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比娃娃五十年“宮鬥”:剽竊、情欲、女權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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鈦媒體註:長發大眼、高挑細腰,半個世紀以來,芭比娃娃以這樣的形象征服瞭世界各地一代又一代女孩。但你可能並不知道,芭比娃娃的成長和成功並沒有看上去這麼簡單。在金錢、知識產權爭奪之外,圍繞芭比娃娃的法庭大戰更是交織著半個多世紀以來女權運動的發展和世俗觀念變遷。最近,曾著有《神奇女俠秘史》( The Secret History of Wonder Woman)的哈佛大學歷史學教授吉爾 · 萊波雷在《紐約客》雜志發表長文,揭開瞭芭比娃娃現象背後的眾多推手。本文由鈦媒體編譯自紐約客,編譯 / 王維丹。

圍繞芭比娃娃爆發的大戰不僅是爭奪知識產權的法庭鏖戰,還是關乎性、兩性角色和職場的文化戰爭。

佈拉茨娃娃大大的腦袋,翹翹的嘴唇,四肢纖細,踩著粗跟鞋,腰身隻比脖子粗一點。不但頭部不成比例地大,她的眼睛也很大,鼻子卻很小,幾乎看不到。因為她化瞭一種誇張的妝(冰藍色的眼影、貓眼形狀的眼線、閃閃發光的唇彩、眼睫毛簡直像手指那麼長),而且衣著性感(露臍上衣、熱褲、超短裙、長靴)。她看起來就像瘦弱的嬰兒,如同女版的丘比天使娃娃。

2000 年 8 月,31 歲的卡特 · 佈萊恩特( Carter Bryant)將佈拉茨娃娃帶到瞭這個世界。那時他還在美國玩具巨頭美泰工作,給芭比娃娃設計服裝。此後他在法庭辯稱,自己是在那兩年前、1998 年萌生瞭佈拉茨娃娃的念頭。

那段時間,他在美泰請瞭七個月的假。他畫瞭一些素描,描繪那種喜歡穿衣打扮、外形桀驁不馴的十幾歲女孩。他稱她們是 " 對時裝有激情的女孩 ",還從辦公室的垃圾箱和傢中自己收集的原料裡找來一些邊角料,拼湊瞭佈拉茨娃娃的原型。他想讓顧客自己選擇這種娃娃的膚色。同時,為瞭便於推向市場,他故意給娃娃起瞭一個聽起來分不出種族出身的名字。

在從美泰離職兩周前,他把這個創意賣給瞭美泰的競爭對手、另一傢美國玩具制造商 MGA Entertainment。2001 年,MGA 推出瞭首批佈拉茨娃娃—— Jade、Cloe、Yasmin 和 Sasha。自 1959 年以斑馬條紋泳裝、細高跟鞋、新月眉和楊柳腰首次亮相以來,芭比娃娃頭一次碰上瞭真正的對手。

美泰先後起訴瞭佈萊恩特和 MGA,MGA 又反訴美泰。此後多年,兩大巨頭法庭鏖戰,數以億計的資金易手。

芭比娃娃和佈拉茨娃娃的相似度太高,都在時尚和色情、原創與復制、女孩玩具和女權之間遊走,兩個品牌積怨在所難免。

2010 年,在撰寫的個人觀點中,主審美泰與 MGA 案的美國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時任首席法官亞歷克斯 · 科津斯基(Alex Kozinski)指出,讓一款時裝娃娃養眼的大部分元素都不可受到知識產權法律保護,原因很簡單:有太多方式能讓女性的軀體吸引外界註意。

芭比娃娃的 " 原罪 "

在最近出的新書《你不屬於我:美泰和 MGA 對決如何暴露芭比娃娃的陰暗面》中,聖地亞哥大學法學院教授奧利 · 羅貝爾(Orly Lobel)披露,在采訪科津斯基法官時她碰巧提到,小時候,做心理醫生的母親告訴她,對於何為正常的體型,芭比娃娃給小女孩留下瞭壞印象。

科津斯基還令人震驚地帶著開玩笑的口氣透露:" 我拿著芭比娃娃的時候掀開瞭她的裙子,看到她連內褲都沒穿。這是我唯一不該看的。" 去年 12 月,在被包括兩位前法務文員在內的十幾位女士指控行為不當後,科津斯基辭去瞭聯邦法官的職務。法律是不留情面的。

在芭比娃娃問世以前,市面上的娃娃都是嬰兒形象,孩子們可以像喂寶寶一樣喂養,給它們洗澡,放在嬰兒車裡推來推去,放在床上睡覺。芭比身材突出,臀翹胸豐。這種形象完全盜用瞭德國一款原型不雅的娃娃,名叫麗莉。

麗莉模仿瞭一個《花花公子》雜志風格的漫畫人物。在漫畫中,她的工作是秘書,卻常常幾乎一絲不掛,比如穿著比基尼去辦公室,還振振有詞地解釋:" 我多笨吶,早上醒來以後,我覺得自己還在放假呢!" 這款娃娃的宣傳口號是:紳士中意麗莉。

1956 年,在和丈夫一道創立美泰十二年後,露絲 · 漢德勒(Ruth Handler)帶著兩個孩子芭比和肯去歐洲遊玩,那期間一口氣買瞭十多個麗莉娃娃。她把這些娃娃帶上船,送回美國加州的傢中,要求當時美泰的設計師傑克 · 瑞恩(Jack Ryan)創造一個美式的麗莉娃娃。瑞恩是《花花公子》創刊人休 · 海夫納(Hugh Hefner)那樣的人。漢德勒先生稱贊他的作品 " 站在解剖學角度看完美無缺。"

美泰將這個娃娃冠以芭比的名字推出市場,把它包裝成青少年的時尚典范。漢德勒夫人精心掩蓋瞭芭比的德國淵源,將它全部歸功於瑞恩,誇他是 " 世界上最偉大的時尚人士 "。她開始宣稱,芭比並不是她的點子,創意出自瑞恩。她還說,娃娃以女兒的名字命名。而瑞恩堅稱,芭比是根據他名叫芭芭拉的妻子命名。

1961 年,麗莉的制造商起訴美泰,訴稱芭比娃娃原封不動復制麗莉,隻做瞭很微小的改動。漢德勒夫人倒認為,麗莉形象詭異,纖瘦細長,一副被人為扭曲的模樣,芭比卻是百分百自然的長相。她自稱:" 我想要個美國的少女,但又想要她豐胸細腰、細腳伶仃。"

事實上,兩款娃娃幾乎長得一模一樣。1964 年,美泰達成庭外和解,買下麗莉的版權。1978 年,漢德勒夫人遭到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調查,面臨欺詐的指控。她堅持自己清白,但請求放棄辯護。兩年後,瑞恩起訴瞭美泰,美泰又達成和解。1991 年,在發生一次中風之後,瑞恩用槍指著腦部,飲彈自盡。漢德勒夫人罹患乳腺癌,於 2002 年去世,就在那一年,佈拉茨娃娃贏得瞭美國年度玩具大獎。

雖然有個媚俗的出身,但芭比娃娃已經成為過去半個世紀全球銷量最高的女孩玩具。美泰據信已售出將近 10 億個芭比娃娃,盡管近幾年銷量開始持續下降,仍未改變芭比娃娃的市場壟斷地位。90% 的美國三到十歲女孩都至少有一個芭比娃娃,計入被丟棄到垃圾場的芭比娃娃,美泰在美國市場售出的芭比娃娃數量甚至可能超過全美總人口。

芭比娃娃既是另一個年代的遺跡,也是社會對女性、工作、性和男性觀念變化的風向標。

1959 年,芭比娃娃完成瞭上市處女秀。那年正好有一部愛情喜劇《枕邊細語》(Pillow Talk)上映。女主演桃樂絲 · 黛(Doris Day)長得就像芭比娃娃。她在片中扮演一位極為時髦的室內設計師,情非得已和羅克 · 哈德森(Rock Hudson)扮演的放蕩花花公子共用一條電話線,兩人通過電話調情。

該片的預告片稱," 除瞭愛情,這個職業女性擁有一切 ",本片帶來瞭 " 最妙趣橫生的出格調情,雖然這種行為一直為傳統觀念不容。" 片中花花公子的公寓裡有個機關,他坐在沙發上就能用那個開關鎖門,這樣他約會的姑娘就逃不掉瞭。而那位女室內設計師拒絕瞭客戶各種方式的追求,卻唯獨鐘情於那個花花公子的老巢。

1961 年,美泰開始設計芭比娃娃與肯約會。肯的模樣是羅克 · 哈德森的翻版,名字和漢德勒夫人的兒子同名。這對情侶的調情火花四濺。美泰 1968 年推出一款會說話的芭比娃娃,她當時會宣告 " 我今晚有約會 ",還會問 " 你願意去買東西嗎?" 芭比娃娃最初面向九到十二歲的女孩,後來她步入職場,有瞭穿著沙灘褲嬉戲的男朋友。這體現瞭,女性運動和兩性革命吸引的人群越來越低齡化,芭比娃娃的外形也由此顯得越來越年長。

到上世紀 90 年代,四分之三的 25 歲到 45 歲美國女性都走出傢庭,在外工作。僅芭比娃娃一項產品,美泰的年銷售額就達到 10 億美元。過去,芭比娃娃是三歲女童的玩具,那個年紀的女孩剛學會走路,穿著連體連腳睡衣,戴著拉拉褲尿片,用鴨嘴杯喝水。最後,芭比娃娃不再是她們懷裡的嬰兒,也不再是少女們希望長大以後變成的那種女孩,而是她們的媽媽。

佈拉茨娃娃的幕後推手

如果說《枕邊細語》標志著芭比娃娃降臨人世,2001 年上映的電影《BJ 單身日記》(Bridget Jones ’ s Diary)就是佈拉茨娃娃問世的標志。

那部影片的女主角佈裡奇特 · 瓊斯(BJ 的全稱)也是一位職場女性,由好萊塢女星蕾妮 · 齊薇格(Renée Zellweger)飾演。她在倫敦一傢出版社工作,休 · 格蘭特(Hugh Grant)扮演的男主角丹尼爾 · 克裡夫是她的上級。兩人在辦公室的很多調情都沒有通過電話,而是借助電郵。BJ 在片中的一些裝束——超短迷你裙和透視罩衫也能看到佈拉茨娃娃的影子。

劇中有這樣一段調情:

丹尼爾:如果你走過我的辦公室是想展示裙子,我隻能說,這展示得太差勁瞭。——電郵來自克裡夫

BJ:拜托,閉嘴吧。我是重要人物,忙得很。另:你怎麼敢這麼無禮地性騷擾?

丹尼爾(發信息給 BJ):我為冒犯你痛苦不已。我以後會避免一切政治不正確的弦外之音。深感抱歉。另:喜歡你那件上衣裡的咪咪。

2001 年,MGA 售出的佈拉茨娃娃價值 970 萬美元,兩年後銷售額高達 10 億美元。據羅貝爾所說,對於佈拉茨娃娃的創意來自哪裡,MGA 的首席執行官艾薩克 · 拉裡安給出瞭各種各樣的解釋,比如一次專題討論會、他的女兒。

最終,一封匿名信向美泰透露瞭真相:佈拉茨娃娃既不是拉裡安本人的點子,也和他的哪個孩子無關,佈萊恩特才是佈拉茨娃娃之父,而且創造她的時候他還在美泰任職,和美泰簽瞭知識產權協議。根據協議,他在職期間的一切作品都歸美泰所有。

創意產權的前生今世

芭比娃娃和佈拉瓷娃娃的案件絕不僅僅是熱賣產品的歸屬爭奪,它背後是的知識產權觀念演化。而西方法律對知識產權的法律保護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

" 擁有一個創意有什麼意義?" 美國得克薩斯大學法學院教授奧倫 · 佈拉查( Oren Bracha)在《擁有創意:美國知識產權思想起源,1790 年到 1909 年》中這樣發問。知識產權分為專利、版權、法律工具幾種形式,它們起源於 15 世紀意大利一些城市共和國的日常執法。

在英美法系中,專利和版權最早出現在 16 世紀,但它們當年並不是權力,隻是一種特權,由國王授予,比如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 1584 年授權沃爾特 · 羅利爵士 " 發掘 " 美國的弗吉尼亞,並且擁有那片土地。或者英國國王詹姆士一世授權出版商,印刷後世稱為 " 詹姆士王聖經 " 的欽定版聖經。

佈拉查指出,早期專利和版權的法律解讀並沒有涉及創意。覆蓋創意的轉變出現在 18 世紀。當時的法庭開始將創意解讀為可能擁有的事物,認為其所有權具備產權的特征。

1787 年,美國憲法授權國會 " 保證作者和發明者在有限時間內對各自的寫作和發明擁有專屬權,以此促進科學進步和有益的藝術 ",這時專利和版權才和創意有瞭交集,英語普通法才囊括瞭創意。

18 世紀末,創意中的財富歸屬於作者和發明者。理論上說,這是占有性個人主義的基石,創造的行為就是一種個人行為。並非所有人都認同這種假設,它讓作者和發明者的產權有悖於圖書和發明的公眾利益。

比如大傢熟知的名人軼事:本傑明 · 富蘭克林拒絕為他的任何一項發明申請專利。他給出的理由是,因為我們在享受別人的發明帶來的眾多好處,所以我們應該樂於提供機會,用我們的發明服務別人,而且應該隨時隨地慷慨給予。

當時很少有人效法他。但是經濟學傢佐裡娜 · 卡恩(Zorina Khan)認為,到瞭 19 世紀,美國人開始奉行 " 發明民主化 ",讓發明不再是少數精英才能獲得的特權,而是惠及普通民眾的大眾權力。他們還采用瞭對著作權的一種浪漫定義——迷戀激情四射的拜倫式天才的獨創性。

而像最高法院法官約瑟夫 · 斯多利(Joseph Story)那樣的法官發現,在判決版權爭端時,追求純粹原創的標準一無是處。斯多利寫道:" 誰都不會為自己創造一種新的語言,起碼明智的人不會這麼做。(古羅馬詩人)維吉爾就從荷馬史詩裡借鑒瞭很多 …… 即使是莎士比亞和彌爾頓那種大傢都宣揚為最聰明的原創作者,我們也會發現,他們在作品匯集瞭大量所在時代的知識和經典研究。"

保護創意形式的財產是為瞭在一定時間內獎勵作者和發明者向世人公佈個人創造發明,由此促進創新,至少初衷是如此。

到瞭 19 世紀 80 年代,隨著企業自由主義興起,作者與發明者的主宰地位開始走到盡頭。他們也許仍是創意的主人,可一旦受雇於企業,雇主就成為他們所有創意的新主人。企業成為創意的所有者,法律對版權的保護期大幅延長,可保護知識產權的概念被極大拓展。這些都讓知識產權法逐漸偏離初衷。目前,美國 90% 的專利都由企業擁有。

進入 20 世紀,美國國會通過瞭十項延長版權保護期的法案。按現行法規,作者在去世七年後不再擁有作品的版權。企業試圖獲得從瑜伽動作到基因排序在內一切創造成果的專屬權。

到上世紀 90 年代,特別是在 1998 年美國國會通過所謂 " 米老鼠保護法 "(Mickey Mouse Protection Act)、讓將迪士尼旗下米老鼠的著作保護權再延長二十年後,越來越多法律界學者開始質疑知識產權的基本假設,懷疑它是否違背瞭這些假設的本意。他們堅持 " 復制自由 ",認為企業私有的權力凌駕於公共利益之上。

對企業濫用知識產權保護批評最犀利、最高調的是科津斯基法官。早在發佈美泰和 MGA 一案的觀點之前,他就指出:" 過度保護知識產權和疏於保護的危害一樣大。" 在羅貝爾筆下,科津斯基是司法界的另類。

他和好萊塢的人士過從甚密,還在互聯網電影資料庫 IMDb 開瞭個人頁面,給上千部影片評過個人評級。科津斯基是影迷,也是自由主義者,而且免費演講宣傳他的觀點,覆蓋面擴大到瞭色情作品和知識產權。

他在一篇知名的評論文章中替代一宗版權案,原告 " 幸運大轉盤 " 揭幕的明星嘉賓瓦娜 · 懷特(Vanna White)認為,三星公司在廣告中使用瞭一個跟她相似的機器人,侵犯她的肖像權。科津斯基為三星聲辯,他寫道:" 這不是盜版,我們管這叫創新。"

換言之,科津斯基應該會贊同約瑟夫 · 斯多利和路易斯 · 佈蘭代斯的看法。2006 年有一次接受采訪時,他說:" 沒有誰寫東西是絕對原創。我們都建立在過去公開共享的那些觀點之上。" 然而,身為以倡導免費復制聞名的法官,科津斯基卻被一場關乎女性遭遇性騷擾無止盡重演的社會運動打倒,發起運動的女性稱它為 #MeToo。這應該是他個人經歷中更陰暗的那種黑色諷刺。

娃娃大戰 VS 女權大戰

" 他們不能做這種娃娃!必須采取行動瞭!" 麗莎 · 辛普森在 1994 年播出的一集《辛普森一傢》中曾經絕望地怒噴," 如果說,把性感的娃娃賣給小女孩從來就不是孤立的,總能和色情、和知識產權的爭議扯上關系,那麼,它們和辦公室政治一直也有聯系。"

當麗莎和媽媽去生產娃娃的公司投訴時,一位身穿西裝的男士從董事會議室裡走出來,請麗莎試著設計一個娃娃。怒氣沖沖的麗莎設想,要讓娃娃有美國國傢公共廣播電視臺(NPR)法律事務報道記者妮娜 · 托騰伯格(Nina Totenberg)身上那種堅韌的精神,要具備美國女權運動活動傢伊麗莎白 · 凱蒂 · 斯坦頓夫人(Elizabeth Cady Stanton)的基本思想意識,最後,還要有前美國第一夫人、德拉諾 · 羅斯福(Eleanor Roosevelt)那樣端莊的樣子。

可最後,按麗莎這種創意設計的娃娃隻賣出瞭一件。她的知識產權看起來一文不值。正如科津斯基針對美泰和 MGA 一案發表的觀點所說,廠商固然有可能生產外形不像色情明星的娃娃,但如果娃娃長得像麗莎 · 辛普森的姨媽,鼻子大、沒腰身、腿又粗,它不會有多大的市場。

2004 年,也就是在美泰起訴 MGA 那年,第九巡回上訴法院的科津斯基被法律界八卦博客 Underneath Their Robes 評為美國聯邦法院系統最炙手可熱的法官。在案子慢慢進入審理階段期間,佈拉茨娃娃的銷量持續攀升。佈拉茨娃娃推廣時打著 " 多民族 " 的招牌,經常被貼上 " 都市 " 和 " 街頭 " 的標簽,由此受到不同種族和民族消費者的歡迎。它贏得歡心的那些消費者正在制造 " 讓美國白人變為少數族裔 " 的潮流。

佈拉茨娃娃在美國內陸州郊區走紅之時,嘻哈和饒舌音樂、包括這類音樂中的女性形象代表正越來越有影響力。值得一提的是,佈拉茨娃娃創造最高銷量的那年、2005 年,嘻哈音樂大神 " 侃爺 "( Kanye West)有一首名為 " 掘金女孩 " (Gold Digger)的歌曾奪得美國音樂雜志 Billboard 百大單曲排行榜的頭名。

對於種族問題,美泰完全沒有認清形勢。它曾推出一款名叫奧利奧的芭比娃娃,有黑色膚色和白色膚色兩種膚色。而佈拉茨娃娃已經將種族變為一種配飾類的消費品中。

2006 年,黑人女社會活動傢塔拉那 · 伯克( Tarana Burke)成立瞭一傢名為 Just Be Inc. 的組織,旨在提高黑色和棕色膚色女孩對性侵害的意識,並采用瞭 Me Too 這個口號。也是在那年,佈拉茨娃娃在英國、澳大利亞和南非的銷量都超過瞭芭比娃娃,在美國市場的競爭勢頭也很好。

那年美泰推出瞭一款真正的色情藏品級芭比娃娃——內衣芭比。她身穿粉色的緊身胸衣和透明網眼睡衣,簡直一副瑪麗蓮 · 夢露嗑藥過量快要香消玉殞的樣子。即便如此,芭比娃娃那年在美國的銷量也劇減瞭 13%。

2008 年,美泰和 MGA 的案子終於打到瞭加州地區法院。如果傳聞屬實,就是那年,科津斯基法官正接受司法調查,因為他在個人的公開網站上發佈色情圖片,《洛杉磯時報》提到其中有一張照片裡的裸體女士塗抹得像奶牛。他由此淪為《BJ 單身日記》裡休 · 格蘭特扮演的那種調情老板。

美泰一案不可避免地也涉及到瞭色情。據羅貝爾報道,在初審取證期間,加州地區法院的一位法官授權美泰的律師,為瞭搜尋證據,可以掃描卡特 · 佈萊恩特的電腦。在那部電腦中,律師們找到瞭色情圖片,還有用來刪除硬驅數據的軟件。審判期間,法官允許這些律師呈上色情圖片作為證據,並就此質詢佈萊恩特。最終,法官判美泰勝訴,但美泰僅獲得賠償 1 億美元,隻有其索賠金額的十分之一。

雖然因為發佈色情圖片受到懲戒,但科津斯基在道歉並關閉個人網站後保住瞭法官的職位。於是,當 2009 年芭比娃娃問世十五周年之際,他又坐上瞭美泰與 MGA 案的審判席,裁決這場娃娃大戰。

" 佈拉茨娃娃屬於誰?" 在他那篇裡程碑式的審判評述中,科津斯基一開頭就這樣問。他的答案不是美泰。在審判期間,他羅列瞭下級法院犯的一系列錯誤,包括指出,此前發現的一些理想化女性身體特征屬於任何人都可能有的創意。科津斯基稱:" 美國的繁榮立足於競爭,芭比娃娃也將屬於所有美國女孩。"

科津斯基把這個案子打回地區法院重申。據羅貝爾從專業的角度分析,他做出這種判決主要得源於 MGA 的律師詹妮弗 · 凱勒( Jennifer Keller)對美泰首席執行官羅伯特 · 埃克特( Robert Eckert)的訊問。

" 假設我 18 歲的時候喜歡塗鴉,有一天在爸媽傢裡,翻開我還是小女孩時用的衣櫥,隨手畫到瞭其中的一個抽屜裡。二十年後,我成瞭美泰的員工,又回到父母傢,找到瞭當年那些塗鴉。請問它們是不是歸美泰所有?" 凱勒這樣提問。

" 是的," 埃克特回答," 可能屬於美泰。"

美泰這種荒唐的所有權主張讓陪審團震驚,他們不僅判美泰敗訴,而且支持 MAG 反訴。法官還裁定,美泰應賠償 MGA 超過 3 億美元損失。

一些法律界學者曾經認為,在科津斯基評述的影響下,美泰和 MAG 的案子可能打到最高法院。雖然這種猜測一直沒有成真,但美泰和 MGA 的法庭論戰又引爆瞭另一宗訴訟。原案提出的知識產權問題沒能得到解決,女性的知識獨立和兩性的職場關系這兩個更重要的問題也沒有結果。

女性平等,#MeToo 不是終點

在女孩的成長過程中,大人先是教導她們,要有女人味,然後又告訴她們,要做有女性魅力的員工,這樣她們才能在職場出人頭地。這是因為,雖然性騷擾一早就是令人擔憂的職場問題,但不管是整個社會的文化氛圍,還是企業,都將把這種擔憂拋在腦後,由此放棄瞭社會、整個行業、甚至政府可能化解這種擔憂的方法,支持正面看待女性魅力作用的企業女權運動。

2013 年,Facebook 首席運營官雪莉 · 桑德伯格的《向前一步》(Lean In)出版。在我看來,這本書標志著職場兩性地位的改革明顯走瞭下坡路。它是在告訴女性,不要爭取與男性平等的薪水、工作和產假,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再靠個人的勤奮工作,就可以在職場混出頭瞭。

不出意料,芭比和佈拉茨娃娃也都向前一步,進化瞭。

MGA 重新發佈一款佈拉茨娃娃,還在包裝盒裡附上瞭一句不經意的話,它最近被解讀為鼓動女孩以迎合企業獲得職場權力的口號。

MGA 的首席執行官艾薩克 · 拉裡安向《福佈斯》表示:" 我們有(做)醫生、律師和記者(的娃娃)。現在,佈拉茨娃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能賦予女孩權力。" 但在這種重塑品牌形象的娃娃身上,我們看不到絲毫對上述職業的興趣。

最初面向青少年的佈拉茨娃娃倒是和芭比娃娃一樣,現在有瞭瑜伽和跑步等愛好,而且因為去國外遊學添加瞭一些有海外風情的服飾。美泰則是展開瞭類似桑德伯格那樣的宣傳,號稱 " 當女孩和芭比娃娃玩耍時,她會想象自己可以成為任何一種職業的人。" 美泰還推廣一款醫生芭比,她戴著聽診器,穿著迷你裙、細高跟鞋,身披繡著粉色花邊的實驗室白大褂,白大褂胸前位置還繡瞭一個粉色的 " 芭比 " 字樣。

在憤世嫉俗的人眼中,讓這個社會給予女性原本應有的權力簡直對女權運動是一種恥辱。美國散文傢、作傢瑪格麗特 · 泰伯特( Margaret Talbot)曾經指出:" 改變一雙佈拉茨娃娃的鞋,就必須斬斷她腳踝上那雙腳。" 在現代社會,要在女性孩提時改變她們的觀念也必須這樣徹底。

2014 年做過一項以四到七歲女孩為調查對象的研究。研究人員先給這些孩子玩時裝芭比、醫生芭比或者動畫片《玩具總動員》人物土豆太太( Mrs. Potato Head)的玩偶,然後詢問她們,男孩和女孩未來可能從事什麼職業。詢問過程中,研究人員先向女孩展示一張圖,圖中建築工人、消防員、飛行員、醫生和警官幾種職業的人士在各自工作,接著問:" 你長大以後可能做這種工作嗎?" 和芭比娃娃的玩傢相比,玩過土豆太太的女孩明顯更有可能在看到那張圖片後回答 " 可能 "。

這項研究的樣本很少,而且和社會心理學大部分看似古怪的研究一樣,它的研究發現此後也沒有哪項研究能復制,沒能大規模再現。因為美國女孩幾乎人手一個芭比娃娃,人數龐大,這會影響在將近六十年時間進行一個規模化的上述實驗。

#MeToo 是因為社會未能讓女權擁有應得的權力而興起。職場女性往往有極為相似的遭遇:男同事和她們做的工作幾乎雷同,她們卻受到不公待遇,成為受害者。哪怕她們尋求努力自我提升,也沒能幫助自己獲得應有的權力。類似的經歷不減反增,隨之而來的還有直接和間接的性騷擾。

面對扭曲女性魅力的社會環境,如果職業女性一味註重個人努力,為瞭贏得成功刻意美化自身外形,做醫生芭比那樣的女性,拋棄從職場結構入手的解決方法和以立法方式推行改革,她們將別無選擇,唯有不再大聲疾呼,靠自己更努力奮鬥,更精心裝扮。

#MeToo 始於娛樂業和電視新聞行業不是偶然。這些行業要求女性從業者,在私人教練、化妝師、發型師、私人買手和外科醫生幫助下,盡可能裝扮得像芭比娃娃或者佈拉茨娃娃。遺憾的是,假如單單讓輿論羞辱被指控有 " 不檢點性行為 " 的男士,卻不訴諸法律手段,這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隻是一種蹩腳的正義之舉,即使當事人對此零容忍,也沒有多少幫助。眼下,所有女性都可以挺身高呼,響應 #MeToo。可實際上,這種行動的效果就像當初芭比娃娃會說話那樣,擺擺腔調罷瞭。

這場娃娃之戰也不可避免地遭遇瞭性戰爭。還記得麼?科津斯基說過,他拿著芭比娃娃的時候唯一不做的是,發現她的裙子底下什麼都沒穿。

去年 12 月,在《華盛頓郵報》爆出至少被十五名女士指控性騷擾之後,他辭去瞭法官職務。不過,所有正式調查都還沒有宣佈任何調查結果。

"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有沒有欠你錢?" 露絲 · 漢德勒曾經這樣問過自己下單訂購麗莉娃娃的一傢德國商店。這話的意思是,她沒有巧取豪奪,購買娃娃是你情我願、銀貨兩訖的交易。可惜,這筆交易的後果至今仍然無從計算。如今,美泰擁有芭比娃娃,MGA 擁有佈拉茨娃娃。玩具企業仍然擁有小女孩對未來的想象。(本文首發鈦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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