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聖城杭州,和一個野生時尚王國

11-10

文 | 方婷

編輯 | 楊軒 張卓

董事長雪梨,和 2 億元訂單

" 這款 xxx 傢是不是已經發過瞭?"

一間 30 平米的房間裡,堆滿瞭衣服,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粉塵和毛線,懷孕 5 個多月的雪梨坐在地板上,打開手機。這是雪梨的辦公室,確定地說,更像一個臨時倉庫。這是周日晚上 8 點多,離雙十一還有 20 天," 錢夫人傢 雪梨定制 " 還有三分之一的新款沒有確定,今年,雪梨的銷售目標是單日破兩億,比 2016 年雙十一的成績再翻一倍。

一手裡拿著一款流蘇毛球的紅色圍巾,一手拿著手機,雪梨正仔細對比另一位網紅淘寶店的商品圖片。網紅款嘛,難免類似,潮流被翻來覆去地分解,雙面絨、拼色大衣、毛翻領,浴袍款,單價從 200 到 500 元不等。在雙十一這天,像雪梨這樣的頭部網紅絕對不希望跟其它網紅撞款,這始終是大忌。

在網上,她們因相似的妝容和著裝風格已經一再被調侃為 " 撞臉 "。別人傢發過的同款在自己的店裡後發,隻能說明一件事:作為網紅,自己對同行的動向實在是太不敏感瞭。

" 款式太像瞭,不要。" 雪梨跟身邊的工作人員宣佈,馬上有人將圍巾疊好,放到一邊。三個供應商在雪梨面前輪番展示衣服,試著投其所好。他們都希望自傢的款式能入選,挑中,則意味著給工廠帶來幾千乃至上萬件訂單。

一位供應商展示瞭好幾件綠色的外套,被雪梨一一否決。不久前,她剛發瞭一條微博告訴粉絲自己最近很喜歡 " 原諒綠 " 的衣服,顯然才過幾天,她的口味就已經變瞭。

選款還在繼續,每件衣服雪梨隻需要花幾秒鐘看上一眼,不合眼緣,立刻否決,理由諸多," 看上去太 low 瞭 "、" 太花 "、" 版型不好看 ",更多時候,雪梨不需要陳述理由,搖頭,即代表 pass。

一切標準在她個人的審美喜好,她是這座野生時尚王國裡絕對權力的掌控者。

雪梨更為知名的身份是王思聰的前女友,這段短暫戀愛留下的後果是,她的照片始終在八卦談資跟王思聰的其它網紅女友放在一起,由路人品評。但和國民老公其它容貌相近的女朋友們不同,雪梨創辦瞭自己的企業——宸帆。

在這間由她自己創立,估值 10 億的服裝公司裡,雪梨才是有權制定規則,評價一切的人。一位和王思聰走得很近的友人告訴 36 氪,雪梨的確和王思聰的其它女友都不同," 王思聰曾帶她見過我們這群朋友,很有禮貌,看得出很有事業心和想法。"

" 年輕一代對於偶像,對於同好者,對於明星的追逐,產生瞭新的經濟現象,我想這個是全球范圍內獨一無二的。" 阿裡巴巴 CEO 張勇曾在兩年前提出 " 網紅經濟 " 的概念,引發資本和大眾對網紅的關註。現在,網紅早已不是什麼新鮮詞瞭,伴隨著直播的興起,內容電商的盛行,人們已經聽過太多一夜成名的神話和網紅女孩們積累巨額財富的故事。

事實上在張勇的演講前,雪梨、張大奕、ANNA、Lin 張林超等網紅的淘寶店就已經替代瞭許多年輕女孩購物清單上的 ZARA、H&M。她們能在上新的兩小時內,把一件款式賣掉上萬件,哪怕季節變幻,也能讓人為一件秋裝等上一個月預售。

她們永遠在追逐最新的款式和元素,好跟時裝周 T 臺上的潮流遙相呼應,隻是她們提供的產品更平價。風格對她們來說沒那麼重要,重點是跟得上當季流行:2016 年是牛角扣大衣、窄腳鉛筆褲,2017 年是字母飄帶、闊腿褲、飛行員夾克。

阿裡巴巴發佈的 2017 年《網紅消費影響力指數綜合排名》

真正主流時尚業未必會承認她們的價值。" 誰是雪梨?" 一位《VOGUE》中國區服裝編輯問。另外一位常年混跡時尚圈的服裝造型師告訴 36 氪,像雪梨這樣的淘寶網紅,對真正的時尚圈根本夠不上影響力。" 但是呢,時尚圈又比較現實,尤其對於品牌來說,網紅能否真正‘帶貨’ 是他們的一個評斷標準。"

換言之,時尚圈並沒有把網紅視為偶像,這就像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但時尚產業究竟如何定義她們?這群女孩根本不在乎。在淘寶之上,她們已經共同構築瞭一個日進鬥金、生機勃勃的野生時尚王國。

" 她上回選的到底是這件還是這件?"

趁著雪梨休息的間隙,兩位年輕員工拿著兩件大衣小聲討論起來。它們的版型看上去一模一樣,隻不過其中一件比另一件藍得更淺一些。絕不能拿錯,兩天後,雪梨將帶著這批新款飛到巴黎拍攝,這關系到拍出來的效果。

謝天謝地,在雪梨走進來之前,事情終於有瞭結論。第三位記性好的同事介入,肯定地說雪梨喜歡的是顏色更淺的那件。在許多下屬眼裡,雪梨要求嚴格,不算好親近。宸帆創立於 2015 年,在辦公室裡,這位 27 歲的女生半是認真半是戲謔地被稱呼為董事長。前一天董事長還在打電話訓斥一位視覺主管,原因是雙十一馬上就要到瞭,該準備的圖片還沒按照她的要求完全準備好。

9 點 17 分,吃完飯準備進入下一輪選款的雪梨突然舉著手機,打開瞭淘寶直播。不用她吩咐,旁邊的工作人員立刻拿來瞭一個手機支架,調整好角度,幫她把手機架在她面前。面對鏡頭,董事長雪梨又變成瞭在微博上親切地稱呼粉絲為 "bb"(baby)的網絡紅人,聲音溫柔地跟粉絲解釋,為什麼自己必須帶著口罩——辦公室粉塵也太多瞭,而且她的時差沒倒過來,凌晨六點才入睡,臉不免有些浮腫。

10 分鐘直播,她換瞭四件外套,按照彈幕上的要求展示衣服的顏色、拉鏈、口袋等各處細節。" 你們再說貴我真的要生氣瞭,這件打完折才 440 塊。" 雪梨套著一件 oversize 的棉衣,嬌小的身子幾乎要埋在衣服裡。糾結瞭五分鐘衣服到底貴不貴的討論後,她關掉瞭直播。

真正的重頭戲在第二天,現在她隻是臨時起意,想要試試辦公室哪個角落的燈光適合直播。

雙十一馬上就要到瞭,往後每一天都是倒計時。這不僅關系阿裡巴巴西溪園區那塊大顯示屏上銷售紀錄究竟是破 1200 億還是 1500 億的問題,它對雪梨、對所有電商網紅們支配運轉的小王國、對圍繞著它們謀生的各色人等來說,都是一場大考。

走,去杭州

一個業內通識是,當網紅,就要去杭州。

王歐就特地從北京搬到瞭杭州。他原本是一傢時尚雜志的助理編輯,被淘寶邀請開瞭內容達人號,按照閱讀流量獲取分成。做瞭一段時間之後,他幹脆全職做起淘寶直播。

這位年輕人很快在這裡找到瞭組織。杭州有兩處網紅聚集的小區,星耀城和嘉潤公館。它們在地理位置上接近網紅孵化器聚集的濱江區,靠近購物中心,戶型又是單身公寓,月租 4000 元-5000 元,常年客滿,一房難求。小區樓上樓下住的都是現實中少有人認識,但是在網絡上一呼百應的網紅。

他的公寓裡堆滿瞭 " 包郵區 " 各個商傢發來的快遞箱子和包裹,有化妝品、鞋子、衣服,乃至食品,這些都是等待他在直播中兜售的產品。這跟雪梨的辦公室有某種相似之處:雖然有 30 平米左右,但你需要繞過十幾個擠滿瞭衣服的鐵架,才能看到雪梨的辦公桌。衣架上、沙發上,櫃子上,到處都是款式各異的衣服,按照毛衣、大衣、衛衣、褲裝、裙裝等不同類別分好。衣服如此之多,以至於隻能堆到地板上,沒什麼空間擺下彰顯個人品味的裝飾物,更像是個臨時樣衣間。

如果說喊麥的秀場主播都在東北,那杭州就是電商網紅的麥加。

" 兩三年前,走進一個杭州的科技產業園區,樓上樓下都是做手遊的。但現在進入一個創新科技園區,十有七八是做網紅相關產業鏈的。" 卡美啦創始人蕭飛對 36 氪說。他是淘寶運營部門出身,目前正在運作一傢為網紅供應化妝品的供應鏈公司。

" 大大小小,幾萬個總有吧。" 蘑菇街對 36 氪估瞭一下電商類網紅的人數,有平面模特類的,有宸帆這種公司簽約的,至少在蘑菇街旗下註冊的主播數就有 2 萬個,大量都在杭州。

杭州的魅力,首先是有阿裡巴巴、蘑菇街這樣的電商公司,此外,還有一整套的產業鏈。比如,為瞭迎合網紅店拍攝的需要,杭州城裡的攝影棚已經增加到近 30 個,即便如此仍是供不應求。有的大攝影棚幹脆對外開放,宣傳語寫著網紅拍照街區。遊客往白色字母墻前一站,加上濾鏡,多少能找到些網紅陽光明媚的小清新感。

杭州還埋伏著無數傢流量運營小公司,深諳如何有效率地采購流量,比如在一個大 V 的微博上投放轉發,把粉絲引導到另外一位網紅的主頁上去。也懂得指導網紅怎麼把粉絲通、粉絲頭條等營銷工具結合,讓每一分錢花得更有成效。這其中還有許多依附於大平臺,靠內容來吸引流量的運營號,比如 " 澀谷小貓 " 這樣的淘寶頭條穿搭號背後其實是一群不修邊幅的年輕男人。

還有最重要的、這個野生時尚產業的根基:長三角的生產流水線。

江浙沿海是中國服裝業的中心,周邊分佈著不計其數的大小工廠,紹興、嘉興、桐廬、桐鄉、九堡、義烏、溫州,這些地名背後藏著面料、拉鏈、紐扣等所有生產環節的供貨商,以及從外地蜂擁而至的熟練制衣工。

江西共青城,一傢正在為雙十一備戰的淘工廠

如果回看現在幾位帶貨網紅的崛起路徑,會發現驚人地相似:她們都起步於江浙,身後有供應鏈資源和人脈。雪梨出身於紡織業發達的溫州,張大奕選擇跟浙江的供應商如涵合作(被視作網紅經濟代表的如涵已經上市),Lin 張林超、ANNA 的傢族都在服裝業浸淫多年。她們的大本營都在杭州。

六年前,雪梨和同學錢昱帆 " 出道 " 開淘寶店時,還是靠從批發市場檔口拿貨。

作為服裝業中心的杭州,有號稱 " 中國服裝第一街 " 的四季青,男裝、女裝、童裝、面料等不同門類各占一棟或幾棟樓。裝貨的大卡車從早到晚停在街面上,載著貨品發往外地。那些從批發市場賣出去的衣服,隔幾天就會以時尚、潮流、韓式或學生風等不同關鍵詞出現市面上。

隻不過六年前,四季青的批發商還看不上這些新買傢。批發市場拿貨多以 " 手 " 起賣,一手指的是一件款式的 S、M、L 等完整尺碼,網紅小買傢拿貨卻隻能按件起。賣別人 50 元 / 件的衣服,給她們開價 70 元 / 件——這樣的攤主已經算是友善,更多攤主的眼光從她們頭頂上掃過去,像是沒看到她們。

那時候,雪梨的優勢,隻是比別人多一點點時尚嗅覺和穿搭風格。到浙江工商大學入學報到的那天,朱宸慧(那時她還不叫雪梨)被爸爸媽媽奶奶簇擁著,穿著一件無袖格子襯衫和高腰短褲,背著一個小背包,不算名貴和暴露,但她的舍友兼日後的生意搭檔錢昱帆一眼就看出那是精心搭配過的," 很韓 "。

大學時期的雪梨偶爾買《昕薇》,但更愛看的雜志是《看天下》。她對搭配的敏感來自電視劇,更多來自傢裡的熏陶,她的父母從事紡織業,是溫州的工廠主。

時尚的信息無孔不入,韓劇、美劇主角的穿著和本土明星的街拍被時尚博主分成不同的風格,斬男色、姨媽色、OL 風、學生風、街頭風 …… 潮流更替的速度越來越快,而檔口的貨源卻很難穩定下來。為瞭跟別的淘寶店做出差異化,雪梨開始擺脫批發市場,依靠傢裡的人脈從工廠直接下單。

那時候淘寶還沒有太多網紅打出獨傢定制的招牌,張大奕、ANNA、Lin 張林超等一波網紅電商,在隨後兩三年裡合流成淘寶上 " 獨傢定制 " 的風潮。

中國的服裝加工業也在發生劇烈的變化:先是外貿大單對精益化生產的改造,再是韓都衣舍、七格格等淘品牌的洗禮,時尚的更迭周期加速,給習慣做幾筆大單子就吃一整年的工廠造成瞭壓力,也給網紅創造瞭前所未有的機會。

300 元漫步巴黎街頭

在巴黎街頭抱著法棍行走,在紐約公園的長椅上微笑,在墨爾本的海岸邊看書 …… 如果同時關註幾個頭部電商網紅,你會發現自己的微博首頁幾乎被她們的笑容占領瞭,尤其在雙十一前後。

網紅們一間門店都沒有,但她們也許比 ZARA 更貼近顧客,這些照片就是網紅電商的櫥窗。當然,隻有頭部網紅才有實力頻繁出國街拍,異國街頭傳達出的是一種時髦洋氣的感覺。像雪梨這樣的頂尖網紅還擁有專門的視覺團隊,即便如此,每張圖片也必須經過她手才能發出。

香奈兒的大衣、愛馬仕的包,Christian Louboutin 的高跟鞋,這些單品也都頻頻出現在頭部網紅的照片裡,但這些奢侈品,網紅的粉絲大概率消費不起,比如雪梨的客戶群被精準地定位為 18-26 歲的年輕姑娘,多半還在校讀書,或者剛工作兩三年。張大奕、ANNA、Lin 張林超的定位也類似。

網紅並不避諱與大牌設計同款,她們幹脆明示暗示,比如用 " 巴黎傢傢 " 來指代 " 巴黎世傢 " —— " 這件巴黎傢傢的棉衣哈哈哈 " ——一種心照不宣的傳達。

一件巴黎世傢的當季棉外套,你可以在數個網紅店看到變體。她們在微博上誠實地寫道," 這件衣衣是我逛街時買的私服,原價讓人肉痛,特地找師傅打版修改的噢,喜歡的點贊抽獎。"

換個面料,換種顏色,加個帽子,去掉拉鏈,定價為 200-400 元左右,從奢侈品到平價快時尚自上而下的傳達就這麼完成瞭。

宸帆聯合創始人章子晗個人最喜歡的品牌是 CÉLINE,她的職責是把控宸帆的整體設計風格。但在設計當中,她說,個人品味排在消費者需求之後。

一切服務於粉絲,如果粉絲的消費承受力就在 200-400 元之間,網紅便不會花精力開發超出這個價格區間的產品。

隨著電商網紅影響力的增強,她們不僅是花邊新聞的主角,還是品牌青睞的對象。據一位接觸過頭部網紅的營銷界人士對 36 氪透露,雪梨參加品牌活動的合作費用是六十萬以上。這個價格接近因《中國有嘻哈》爆紅的 PG ONE 參加一場活動的身價。娛樂明星帶來的是品牌溢價,網紅帶來的銷售轉化率則更為直接。

但網紅有的時候甚至比明星更難合作,她們往往非常謹慎地選擇合作對象,雪梨曾拒絕過一款單價近 4000 元的產品進店銷售的需求,盡管品牌方開出瞭相當不錯的條件。與大品牌合作時,她們更喜歡選擇口紅、香水等單價不高的產品,理由是粉絲買得起。畢竟帶貨是證明她們商業價值的最重要指標。

雪梨有一個核心粉絲微信群,人數大約在二三十人左右,最小 96 年,主要是 92 年、93 年的——大多數電商網紅都有自己的核心粉絲群。她們會每天跟粉絲道早安,像閨密一樣交流有哪些好看的劇、自己最近又買瞭什麼衣服。每次到上海,雪梨還會主動請粉絲吃飯。當選款上有拿不定的主意時,雪梨會把照片發在群裡征詢意見。

" 隻有這些人才會說真話 "。雪梨擔心,公司的人或微博上的粉絲出於對她的敬畏或喜愛,往往會說什麼都好看。

差評令雪梨焦慮,隻要在微博上看到粉絲的抱怨留言,她會第一時間截圖,交給專門為她服務的客服小組尋找原因。

" 很多人都會忽略掉的一點,那就是紅人(KOL)其實是有求於粉絲的,現在社會高強度的新陳代謝,讓我們覺得喜新厭舊很是平常。" 章子晗告訴 36 氪," 但其實要維持他們心中的地位,是需要從供給正面側面均不斷證明自己值得被信賴,值得被跟隨。"

從微博到工廠

給明星偶像發一千條私信,他們也未必會回一條,網紅卻常常主動給粉絲發私信,"10 月 23 日早十點冬上新超美獨傢重磅新品首發 ",後面附著購買鏈接,類似的私信網紅電商的粉絲經常收得到。

即便身為一傢 10 億元估值公司的創辦人,雪梨的微博也由自己打理。她平均一天發三四條微博,每條微博下面都可以看到她回復粉絲的內容。有的時候是閑聊,比如關於她心愛的寵物狗帶沒帶在身邊,大部分是關於衣服顏色和款式。

" 你們喜歡哪些款,評論告訴我。"

" 想要什麼點贊抽 10 個 bb 送送送。"

" 轉發 @我抽三個 bb 免單。"

……

類似的內容也會出現在每一個電商網紅的微博裡,對粉絲的稱呼可以是親們、bb、寶寶,含蓄一點則稱 " 真愛粉 ",本質都是買傢。

逛過 ZARA,你的所有購買數據一定會被記錄在案。ZARA 的門店被設為信息收集點,店長有責任每天發送一份報告,向總部說明其門店的銷售數據,如海軍藍褲子是否已售出,粉色罩衫是否未售出,客人是否偏愛顏色鮮艷的襯衫。ZARA 根據客戶品味開發新款式,新品每周到店兩次,因為超高的產品周轉率,掀起瞭快時尚革命。

而一般網紅店每月上新一次,貨品正式上架之前,雪梨們提前半個月,甚至更早放出預覽,用微博營銷工具給粉絲發私信,不斷鼓勵粉絲評論。根據粉絲在評論裡表達出的喜好,她們可以預估出一件款式的受歡迎程度,以此為依據,再向工廠下單。

庫存是服裝業最為頭疼的問題,而網紅電商通過這種微博前置測款的方式可以盡量減少庫存率。

當然,前置測款成立的前提是,從預覽到出貨之間的時間鏈條必須盡量縮短。在電商時代,哪怕再喜歡一位網紅,也沒有人願意等太久。從放出預覽到下單,再到工廠出貨、淘寶店上架,時間最長也隻有一個月。比如雪梨在 10 月 24 日定下的款式,雙十一就必須上架銷售,這其中還包括瞭倉儲、整理的時間。

某種程度上,淘寶制造出的 " 雙 11" 連續 8 年的火爆,推動服裝供應鏈的進化,也為網紅的快速出貨打下基礎。

生產一件衣服需要無數道工序。一件衣服被拆解成數個部分交到不同工人手裡,面料裁片、縫制衣領、安裝拉鏈、熨燙包裝。如果要追根溯源,中國制造生產周期的縮短早在 2000 年初就開始,但那個時候的紡織業多半喜歡服務外貿大單。

在外企追求效率的督促下,生產目標被精準打包分配,借助自動化機器的協助,一個熟手工人的轉崗培訓以前需要兩周,現在隻要兩天就可以。一件衣服從面料到成品的生產時間可以不超過半小時。

" 大量的時間出大量的貨,經過一輪輪的磨練,供應鏈目前的柔性化程度已經比原來好得多。" 逸想天開合夥人昆吾說,他的女裝店曾經做到阿裡巴巴北方區女裝類目第一名,他的工廠也曾經接過淘品牌韓都衣舍的單子。" 如果沒有原來那波(雙 11)的鍛煉,網紅其實起不來。"

如今,四季青大多數檔口已經可以一件衣服起發,攤主們將新款印在宣傳單上,歡迎開淘寶店的小買傢自取。但他們已經得不到大網紅的青睞。

很多工廠希望為網紅提供服務,這些網紅更帶貨,雖然首單量小,可是翻單量高。服裝工廠可以接受的訂單量從上萬到幾千,再到首單百件。供應鏈對網紅電商的響應速度最短可達兩周。

宸帆現在有 100 多傢供應商,它們分佈在全國各地。雪梨在辦公室挑款的時候,二十幾個供應商被供應鏈主管召集到大會議室,為雙十一備戰,那天他們的會議時長超過瞭 4 小時。

如果雪梨在 2017 年才開始起步做定制,她不需借助傢裡的關系,就可以找到願意接 100 件起小單的工廠。然而如果她真的 2017 年才起步,頭部網紅的江湖就根本不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半吊子時尚

即使在星耀城和嘉潤公館這兩個著名網紅小區附近埋伏,也很難見到大批網紅。他們晝伏夜出,不是在鏡頭前直播,就是到攝影棚裡拍照。電商和直播的繁榮造就瞭他們獨特的生活方式。

有位網紅在拿到平臺分成之後,直接買瞭輛車,雖然她很少有時間開。" 我太忙瞭,根本不知道買什麼好。" 買車這種大筆消費能夠讓她感覺自己的工作有價值,畢竟她每天要花 8 個小時以上直播,幾乎沒有節假日。

王歐這樣的淘寶主播每天要花三四個小時研究商品搭配,再直播四五個小時,一天就過去瞭。他在朋友圈裡抱怨勞累和辛苦," 過完雙十一,第一件事,先去醫院一趟,內分泌嚴重紊亂。"

" 要知道一個陌生人對你信任,然後根據你的推薦買瞭你的商品,這次本來是相對來說很難的一部分,這一步一旦達成瞭以後,他拿到這個商品,認為滿足甚至超出他的期望,他就會認為你是一個靠譜的主播。" 淘寶直播負責人古默告訴 36 氪," 不管是我們的達人主播還是網紅主播,如果到達一定的粉絲量,即使推一個零信用的或者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一個商品,都會爆表。"

這是一次交換,用金錢交換信任,再用對得起信任的品質交換下一次金錢。想在這行做得長久的網紅都將品控做得很嚴——雖然他們口中的 " 精品 " 隻是相較於那個銷售價位而言,並不絕對。

無數個王歐在星耀城和嘉潤公館裡忙碌,通過直播和各種手段推高電商銷量。如果做得好,那就能從某個產品領域的專傢主播,上升到自己開店,從源頭控制質量。而越來越多的秀場主播試圖向電商紅人轉型,隨著直播退潮,秀場正失去它的誘惑力。

但是,雪梨、張大奕、ANNA 們隻是冰山一角,在海平面下,還有許多仍在沉浮的網紅。

2011 年,30 萬微博粉絲被錢昱帆認為是網紅經濟的天花板,雪梨那時的粉絲隻有十幾萬。但現在,哪怕你已經有 30 萬粉絲,網紅孵化器都要考慮一下風格匹配,再決定是否簽約。

擁有供應鏈的公司,希望向上遊向網紅延伸,把握住訂單和流量。

邱惠國,杭州天之女時裝公司的總經理,曾經在服裝批發市場擁有好幾個檔口,還給阿瑪尼做過代工,在全國也有六七傢長期合作的工廠。2015 年,他以成本價給如涵供瞭幾個月的貨,條件是要看到如涵旗下網紅淘寶店那段時間的後臺數據。

" 太復雜瞭,有多少人是通過網紅的微博點進來的,又有多少是通過淘寶直通車進來的,什麼款式受歡迎,預售怎麼操作,怎麼管理評論 ……" 邱惠國的公司位於杭州郊區,占據瞭一整棟樓,巨大的空間裡擺放著來自北歐的傢具,裝修得頗有品味。因為妻子是國內知名設計師,他們並不缺訂單,但他依舊得為未來考慮,試圖摸清網紅電商的運營門道。

短短幾個月的合作隻是讓他對網紅電商有個粗淺瞭解,還不足以讓他真正入門。邱惠國手頭有歐洲設計師協會的資源,他想培養網紅,因此最近與合作夥伴一起做一檔淘寶直播綜藝,以選秀的方式,培養網紅做設計。在他看來,當下網紅店的設計感實在有待提高。

問題是疊加上供應鏈,並不代表就能制造網紅。

王歐的每次直播,大概都有上萬人觀看。但他向 36 氪展示瞭他 8 月份在淘寶的抽成收入,6000 多塊,大概還比不上他做助理編輯時的月工資。這收入有它的特殊性,他是淘寶少有的男主角,以賣男裝為主,收入不如賣女裝高。但他自認為自己已經是淘寶男主播裡的一線瞭。他的朋友圈多瞭一類內容,抱怨平臺對有時尚品味,有帶貨能力的主播扶持力度不夠。替商傢賣貨的抽成不穩定,他必須往更頭部走。

就連雪梨和張大奕自己也很難再復制出一個跟自己同量級的頭部網紅。近兩年大幅簽約紅人,擴張品類的如涵在 2017 年上半年凈虧損 1531 萬。如果不是張大奕帶來的營收,將虧得更多。

"2015 年的時候大傢覺得網紅經濟是一個多麼瞭不起的東西,突然間它就爆發瞭。" 錢昱帆並不覺得是因為網紅經濟,雪梨和宸帆才找到市場價值,雖然 " 它(指網紅經濟)有它自己的價值,比如高黏性,非常強大的內容能力跟吸引眼球的能力 ",但頭部網紅的誕生有非常復雜的過程和時代的機遇。

對外,雪梨在淡化自己的董事長身份。有三十多個大小網紅簽約在宸帆旗下,但她小心翼翼地絕口不提。她必須是獨立個體,親切可人,可以讓微博上的四百多萬粉絲平視,可以像閨密好友那樣相處——哪怕僅僅是在網絡虛擬世界裡。

對內,她在努力轉型。因為客群相似,緊追潮流,網紅的選款品味經常驚人的相似。雙面絨大衣幾乎在今年雙十一每個網紅新款都可以看到。為瞭避免與其它網紅店雷同,宸帆正在擴大它的自主設計比例。目前服裝設計主要來自三部分:公司自有的設計師團隊,共 80 人分成不同的小組為不同的紅人服務,另外還有工廠供款,以及外部設計工作室供款。

以銷售額出貨量計算,網紅電商已經算得上是中國時尚行業的一個主流。但如果跟紐約米蘭巴黎真正的時尚行業比,這顯然還隻是個半吊子。

雪梨期待真正像奢侈品時尚業那樣,即使創始人退居二線,光憑他 / 她留下的名字也能讓品牌延續。她還推出瞭傢居產品線和美妝產品線,卸妝膏、香薰蠟燭、梵高餐盤,如果在線下,這些產品大概能直接填滿一傢生活方式精品店。宸帆之外,她還在運作一個母嬰電商平臺初禮。

" 你不可能一直做紅人。" 雪梨說。

(文中王歐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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