候,他和幾個合夥人,都要用自己的分紅補貼工人工資。在紙價瘋漲時,劉勇每天都會和客戶談價到深夜,連上中學的兒子 " 都已經對業務門清 ",但他心裡認定,孩子長大後幹什麼都別再幹這行。

楊志剛則繼續他五點起床、十二點睡覺的打包站生意。他不指望靠倒賣廢紙賺快錢,隻想著價格趕緊跌下去,穩定下來,這樣就不用擔心 " 高買低賣 " 瞭。

而顧建國,依然騎著三輪,守在回龍觀的小區門口,為瞭每天一百多公斤的廢紙而奔波。這些廢紙,一個月能給他帶來不到一千元錢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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