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藍盈瑩:我主動選擇戲比人紅|年度女性面孔 · 她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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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主辦的「她面孔 · 年度女性力量盛典活動」,為 9 位來自不同領域的女性講述自己的故事提供瞭契機。她們是《演員的誕生》中重塑演員尊嚴的中戲表演老師劉天池,致力於推動兒童性教育進程的北師大教授劉文利,聯合社會各界共同打擊網絡假貨的阿裡合夥人鄭俊芳等。

面孔是我們系列演講的名字,我們相信每一個鮮活的面孔都值得被傾聽。

作為這個時代的女性樣本,這些講述者共通的是:如何將女性特質發揮到極致,找到自己的路。

鄭俊芳的話也許能概括我們對這種奇妙特質的描述:「女人和男人相比,最終可能都會成功,但出發點是非常不一樣的。女人是更用心在感受。男人會說,因為我想成功所以努力,但女人通常會說,因為我愛所以才要去做。」

我們特別希望這種共情能被更廣的傳達。那些鮮活的面孔,他們應該自己發聲,去講述自己的故事。

文|陳墨

編輯|金匝

年度女性面孔 · 她們的故事

藍盈瑩:我主動選擇戲比人紅

把自己包裹在一身黑色套裝下,身為 90 後的藍盈瑩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些。但演講一開始,小女孩兒的天性就顯現出來。她講冷笑話,說自己兒時的夢想是成為一名超人,說上學時的猶豫和不自信,還吐槽飾演的角色一度把自己限定為「壞女人」。

但說起《演員的誕生》帶給自己的影響,藍盈瑩兩手交握,聲音有些激動:「從此以後,大傢看到我,不會再說她是浣碧,我看到好多人說,她是演員藍盈瑩。這句話,我已經等瞭很久很久的時間。」

對於不紅這件事,藍盈瑩十分坦蕩,甚至毫無野心。節目播出以後,很多觀眾去她微博下留言,替她惋惜,「說我戲紅人不紅、被埋沒,靠綜藝節目才紅之類的」。站在舞臺上,藍盈瑩真誠地說:「我很感謝大傢的喜歡,不過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戲紅人不紅這件事是我自己主動選擇的一個結果。」

這個 27 歲的「老戲骨」擁有超出同年齡女演員的起點,第一部作品是電影《畫壁》。彼時她正在中戲讀大二,緊接著被選中出演《甄嬛傳》,隨著這部大熱劇集播出,大量的同類劇本被送到藍盈瑩手中。

很多人勸她趁熱打鐵,多演多刷存在感,把自己的流量提上去,藍盈瑩不願意,因為大多數同類劇本和班底達不到《甄嬛傳》劇組的專業程度,她不願意用 3 個月的時間去塑造自己認為不值得的角色。

從 2012 到 2015 年,藍盈瑩基本沒有接戲,反而做瞭另一個和名利無關甚至相反的選擇。《甄嬛傳》熱播的 2012 年,中戲應屆畢業生藍盈瑩,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瞭北京人藝。

藍盈瑩在多個場合講起初入人藝的震撼和幸運,60 周年院慶上,很多退休的老戲骨回到人藝,「有的即使坐在輪椅上,已經雙鬢斑白瞭,眼神都是熠熠發光的,他們永遠有著熾熱的心,我好像看到我以後也會是那樣的。」彼時,22 歲的藍盈瑩立下瞭做一輩子話劇演員的決心,接下來幾年都可以不出去演戲,如果劇院要求,一輩子不出去演戲都行。

藍盈瑩把在人藝的生活視為一種滋養,與拍攝影視劇「掏空」自己相反,在劇院沉下來觀察生活、揣摩人物,是吸收的過程,也是她能夠建立很強信念感的原因。

在這之前,她也經歷過抗爭和懷疑,進人藝不久,她獲得瞭在話劇《甲子園》中出演一個女護士的機會。在被戲劇浸淫的北京人藝,藍盈瑩一時間連走路都不會瞭。「我走一步路,都會有好多老師上來和我說,90 後小姑娘不應該這麼走路,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大傢說得都很對,聽來聽去我下瞭排練場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路瞭。」

一直排練瞭兩個月,藍盈瑩才逐漸放松下來,她意識到,演員詮釋角色的方式有很多種,她要做的不是模仿任何人,而是要呈現屬於自己的版本。

在《演員的誕生》中與凌瀟肅合作《最愛》片段,原本沒按劇本走的小意外,被藍盈瑩即興處理成瞭亮點,她總結經驗 —— 上瞭臺隻有真聽、真看、真感受才能活下去。

藍盈瑩保持著學習的狀態,卻從不會用力過猛。事實上,作為演員,她內心有一種可貴的松弛。

「我特別不贊成演員一年到頭一直工作,不管有多忙,我每年都會拿出三個月,去國外進修或是放空自己。近兩年,我會固定去南加州大學電影學院旁聽表演和影視制作課。我不當特別拼命地幹活的那種勞模,一個演員如果沒有在生活當中,怎麼能演好現實中的人?」藍盈瑩說。

這個不急著紅的女演員很用心地感受生活,遊學、練拳、做健身餐、彈尤克麗麗、學英語,藍盈瑩享受這種自律且不忙碌的狀態,這是演員工作帶給她的禮物,她曾在微博上表達這種感激:「多好,我是一名演員。從此我的興趣沒有不學無術 …… 從此我的情感甚至痛苦都不再是苦難,因為它將收進我寶貴的記憶庫以備有一天為戲劇燃燒。」

李靜:就算被叫傻瓜,也不能留在舒適區

如果隻能選擇一個標簽,現階段的李靜更願意用星創投創始人的身份來介紹自己。

這是李靜在 2015 年成立的基金,除瞭那英、蔣雯麗等明星,還有一些知名企業傢也是基金的有限合夥人,此外星創投還獲得瞭一些投資機構的支持。

李靜毫不避諱對女性創業者的偏愛,在她看來,這群人有責任感、有韌性,也有恰到好處的野心。

在李靜開始創業的 2000 年,市場對創業、尤其是女性創業者遠沒有現在認可。與不確定的創業環境相對的,是彼時李靜在央視的穩定工作。

作為編導和主持人,李靜時常苦惱於不能自由表達。在習慣於正襟危坐的年代,李靜對於多種鏡頭效果的嘗試常被視為異類。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不再對生活充滿期待,非常痛苦,「每天起來的時候都會哭。我特別不明白,我說我過得不錯啊,在北京也租瞭房子,就是覺得不開心,甚至要得抑鬱癥瞭。今天我得到答案瞭,我就是那種胸懷大志的人,我內心有使不完的勁兒,怎麼沒有人發現我的才華呢?」

30 歲的李靜辭掉瞭央視的工作,和幾個同學擠在小破房子裡琢磨創業點子,去麥當勞蹭免費續杯的咖啡,手寫 PPT。多方尋求投資失敗以後,李靜向媽媽要瞭自己的嫁妝 ——3 萬塊錢,做起瞭《超級訪問》。李靜說,那時候都不敢叫創業,隻說成立工作室,成瞭就組建公司,不成就當「玩玩兒」。

創業的日子辛苦,李靜卻欣喜地發現自己變得開心瞭。她本就是不甘於平庸的人,畢業後在張傢口電視臺工作時,有導演發現瞭李靜的不安分,對她說:「我覺得你不適合這裡。」李靜受到觸動,當天晚上買票去瞭北京。演講的時候,李靜對臺下打趣:「那天導演好像跟 5 個姑娘都說瞭同一句話,但是隻有我相信瞭。」

這種自信貫穿瞭李靜創業的全過程,作為大陸首創雙主持形式的訪談節目,《超級訪問》迅速走紅,李靜成功地「捧紅」瞭自己。此後,李靜的東方風行傳媒集團又制作瞭《美麗俏佳人》、《非常靜距離》等熱門節目,李靜也尋求跨界,創辦美妝電商樂蜂網,並開創瞭自有品牌。

好友戴軍時常吐槽李靜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開著破車上路,一轉彎,方向盤拔瞭下來,淡定地摁上繼續開。李靜的創業之路也是一樣,勇敢地走出去,看著新的圖景和領域一點點在眼前鋪開。

在李靜看來,真正的跨界並不是人脈的拓展,而是內心的跨界,不把自己定位成某類人,始終保持著無限的可能。

李靜從不忌諱、也不掩飾自己對一些新領域的無知,她和騰訊雲的總裁探討 AI,和投資人、一撥又一撥創業者探討商業邏輯。「我寧可冒著被別人叫成傻瓜的風險,也要去學習,我要放棄一些我駕輕就熟的東西。」

柳紅:哀傷不隻是黑白,也可以是彩色的

學者柳紅分享的主題是「哀傷的顏色」。

2004 年 3 月,柳紅的獨生子、被稱為天才少年的子尤被診斷為「縱隔非精原生殖細胞腫瘤」,從那時起,柳紅開始學習面對哀傷。6 月,在進手術室之前,子尤告訴她,「媽媽,你要是端莊的、典雅的、井井有條的、忙而不亂的,你每次歪著脖子駝著背從外面跑進來,都給我丟臉。」這也讓柳紅對哀傷有瞭不同的理解與思考。

2006 年 10 月 22 日,子尤去世。「那一年,他 16 歲,我 46 歲。從那時到現在已經過去瞭 11 年,哀傷已經成為瞭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柳紅也從那時開始重新定義哀傷。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給子尤一個溫暖的告別。在復興醫院原本陰暗的告別式裡,柳紅把燈包上紅佈,給來賓們準備瞭紅色的玫瑰花,她自己換瞭發型,穿著紅色的旗袍,和來賓們一起吟誦著子尤的詩,用最新、最好的樣子與兒子告別。

這種特別的告別方式也令柳紅遭受到一些非議,有人認為她的樣子看上去一點也不悲傷,她甚至沒有在葬禮上嚎啕大哭。在演講中,柳紅談起這些非議,「他們不是我,他們又怎麼能評判我的哀傷。」但也有同樣罹患絕癥的年輕人看到子尤的告別儀式,在博客上寫下:「我希望離開的時候,我的媽媽能夠像子尤的媽媽一樣穿上漂亮的衣服為我送行。」

這都促使柳紅思考,「哀傷的隱喻是傷心的、單調的、衰弱的、陰暗的,彩色在這裡顯得違反習俗,甚至違反道德。而隱喻的存在是對人有壓迫的。我接觸瞭很多喪子的爸爸媽媽,他們受到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使得他們的內心在痛苦之上又增添瞭傷痕,從而又封閉自己,和這個社會隔膜起來。」

在失去子尤的十幾年間,柳紅一直在試圖用自己的所作超越哀傷,賦予這個詞不同的色彩,讓忌諱談死、缺乏生命教育的中國人用另一種不同的方式去理解哀傷。「我選擇瞭接納和與它共存,並且尋找另外的人生道路,我發現我挑戰瞭生命的極限,這是遠遠想不到的事情。」

她進行瞭一系列紀念子尤的活動,去子尤去世百日時出瞭詩集、周年時出瞭文集、五周年時出版遺作等等;她更加愛惜自己的身體,50 歲開始第一次跑半程馬拉松,之後開始跑全馬,此後連續 3 年參加瞭香港樂施會的百公裡毅行。作為一名獨立學者,她在 2016 年選擇去維也納大學攻讀博士學位,這一年,她 56 歲,也是子尤離去的第 10 年。

用另一種方式走出哀傷的過程讓柳紅發現,哀傷已經升華、轉化成瞭一種生命力,不再是單純的哀傷,而是一種無形的能量。

子尤去世當晚,柳紅曾在祭文中寫下承諾:「一定要活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11 年過去,她笑著面對著全場觀眾,以兒子的詩作為演講的結尾:「別人讓天空主宰自己的顏色,我用自己的顏色畫天。」

張歆藝:幫人做正確的事,自己也不會錯

穿一身毛茸茸的黑衣裳,張歆藝出現瞭。和屏幕上大大咧咧的樣子不同,她緊張地說,就算是之前在學校,她也從沒參加過演講。可一旦進入到講述之中,她立即放松瞭。

故事從 22 位女性開始,2017 年,導演郭柯拍攝的紀錄片《二十二》上映,片名代表的是 22 位在國內公開身份的「慰安婦」幸存者。從 2014 年起,導演郭柯陸續在 5 個省、29 個地區記錄瞭她們的故事。籌備拍片時,苦於沒有資金,郭柯的母親打算賣掉老傢的房子資助他。

郭柯在朋友圈上發佈此條信息,之前隻和郭柯在劇組見過一面的老鄉張歆藝坐不住瞭,當即在朋友圈下給郭柯留言:「不行就跟我說,我有。」

說起這件事時,張歆藝表達的情感很質樸:「我覺得這不行,什麼時候都不能讓自己的母親風餐露宿,於是我好奇他到底要做什麼,還差多少錢。」

張歆藝是有名的熱心腸,朋友有事找她幫忙,她覺得值得,就立馬著手去做,放出去的外債一大堆,她也不急著要。

郭柯無疑這些人裡極其真誠的一個。在化妝間見到張歆藝時,他拿出瞭自己準備好的資料,還有之前拍攝的素材。「郭柯坐在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我就覺得這個人不會騙我。」張歆藝動情地說,當郭柯說「來不及瞭,上上個月又有老人去世瞭」的時候,兩個人眼圈都紅瞭。

張歆藝一拍大腿,「那還等什麼,趕快出發吧!」她給郭柯轉瞭 100 萬,沒有拍攝許可證、甚至沒有行李的郭柯連夜出發瞭。他很認真地給張歆藝寫瞭一張借條,張歆藝說好收著,結果借條搬傢搬沒瞭,她也不在意。

事實上,張歆藝從沒想過從這部電影中得到任何回報。100 萬是作為資助,既不作為投資比例,事後也不參與票房分賬。「我知道《二十二》是個奇跡,我早已經做好瞭準備,可能這一輩子郭柯都還不瞭這 100 萬瞭,而且這麼多年過去,我也從來沒有催過他,我永遠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打消他的顧慮。」

電影籌備過程中,檔期一改再改,懂得感恩的郭柯甚至曾經想要賣掉電影償還張歆藝的投資,但張歆藝一直鼓勵他堅持。「我當然知道什麼樣的電影是可以掙錢的,我之所以支持他拍《二十二》,是因為我想支持他做正確的事情,人的一生總需要信念的堅守。這一點郭柯導演做到瞭,我也做到瞭。」

去年 8 月,《二十二》終於定檔上映,作為一部小成本紀錄片,隻獲得瞭 1% 的排片,張歆藝給馮小剛發瞭一條很長的信息,誠懇地請求馮小剛幫忙呼籲一下。馮小剛發微博後,眾多明星接力轉發,張歆藝欣慰地看著《二十二》的排片從 1%上升到 10%,影片上映 7 日,票房破億,最終定格在 1.7 億,一部紀錄片能有這樣的成績是很罕見的。

「後來的票房增長就更像是一種善意的傳遞,每個買票的觀眾都是在展示對這段歷史的尊重。我真的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這部電影,它溫暖包容又強韌,生動客觀又隱忍。」張歆藝感慨自己做瞭對的事,也欣慰於中國市場觀眾的審美提升。

張歆藝很少提起的是,《二十二》的上映時間原本與她自己執導的電影《泡芙小姐》檔期接近,這個對電影質量要求嚴格的新人導演很「軸」地決定,把《泡芙小姐》檔期延後,全力助推《二十二》,同時把《泡芙小姐》的特效全部重做,達到自己完全滿意才能上映。

這個外號叫「二姐」的四川姑娘似乎不太符合公眾對女明星的慣常認知,她簡單、直接,有一腔熱血,做事憑借的也是一種樸素的價值觀 —— 幫助別人做正確的事,自己肯定也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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