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層的傢長,瘋搶千萬債券:內地熱追香港名校

03-03

距離 2018/19 年新學年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鄭悅正在頻繁而又焦急的約見香港的教育中介。此刻,坐在太古廣場的咖啡廳裡,她再次表達瞭自己對於女兒入香港名校的擔憂。

2016 年底,鄭悅和女兒因為北京霧霾而匆忙南下香港。盡管孩子之前曾經在國外的名校就讀過,成績也非常不錯,但當時並沒有能夠順利轉入香港的國際學校,他們隻好暫時選擇瞭離傢近的一所本地學校。

然而,香港的本地學校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循環負重的作業,壓得孩子喘不過氣來。用她的話來說,和內地的公立學校根本沒有區別——看考核,看排名。更為重要的是,在她看來,香港這類本土學校並沒有代表香港教育的實際水平。

因此,雖然鄭悅的孩子現在輕松就可以在香港的公立學校名列第一,但是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繼續進入香港的名校學習。這裡的 " 名校 " 指的是香港一些國際學校或私立學校,包括弘立書院、耀中國際學校、香港國際學校和加拿大國際學校等。

但坐在對面的香港中介告訴鄭悅,香港名校的競爭太激烈瞭,盡管她傢孩子還算得優秀,入學依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這樣的說法鄭悅已經聽過多次瞭。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她已經見過瞭不少教育中介,也付瞭不少傭金,但希望依舊渺茫。

" 沒有想到,香港的名校比內地競爭還要激烈更多!" 不止鄭悅一位受訪對象對騰訊《棱鏡》如是表示。

更讓鄭悅焦慮的是,這種狀況還在日益加劇。

" 南下香港的孩子實在太多瞭 "

馮欣來香港快十年瞭,有兩個孩子。2010 年,她傢老大申請耀中小學部,報名兩個月後,很快就獲得瞭面試資格,繼而順利入學。" 當時完全不覺得耀中難進。" 她回憶說。

2012 年,二女兒出生。這個時候已經有當地朋友提醒馮欣,如果女兒希望 2 歲入讀耀中幼兒園,要提早申請瞭。於是,女兒一出生,馮欣就在耀中報名排隊,終於在女兒一歲的時候獲得瞭面試資格,並在一年後進入幼兒園。

那時,馮欣已經感到競爭有些激烈瞭,她覺得,大兒子在耀中的就讀也為女兒順利入學加瞭分,否則不可能這麼容易。

再過瞭 5 年,當她聽說瞭鄭悅的故事後,又感嘆:" 不是吧,現在耀中這麼難瞭嗎 ?"

的確如此,來自內地的生源正在直接加劇香港名校的稀缺性。一位先後在弘立書院、耀中等學校任教的老師向騰訊《棱鏡》表示,這幾年,越來越多的內地朋友找其咨詢孩子在香港入學事宜。這些來找她的內地朋友,除瞭一些中資機構派駐的高管外,更多是內地中小企業傢的太太們。

過去的四五年裡,這些中小企業傢們紛紛開始加大境外投資力度,其中香港便成為瞭他們最主要的集散地。與此同時,一些沿海地區的企業傢們,有瞭孩子後,不少也選擇來港常住。

他們一致的觀點是,相比內地魚龍混雜的國際學校,香港提供的英式、美式教育更為正宗,而且英語環境、教育水平更好,有利於孩子未來出國留學。

據稱,幾位分別從內地國際學校德威轉來香港的孩子,在香港幾傢普通的國際學校面試都沒有通過,尤其英文寫作達標程度低——盡管德威算起來已經是內地排名靠前的國際學校瞭。

選擇耀中,馮欣認為囿於工作,全傢人在香港長待的可能性並不大,未來孩子可能回內地,仍可選擇國內的耀中;若是出國的話,耀中的 IB 教程也能繼續適用。

當然,很多內地媽媽更看重的是包括耀中、弘立這幾所學校的註重中文教育的環境——這是香港大多數名校並不在意的部分。這就直接導致瞭香港兼顧中文教育的這幾所名校——蒙特利梭國際學校、弘立書院以及耀中等迅速在內地太太團裡成為香饃饃,競爭越發激烈。

在弘立任教瞭五年的一位老師對此印象深刻:過去這幾年,包括國內互聯網新貴太太們在內,都是早早就做好準備,孩子一出生就馬上跑去報名瞭——這就是香港本地人經常掛在嘴邊的做法:不輸在起跑線上。

前述在耀中任教的老師告訴騰訊《棱鏡》,她 2012 年開始任教時,耀中依舊是香港本地學生居多的。一年多以後,校園裡隨處可見講普通話的孩子。據不完全統計,目前耀中內地學生的比例近 40%,已經是校園裡最大的群體瞭,其次才是香港本地的學生以及國際學生。而國際學校中,耀中已經成為內地學生最多的香港名校瞭。

比較起來,鄭悅的南下為時已晚——這也是她現在給孩子找國際學校吃力的原因之一。用中介的話來說,若是在前述這些學校的等候名單(waiting list)上,第一年就能輪上的並不多。在他們的經驗裡,第二年甚至第三年之後,孩子經過些培訓或者優化後,考上的可能性要大很多。因為," 現在內地有錢人孩子南下香港的實在是太多瞭 "。

魚龍混雜的中介機構   

巨大的需求之下,近年來,香港教育中介機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專門針對備考香港名校。

包括鄭悅在內的這些來自內地的富太太們,自落地香港後,總會有朋友或者其他人幫忙介紹此類中介。鄭悅在過去一段時間裡見瞭很多不同中介,有內地人背景開的,有香港本地人開的,也有老外開的。

然而,接觸下來,鄭悅才瞭解到香港中介的魚龍混雜,得靠自己一一去鑒別,尤其是那些專門針對內地人的中介機構。

她接觸時間最長的中介為香港升學教育中心——這是一傢主要靠賺取培訓費用的機構。公開信息顯示,這傢公司於 2014 年在港註冊,官網的頁面也都是簡體中文。其官網還顯示,提供企業移民計劃以及香港投資理財、購房等。

實際上,就鄭悅與這傢機構簽署的協議來看,後者僅為鄭悅提供瞭網絡上公開的香港名校資訊,費用為 4 萬人民幣。在中介的引導下,鄭悅又增加瞭些面試培訓費用,其中僅英文培訓課就買瞭 100 多個小時,每小時 1000 元,共計十幾萬元。

這傢中介機構一名男性負責人還聲稱,若是國際學校需要傢長參與面試的話,中心可以委托形式代替傢長面試,以增加錄取機會。與此同時,這傢機構的相關人士還對鄭悅誇下海口稱,自己機構的推薦信對於很多國際學校來說都非常有效——鄭悅認為這是比較重要的一部分。

但幾個月過去,鄭悅發現,這傢機構除瞭自傢公司的推薦信外,並沒有任何其他可以幫忙寫推薦信的重要嘉賓——在部分香港的名校,若是能夠邀請到一些有聲望的人士寫推薦信,有時候還是挺管用的。

類似香港升學教育中心這樣,以籠絡鄭悅這類內地客戶的香港中介不在少數。

一位來自英國的姑娘 Ruth Benny 於 5 年前在上環的居民樓開始瞭自己的中介生意—— Topschool。這傢中介公司由最初的她一個人單幹,到現在, Ruth Benny 已經擁有 6 名工作人員,每年服務的客戶近 200 名。

Topschool 最早主要靠在港外國人的圈子,至今其客戶群依舊是外國人為主,幾近 40%。但最讓 Ruth Benny 意外的是,過去這兩年,她的內地客戶從 0 增長至現在的 60 名,占瞭所有客戶總數 30% 左右——盡管她既不會說中文也聽不懂中文,更沒有來自內地的太太圈。據她自己說,大多數內地太太都是通過別的客戶介紹而來。

相較於大多數中介機構,Ruth Benny 自認為優勢是手裡握有香港大多數國際學校的關系——當然,她也強調,這類關系並不是違規的,更多是和這些國際學校非常熟悉,更瞭解學校的面試機制,甚至能夠知道哪些國際學校的空餘名額是留給外籍學生還是留給內地企業傢,亦或是中資金融機構傢庭等。這些都是鄭悅們想獲取的信息。

即使是耀中弘立這種幾乎快被內地學生擠破門檻的私立學校,在招生時,對於內地學生傢庭背景也會有不同側重。

前述曾在這兩所學校任職多年的老師回憶稱,盡管學校並未對外提及對學生傢庭背景的要求,實際上,學校每年招生會傾向於將各類傢庭背景的孩子數量做個均衡。

今年 8 月,Ruth Benny 的小女兒就將進入香港排名靠前的哈羅國際學校瞭——這也是她覺得自己開設這傢機構的重要收獲之一,因為自己足夠熟悉香港名校的遊戲規則。

鄭悅用瞭一個多小時和 Ruth Benny 的中國客戶經理容天恩在香港仔見瞭一面。在鄭悅看來,Topschool 更像一傢咨詢公司。容天恩給鄭悅的建議是,若孩子希望近期參加名校考試的話,以現有的基礎,最好隻是報考類似美國國際學校這種二類名校,而不要馬上沖擊加拿大國際以及香港國際、耀中、弘立等一類名校。而且,現在這些名校的等候名單都不短,是來不及馬上入學瞭。

她還告訴鄭悅,每一傢名校面試的要求都不一樣,若是盲目報考多所學校,小孩需要更多精力配合準備。

此外,在香港還有另外一類中介,即由房產租賃帶動的教育服務。囿於這些年香港樓市持續上漲,英國地產咨詢公司萊坊也開始提供香港國際學校服務,其負責人 Harriet 於去年 10 月加入。相較於其他香港中介機構,萊坊的國際學校服務,更多隻是在提供房產咨詢的時候,順帶國際學校的咨詢,費用相對也比較便宜,僅為 2-3 萬港元。

盡管如此,在過去這一年裡,據 Harriet 提供的數據顯示,內地客戶數量增幅高達 45%,絕大多數都是中資機構高管們從萊坊租房後,順便解決瞭孩子入校問題。在她看來,未來包括內地客戶在內,萊坊國際學校業務依舊會大幅度增長,因為,香港本地傢庭對於香港名校的欲望也愈發強烈。

官方數據顯示,過去的三年裡,香港孩子進入國際學校的比例也翻瞭一番,接近 20%。這也直接加劇瞭鄭悅的競爭壓力。

圈層的名校,瘋狂的債券

在尋找中介機構幫忙的同時,鄭悅也希望能夠購買包括弘立在內的名校的本金券,以加大入學把握。香港的一個傳統是,部分名校推出提名權(Nomination right)、債券等,供傢長以私人或公司名義購買,持有人可獲優先面試的資格。

這類香港名校債券相當於永續債。也就是說,即使孩子離開學校瞭,學校也並不會進行回購,傢長隻能自己通過二級市場出售。出售後的利潤,本金券持有人需要與學校所在的團體均分。

就 Ruth Benny 的觀察來看,喜歡在二手市場買本金券的大多是內地的父母。這些傢長習慣性思維:用錢解決問題。香港中介圈流傳的一個故事是,一位內地商界大佬,為瞭女兒報名弘立書院,曾包下瞭當年弘立發出的所有本金券,金額高達近億港元,最後女兒也順利入學。對此,弘立書院並不打算做任何回應。

因此,如今的本金券已經價高得讓鄭悅咋舌。以弘立書院為例,其官網介紹的最新一次本金券發放,每份 650 萬港元。過去這一年,該本金券一度被炒到 1000 多萬港元瞭,700 多萬港元是當下二手市場的常規價格——幾乎高於所有市場上的名校債券價格。盡管如此,市場上依舊很難買到。

即使是香港新開設的學校,在開設之初僅需要 60 萬港元的本金券,在一年後,也竟然漲到瞭 300 萬。這讓包括 Harriet 在內的中介都覺得,太瘋狂瞭。

這種對於香港名校的執念,更多來自父母。包括萊坊國際學校負責人 Harriet 在內的行業人士都認為,現在香港名校在內地富豪們眼中已然成為瞭圈層代名詞。在香港有種說法,即漢基國際學校是內地頂級富豪孩子們的後花園——對此,漢基國際學校並不願意回應。

Ruth Benny 經常告訴她的內地客戶們,雖然漢基的本金券僅 150 萬港元左右,遠低於弘立等名校,而且其等候名單並不長,但是卻甚少人能夠如願考入。

在漢基就讀的學生,除瞭前述生源,還有就是在香港長期居住的外籍富豪以及香港本土富豪傢族的孩子,比如李嘉誠的孫子等。同時,香港傳統富豪傢族還更多願意選擇位於中環的聖保羅學校——香港排名第一的私立學校。

不過對於鄭悅這樣靠自己白手起傢的內地普通富豪傢庭來說,他們更希望去弘立等名校——這就是 Ruth Benny 口中的內地一般富豪後代們的聚集地。相較來說,耀中則更多都是中資機構金融高管的孩子們——這就類似於香港精英傢庭大多願意送孩子進本地的拔萃私校。

包括 Harriet 和 Ruth Benny 在內都告訴騰訊《棱鏡》,他們接觸的大多數中國傢長們,都會因為孩子在同一所學校而彼此間更互相認同。

4200 多個名額缺口的商機與痛點

在三個多月的時間裡,鄭悅幾乎考察瞭所有心儀的香港非公立學校。大多數的回復都是,要麼沒有名額瞭,要麼就是進入等候名單。

於是,在中介的推薦下,一個多月前,她和朋友一起去瞭黃竹坑的漢鼎書院——這是鄭悅第一次輕易就得到入學邀請的香港私立學校。

實際上,這所位於香港富人區香港仔附近的學校剛成立半年。用學校創辦人徐莉的話來說,包括鄭悅在內的南下內地有錢人傢庭,是漢鼎書院的目標客戶:這些傢長一方面希望孩子能夠繼續學習中文,但是英文又一時半會沒有辦法達到弘立耀中等名校的要求,同時又很期望可以在香港就讀。為此,徐莉的漢鼎書院並沒有加上國際二字,以望不受限招收內地學生。這是因為,在香港,按照教育部門規定,國際學校需要將不低於 70% 的名額分配給外籍護照學生。

徐莉毫不避諱地提及,自己就是看中瞭香港教育市場的這塊空白——迎合從內地搬遷來的富豪傢庭。作為第一個在香港名校進行中文課程設計的負責人,徐莉也是最早的兩位國際 IB 課程中文審查員之一。在此之前的十年,徐莉在弘立及耀中任職。

和大多數地方辦私立學校不一樣,香港的私立學校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接受政府補貼,以非盈利機構團體形式辦學,一類則是純私立的,自負盈虧模式。

徐莉最初想的是第一類。這樣就可以通過團體申請到香港的教育配地——可以節約一大筆校舍安置費用。

一切都比想象的困難。徐莉用瞭整一年的時間,先後向香港相關部門申請教育用地,卻並沒有成功,盡管據其所知香港現共有 238 塊教育用地一直處於空置狀態。對此,香港有關部門並沒有給出具體的解釋。實際上,香港政府就教育用地審批較為謹慎,據仲量聯行提供的數據顯示,自從 2014 年以來,香港政府再未給國際學校批地瞭。

事實是,香港在過去這一年裡,國際學校的名額缺口高達 4200 多個,但是政府卻遲遲不願意放開教育用地的審批速度。

最終徐莉以租賃的方式在黃竹坑找到瞭一棟具有教育功能的舊樓。類似的事情也同樣發生在英國名校香港凱利山,囿於政府不批屯門地塊的因素,為瞭不耽誤 2017 年開學,不得不轉而在尖沙咀附近租樓。

對於新學校,傢長們的信任並不多。盡管徐莉的師資團隊也算得是香港私立學校裡綜合素質靠前的瞭,但是包括鄭悅在內的傢長在參觀後,最終放棄瞭。

鄭悅的解釋是,作為一門生意,在香港新開一傢迎合內地有錢人的私立學校,未來前景不錯。但是對於要把自己的孩子放在一傢剛成立的私立學校,她還是猶豫瞭: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新學校的試驗品,萬一失敗瞭呢,孩子的人生隻有一次。鄭悅舍不得。

再過兩個月,若是孩子參加瞭包括美國國際學校等面試統統不如意的話,鄭悅計劃帶著孩子遠走英國或者澳洲瞭——為瞭孩子的教育,對於有經濟實力的父母來說,總有一個能夠留下的地方。

鄭悅覺得,香港這場殘酷的名校 " 高考 ",經歷過便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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