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們的中年危機:月薪兩千房租一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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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 17 日,在高碑店的一傢咖啡館裡,楊天桓見瞭我,他在那有一傢公司。楊天桓微胖,戴著墨鏡,差不多走哪都帶本書,這次帶的是韓松的《地鐵》。他的父親曾是 50 億資產的擁有者。但提起過去,他卻感到絕望。對他來說,自己的成長過程中極少有快樂,充滿一種虛無感。

7 年前,楊天桓差點沒死掉。那是一個秋夜,他在朋友傢,一間位於南京山西路的 21 層住宅裡同朋友喝酒談天。一瓶威士忌下肚,酒精上湧。他站起身,走向窗前。這時他發現落地窗上有個把手的設計,是可以打開的。腦袋一片混沌的他擰動把手,準備跳下去。

幸而他朋友還算神智清醒,一躍而起,把他攔腰抱瞭回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想到死。人生的前二十餘年,楊天桓都陷在絕望的情緒中,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找不到出口," 活著沒什麼意義。"

在外界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他一出生便是令人艷羨的巨量財富的繼承人。父親楊休 1994 年創辦瞭天地集團,是南京著名的企業傢和慈善傢,因承建蘇州 " 東方之門 " 而廣為人知,2013 年胡潤中國慈善排行榜中位列第二。

但楊天桓卻感覺精神上很憋悶,開始放縱自己。他和朋友一起自駕,租瞭輛日產 SUV 橫穿美國,從密蘇裡向西跑到聖地亞哥,又折返往東開到紐約。一路上喝酒、磕藥,花掉瞭十二萬美元," 除瞭海洛因,什麼都試過瞭。"

他到處找酒喝。經常出入南京紫峰一號會所,同 FSC 超跑俱樂部的一幫富傢子混在一起。雖然他並沒有跑車,但周圍人都知道他的背景,對他客客氣氣。他卻嫌那些人愛好低俗,言談舉止間從不掩飾輕蔑的態度。

在那個富二代的圈子裡,他記得有個名叫吉星鵬的人,開著一輛蘭博基尼。不久,吉星鵬因酒後 60 餘刀殺妻,成為新聞人物,上瞭網站頭條。那幾年," 富二代 " 的新聞時常出現,"70 碼 "、" 海天盛筵 "、" 銀槍小霸王 ",吉星鵬不過是又添瞭一個。

" 他自卑得很,又沒文化,一副暴發戶想混圈子的樣子。" 楊天桓回憶說,俱樂部裡傳著他妻子的風言風語,但誰也沒想到悲劇的發生。幾天後,大傢就把他忘瞭。他們繼續該吃吃,該玩玩,一切仿佛從未發生。

長久以來的不滿和憋悶,讓楊天桓在大理闖下大禍:一天下午,他騎摩托車環遊洱海,突然發現前面有警察設卡查車。他自知沒帶駕照和行駛證,於是心一橫,加大油門,沖瞭過去。

他本以為警察不會追,結果還沒騎出五百米,就被從側面追來的一輛警用面包車撞出三米遠,摔瞭一個大跟頭,滿頭是血。他氣壞瞭,從地上爬起來,仗著練過空手道,徒手跟車上下來的三個警察打瞭起來。三個警察根本摁不住他。四人打成一團,最後聞訊趕來幾個武警才把他制服。

為此,楊天桓付出瞭代價。他在大理被拘留瞭一個多星期。拘留室裡一共關著八人,打人的、吸毒的、喝醉酒猥褻婦女的,統統聚在一起,睡大通鋪。他拿散煙做賭註,同獄友一塊鬥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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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感的來源是他對自己的人生失去瞭控制。楊天桓是傢中獨子。他一直記得,小時候傢裡的氣氛更像一個等級森嚴的府邸。他傢是位於蘇州的一間大院,占地近兩千平米,傢裡常住著一名管傢,一名廚師,兩名保安,三個服務員。

餐桌上擺著一個制造於中世紀歐洲的古董鈴鐺,需要服務或表達不滿時,父親便會將其按響,服務員和廚師急匆匆跑來,在桌前站成一列,接受訓話。

那是中國經濟迅速騰飛的年代,年經濟增長率高達 10%。富裕階層迅速壯大,數不清的財富神話上演,社會更是以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速度分化重組,其中一些人抓住瞭機遇,短短的時間內積累瞭巨額財富。新的生活方式隨之出現瞭。

楊天桓是最早體驗到這種生活方式的一批人,但金錢卻不意味著快樂。在他的記憶中,父親是一個冷酷的獨裁者,在傢中有著說一不二的地位,對一切大小事情都愛行使決定權,其中就包括他的人生。

這改變瞭他兩次重要的選擇。

2008 年,楊天桓高中畢業,原本計劃去美國念文學,卻被父親拒絕,理由是太年輕,怕學壞。他隻得妥協,應父親的要求,在南京大學讀新聞。而大學畢業,他申請上佈拉格電影學院,卻再次被父親禁止,這次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楊天桓感到不解。一天夜裡,他喝得大醉,回到傢中,攔住父親詢問緣由。

" 當個電影導演能有什麼出息 ?" 時至今日,他依然記得父親的原話。

這種控制到瞭無所不入的地步。2009 年 5 月,杭州富二代胡斌駕駛一輛改裝過的三菱 EVO 跑車,將浙江大學畢業生譚卓撞死。公共輿論令楊休大為震動。他擔心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傢中,就作出瞭禁止楊天桓考駕照的決定。這讓楊天桓感到十分荒唐——因為錯過瞭最空閑的大學時光,他至今都沒有駕照。

外界眼中光環加身的父親,在楊天桓眼中,是一個不通人情的獨裁者。" 現在有錢的企業傢,不管他怎麼跟你吹牛說自己以前做瞭多少事,辦瞭多少實業,你都不要信。因為最後讓他發傢的一定是房地產,幾乎沒有例外。" 談起對父輩一代企業傢們的看法時,他嘴角帶笑,顯得不屑一顧。

他覺得,父親的性格缺陷相當明顯:暴戾、思想保守、剛愎自用,且缺乏對他人應有的尊重。當父子二人的沖突達到頂峰時,楊休總會用斷絕經濟支持的手段威脅。" 你拿瞭我的,就是欠我的,所以凡事都得聽我的。" 這是楊天桓一切痛苦的根源。

人為營造出的虧欠感,最終帶來的是親情的撕裂。從 2013 年開始,楊天桓就屏蔽瞭父親所有的聯系方式,二人再不說話,也不見面。2016 年春節,他打算同未婚妻結婚,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傢告知父母一聲。楊休卻不同意,理由是事先沒有征求他的意見,還想把女方身份證拿來做背景調查。

這觸及瞭楊天桓的底線。兩人大吵一架後,楊休摔瞭筷子,轉身回房。楊天桓也憤然離傢。

" 我已經盡到瞭告知的義務,這就夠瞭。" 回憶起這件事,他很氣惱。

3

回憶過去,張涴淋也感到既後悔,又驚惶。她 20 歲之前的記憶充滿瞭混沌。" 天天晚上泡在酒吧夜店,腦袋都喝迷糊瞭。" 那時,她是酒吧夜店的常客,因為出手闊綽,身邊很快籠絡瞭一幫朋友。當時她一周大概有四個晚上在喝酒,每天晚上至少消費三千,再加上隨性購物,最瘋狂的一個月花掉瞭 20 萬。

她的童年和楊天桓擁有不一樣的煩惱。她在單親傢庭長大,母親並沒有過度控制,反而是過度溺愛:她小時候父親花心,且有傢暴傾向。父母在她三歲時便離瞭婚,她此後一直跟著母親張珺生活。她覺得自己被保護的太好瞭。

靠著煙酒生意,她母親那些年積累起巨大的商譽,隨後借著房地產市場爆發和拆遷潮起傢。時至今日,張傢在湖南、北京、江西等地持有的全部固定資產,市值已經超過兩億。

她回憶起那些年最瘋狂的時刻:母親因為不信任銀行,又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巨量現金,隻好選擇把它們全部換成樓房和商鋪。張珺曾經隻身提著一大包現金前往售樓處,把售樓小妹們嚇得不輕,跑前跑後,連聲喊姐。

或許是對無可挽回父愛的一種彌補,張珺一直對張涴淋寵愛有加,金錢方面從未設過限制。但也正是因為生意繁忙,張珺漸漸疏於對女兒的管教。

和張涴淋一樣,杜宇的成長中,金錢上也沒吃過虧。他喜歡賽車,一直對車有強烈的癡迷。盡管他並不喜歡從事危險的運動,但唯有在賽道上,註意力不得不極度集中的時候,他才會覺得自己活得清醒。

2011 年,他讀大學。母親給他的升學禮物是一輛藍色跑車。那是他當時最大的樂趣,他開著跑車,在夜晚的沿江大道上一輛接一輛地超過旁邊的車。

他大二時,幾乎每個周末都要飛赴襄樊或上海跑卡丁車。卡丁車場按截數付費,一截 8 分鐘,250 元錢。他一般上午跑四截,下午跑四截。最多一次連續跑瞭十截,下車後隻感覺心跳飛快,兩眼發直,整個人幾乎要癱倒。

但童年時,他也曾有過一段貧窮的日子。那幾年,杜宇父母二人雙雙從國企辭職,舉債做起瞭建材生意,吃睡都在工地上,隻得將年幼的杜宇寄養在小姨傢裡,同外婆一起住。冬日的一天,小姨感到不滿,向姐姐抱怨。母親一把將杜宇抱走,奪門而去,跑到資江橋頭痛哭。

這些事情,杜宇會聽到母親談起,富裕是後來的事情:隨著中國房地產業的騰飛,建材需求量上升,杜宇傢的境況開始飛速好轉,生意范圍逐漸擴大到餐飲、酒店等領域。

但伴隨著巨大的財富,杜宇的父母卻深感自己沒文化,對飛速湧進的財富覺得不安。由於杜宇童年的境遇,他的父母對他一直有著強烈的愧疚感,任何物質方面的需求都盡量滿足。

4

現在,想起當年試圖自殺,楊天桓盡量做到平淡而冷靜地面對。他已經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夠試著掌控自己的生活。但對於沒能如願就讀佈拉格電影學院的事情,仍耿耿於懷:" 當時我真應該再堅持一下的,借錢都應該去,不至於後悔。"

他不得不越來越多地思考未來。2014 年 8 月,隨著眾創空間概念的興起,楊天桓同朋友一起合夥成立瞭南京支點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開展瞭 " 易創空間 " 項目。關於項目的未來走向,他同合夥人產生瞭分歧。他認為辦公場所應該註重功能性,具有設計感,主打炫酷 ; 合夥人認為應該樸實簡單,穩紮穩打。商榷無果,他隻能讓步。

盡管項目仍在盈利,但他並不滿意,認為還可以做得更好。他的生活忙碌,卻總是感覺缺瞭點什麼。

和父輩們比較,年輕的富二代們進入商場後,很難具備成熟的頭腦。和楊天桓一樣,杜宇目前正在貴州打理生意。這段時間,因為一些糾紛,他的項目暫時擱置瞭。除瞭四處跑動關系,打聽情況,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傢中。

他的生意不能說是成功。他自我評價:" 總是對自己的判斷不自信,做事不夠果決 "。商場如戰場,這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性格缺陷。因此他會很小心地將這一點隱藏起來。

從讀書時開始,雖然一直循規蹈矩,從未做過出格的事,但無論做什麼都無法保持專註。因為 " 沒有意義,感覺都是可做可不做。"

張涴淋也想要做生意,她試圖成為母親一樣的成功的商人。2007 年,她離開校門,關於未來的問題突然橫亙在眼前。因為自己愛喝酒,同年底,她在長沙開瞭一傢紅酒莊,投資瞭三百萬。結果不到半年酒莊就垮瞭,所有投資全部打瞭水漂。

這對張涴淋的打擊很大。五年後,她決定振作起來,再度經商,開瞭一傢烘培咖啡館。結果慘慘淡淡經營瞭不到一年,店面再度倒閉,這一次虧損瞭將近一百萬。

和杜宇一樣,張涴淋也的確沒有經商的天賦,這些年來所參與的項目無一例成功。2014 年,她又分別參股投資瞭一傢炭燒海鮮飯店和一傢幼兒園。前者的命運同紅酒莊和咖啡館並無二致 ; 後者勉強存活瞭兩年,因證件不齊全,於 2016 年關停。

在紅酒生意失敗後,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覺得自己不適合做生意,但 " 好像也沒有什麼適合做的 "。那段時間,她又重新過回瞭肆意放縱的生活,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來就去酒吧買醉,過得混混沌沌,關於未來的規劃再度陷入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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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希望擺脫金錢附加的庸俗。

10 月中旬的一個晚上,楊天桓同兩個朋友約在清華五道口旁一傢火鍋店吃飯。在這裡,我見到瞭徐德塵。他是鶴林舍的創辦人,那是個會員制的小圈子,目前成員四十人,主要由富傢子弟,或者事業上有獨特建樹的人構成,旨在為 " 厭倦瞭粗俗娛樂的人找些高雅的玩法 "。楊天桓是其中一員。

楊天桓覺得他和徐德塵志趣相投。他在徐德塵身上,看到另一個平行時空中的自己。相比之下,徐德塵的父母較為開明。他們都是清華大學的教授,父親主管著一傢大型國有基金。但對於父親具體職務,徐德塵不願多提。

" 很多東西,其實也沒法換算成錢的。" 楊天桓對我說。他把兩人的不同境遇和教育差距,歸結為語言。" 一種語言代表一種思維方式,他爸媽懂英文,接受新思想肯定容易得多瞭。"

徐德塵也並非完全沒有煩惱。他喜歡關於人生的宏大哲學,並一度為得不到答案而焦慮,但後來也釋然瞭,接受瞭 " 人生原本就沒有意義 " 這個現代虛無主義者的教條。在他看來,既然沒有意義,那麼人活著,隻要解決瞭吃飽穿暖的問題,最大的敵人就隻剩下無聊。

2015 年 12 月,徐德塵從華盛頓與傑弗遜學院退學,回瞭國。在外人看來,本科讀不到兩年就放棄,有些大逆不道。但對於習慣瞭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來說,他不覺得有什麼大不瞭。

他有著許許多多的頭銜:小問傳媒的戰略顧問,鶴林舍的樓主,《嘻哈改制考》的主播兼策劃。這些事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沒給他帶來什麼金錢上的回報。不過他表示不在乎。

這倒也符合他的 " 哲學 ":生命短暫,與其為瞭身外物奔波忙碌,不如多找些有趣的事來做。

對他來說,人類要對抗的終極敵人就是無聊。當他的鶴林舍聚集瞭一群富傢子弟,他開始設計一些玩法,除瞭騎馬、射箭、酒吧、包場看電影等,還有一些神秘的項目。

他向我介紹瞭去年 12 月開展的一場名為的 " 視覺剝奪 " 活動:七八個社員接到短信,於一天晚上七點鐘被叫到南鑼鼓巷。社員們除瞭時間地點之外,事先對這次活動的目的均不知情,也不認識其他參與者,隻被告知要準備一首自己最喜歡的詩。南鑼鼓巷很長,每個人都被叫到瞭不同的店鋪門口,等待徐德塵助理的下一步指示。

助理出現後,在每個人懷裡甩一個信封,一言不發便離開瞭。信封裡面隻有一張紙,上面印著二維碼,掃碼可知自己應該在什麼時間到哪個胡同哪個門。每個人在錯開的時間到瞭約定地點後,會被蒙上眼罩帶入房間。房間被事先處理過,一團漆黑,密不透光。眾人摘下眼罩後,先是恐慌,然後逐漸平靜下來,根據徐德塵的指令開始讀詩,相互傾訴。

" 活動的目的是什麼呢 ?"

" 大傢很敞開心扉地交流,這種機會一生中都很難得。"

6

不費吹灰之力便坐擁巨額財富的 80、90 後富二代們,如今已紛紛步入人生中場。年少時的放縱張狂已成為過去,如何排解人生的虛無感,找到自身立足的重心,成為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

對於杜宇來說,真正的轉折點,是父親的死亡。2016 年 4 月 10 日,父親在傢中突發心肌梗塞。事發時身邊無人,他自己掙紮著打瞭 120,等到急救車趕來時,為時已晚。

接到死訊時,他 " 整個人都崩掉瞭 "。當時,杜宇正在英國參加 The Fast Show 賽車節。他剛剛前往英國不到五個月,正在埃克塞特大學讀語言。

處理完父親的後事,他沒有再回英國繼續讀書,委托那邊的朋友賣瞭車,退瞭房。雖然母親和女友都強烈要求他把碩士文憑拿到手,但他拒絕瞭。" 傢裡就媽媽在打理生意,還有一個十歲的弟弟,我實在做不到那麼大心把他們丟在國內,自己在外面浪。"

他接手瞭父親生前在貴州運營的項目,一個月有將近 25 天待在凱裡。偶爾他也會回一趟長沙,看望母親和正在讀博士的女友。

他開始體會到生意場上的殘酷,錯綜復雜的關系讓他一度無所適從,卻又不得不去努力應對,各個方面都要打點好,否則環境的風雲突變,就會讓他前期的投入血本無歸。他的項目因為土地糾紛暫時擱置,現在工作的大部分內容就是一邊想辦法消磨時間,一邊等待政府的決議。一有新消息便要四處跑動打聽情況。

湖南的生意由母親主管,但母親已經不再拿他當孩子瞭。" 但凡有什麼大的決策,她一定會先同我商量。"

2017 年春節,杜宇在長沙理工大學附近一傢燒烤攤上與高中幾個摯友喝酒聊天。煙霧繚繞中,酒過三巡,他紅瞭眼,語氣哽咽地說:" 我突然發現,我們傢就剩我一個男人瞭。"

杜宇對未來的答案簡單直白:把生意做得更大一點,賺更多的錢。他從不掩飾自己對物質的渴求,盡管在普通人看來,他已經擁有瞭一切,但他還想擁有更多。" 超跑想換就換,一套房子住煩瞭就再買一套。"

實際擁有的永遠趕不上想要的,這種矛盾讓杜宇時常感到心裡焦躁。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各種事情像放電影一般在腦袋裡閃過,讓他幾小時幾小時睡不著。" 老做傳統產業也不行,需求量隻有這麼大。不像互聯網,要是做好瞭,需求不封頂。現在真後悔自己當時沒有好好讀書。"

7

意識到自己並無經商頭腦之後,張涴淋離傢來到北京,在母親朋友的公司謀得瞭一份影視策劃的工作。這份工作月薪兩千,工作地點在海淀,她一個月房租就要花掉一萬二。無論物質還是精神上,都沒給她帶來想要的回報,於是她隻做瞭 3 個月便辭職瞭。

她長相出挑,想成為一名演員。如今,她經常在北京和長沙兩地往返,有機會就抓住。在長沙,她主演瞭一部名叫《童心初演》的系列片。這份工作沒有報酬,但她無所謂,反而經常自掏腰包給整個劇組買咖啡。" 年輕時荒廢的時間太多,現在有一個學習的機會我就很感激瞭。"

回想起過去,張涴淋覺得自己應該早點離傢來北京,因為," 有些事,早經歷比晚經歷好。" 在北京的兩年多時間裡,她聽說這裡有最厲害的騙子,卻未曾親身體驗過,但因為花錢大手大腳,加上大大咧咧的性格,她立刻被人盯上,成瞭獵物。

提起那段經歷,她依然心有戚戚," 實在太厲害瞭,以前從來沒有這樣被做過局,真是被賣瞭都要幫著數錢。"

她已經不再伸手向傢裡要錢瞭,因為 " 長大瞭,覺得很丟臉 "。但母親心疼女兒,總會各種找理由給她打錢。這些理由千奇百怪。有一次,張珺讓她幫忙交傢裡的電費,明明隻要幾百塊,卻打過來一萬。

張涴淋已經習慣瞭一個人生活。吃飯、裝修房子,大部分時間都隻能靠自己。談到未來,她仍然顯得有些迷茫,但方向已經堅定:" 如果可能,希望明年能夠接一部自己主演的電影。"

純粹的商業項目也無法使楊天桓滿足。他想要拍電影的願望始終未曾熄滅。2015 年 8 月,他成立瞭一傢名為突觸映畫的影視公司,拿到瞭六禾創投和創業邦的兩輪融資,開始拍攝網絡劇。去年 9 月,《中國散夥人》殺青,這部創業題材的網劇融合瞭他個人的經歷,盡管對成片他並不算滿意,但仍然寄予厚望。今年他又指導瞭一部短片《感恩的心》。

為瞭給自己接下來想要拍攝的劇本籌資,他在空閑時間裡給幾傢互聯網初創公司做財務顧問。工作內容是提建議,利用自己的人脈幫忙拉融資,報酬是融資額的 3%。這份工作在他看來極度無聊,有時還免不瞭要利用父親的名聲。但為瞭錢,他又不得不做。

今年八月底,他不想再繼續讀研,覺得浪費時間,於是從南京大學退瞭學。為此,他又和傢裡爆發瞭一場爭吵。在他看來,父親之所以生氣,無非就是覺得兒子退學影響到瞭自己的面子。而他早已決定不再為這種可笑原因妥協瞭。這一次,父子間徹底斷絕瞭來往。

" 如果你爸讓你回去接班,你怎麼辦 ?" 我問。

" 關我屁事。他不是喜歡捐麼 ? 讓他全捐瞭好瞭,我不 care。"

有時候,楊天桓很羨慕像杜宇這樣僅憑物質上的滿足便能夠開心的人。從小,他對物質層面的享受就不熱衷。然而做影視不同於實業,千萬投資砸下去冒不出一個泡,是行業裡司空見慣的事情。對此他心知肚明,但義無反顧," 盡人事,聽天命,也是給自己的一個交代。"

如今,他整天整天地開會,和公司裡的幾個策劃討論劇本的走向。公司原本有 12 名員工,為瞭精簡成本,被裁撤到隻剩四人。作為老板,所有的壓力都落在瞭他一個人的肩上。

一天,他從海淀同朋友聚會完,已經是晚上九點半瞭。他叫瞭一輛專車,把自己接回位於國貿的傢中。濃重的霧氣籠罩瞭昏黃的路燈光,喇叭聲透過厚重的車窗鉆進來,化作幾聲低吟。一切都帶上瞭一種強烈的虛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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