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詢業有一個很有名的故事，叫做麥肯錫數羊的故事。說的是一個農民趕著羊群在草原上走，迎面碰到一個人對他說：" 我可以告訴你，你的羊群有幾隻羊。" 隨即，他用衛星定位技術和網絡技術將信息發到總部的數據庫 …… 片刻後，他告訴農民羊群共有 1460 隻羊，並且要求農民給他一隻羊作為報酬，農民答應瞭。 隨後，農民對他講：" 如果我能說出你是哪傢公司的，你能否把羊還給我？" 那人說 " 行 "。農民說：" 你是麥肯錫公司的。" 那人很驚訝，問農民是怎麼知道的。農民說：" 有三個理由足以讓我知道： 1、我沒有請你，你自己就找上門來； 2、你告訴瞭我 一個早已知道的東西，還要向我收費； 3、一看就知道你不懂我們這一行，你抱的根本不是羊，而是一隻牧羊犬。"
這個故事盡管不是真實存在的（麥肯錫的顧問當然不會做數羊這麼 low 的事情），但它其實是諷刺瞭咨詢行業存在的普遍現象，那就是用一些看起來很高大上的方法，做一些幾乎不帶來任何價值的事情。不僅如此，咨詢顧問因為缺少對行業的理解，往往會犯一些很基本的錯誤，讓人貽笑大方。
實際上，區塊鏈這個概念正在驚人的還原著這個故事所要諷刺的現象。
前幾天和一位頗有名氣的科技作者朋友略微激烈的討論瞭區塊鏈。一貫的套路，他成為瞭新技術的擁抱者；而我則成瞭新技術的質疑者。一開始的走勢，與陳偉星和朱嘯虎的爭執頗為相似。
對於區塊鏈的價值，他主要提出瞭三個說法來證明：
現在的區塊鏈已經不是 1.0 時代那種隻能用來炒幣的區塊鏈，很多質疑者其實是因為思維停留在上一代，所以不能理解區塊鏈真正的價值；
現在區塊鏈處於發展初期，技術還不夠先進。隨著技術的發展，現在區塊鏈的應用障礙會被破除；
很多新技術爆發前都被質疑，區塊鏈也不例外，再過 3-5 年，區塊鏈一定會得到廣泛應用和普及。
事實上，絕大多數區塊鏈的擁躉們也在用這些理由，或者類似的觀點來號召大傢擁抱區塊鏈。其中不乏來自某三點群的大 V 們。但仔細分析這三個理由，發現它們沒有解釋任何實質性問題。這樣的理由幾乎可以用於支持任何一個新概念，無論它是否有價值。打個比方：我說我有一種方法可以數清楚頭發裡的虱子：你要是質疑我，那一定是你的思維還停留在數禿子頭上的虱子這個階段；你要是讓我數，那我告訴現在技術還不成熟，你要給我投資我一定能把技術搞成熟瞭；你要是說數清楚瞭也沒價值，我就告訴你在數清楚之前，誰也不知道有沒有價值。
當我要求找到一個區塊鏈具體能帶來價值的應用場景來討論時，我的朋友卻不太樂意。而是用 " 目前區塊鏈應用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缺陷 " 一筆帶過。討論具體場景會是一個坑，區塊鏈的支持者是不能輕易陷入坑中的。
這個事情就可怕瞭。
可怕之處在於，其實很多區塊鏈的參與者心裡非常明白區塊鏈在應用中是有問題的，但是不願意面對，更不願意去思考。如果說，在解釋區塊鏈應用價值這個事情算是一個小坑，那麼參與到區塊鏈項目中就可能陷入一個 " 大坑 "。如果這真是一個能夠讓見多識廣的科技圈人士輕易陷入的坑，那麼毫無疑問會有多少人哭著喊著往下跳瞭。
這有點像傳銷瞭。其實，現在的區塊鏈項目和傳銷有很多相似之處：各種高大上的概念、解決各種問題、政策支持、前景遠大 …… 但比起傳銷來，區塊鏈還有一個更加美妙的地方。當一個傳銷項目的上線倒臺瞭，那麼整個項目就被摧毀瞭。但區塊鏈不會。即使區塊鏈的發起人人間蒸發，因為是去中心化的，隻要有一個節點在運作，它就可以一直存在下去。剩下的節點都可以成為新的上線，繼續發展下線參與項目。這是一個可以永不落幕，永不擔心上傢跑路的傳銷。這便是去中心化的 " 好處 "。當然，前提是維持足夠多的人參與進來。
還有更可怕的。盡管區塊鏈目前沒有解決任何一個實際場景中的實際問題，但它潛在的應用場景實在是太廣泛瞭。你不僅僅可以用它來數羊，也可以用它來數狗數貓。你可以把任何一個實物或者任何一個概念包裝成區塊鏈，並賦予它投資價值。即使外行人不能理解區塊鏈的本質，至少他們也能看到 token 的價格節節攀升，從而掏出真金白銀出來參與這個遊戲。
盡管存在這樣可怕的風險，區塊鏈的擁躉們並不容易放棄，盡管現在沒有產生實際價值，但未來還是應該還存在著某種遠大的可能性吧？那麼，回到文章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說區塊鏈是一個毫無價值的 " 數羊 " 工具？
首先，區塊鏈對於信息不對稱問題無能為力。
現在所有的區塊鏈項目，除瞭炒幣的項目，幾乎都在強調一個價值，那就是促進信息的公開透明，確保信息對稱。誠然，對於很多行業來說，如果信息透明，交易雙方信息對稱瞭，確實能給行業帶來很大好處。但問題在於，區塊鏈隻是解決瞭信息保存環節的篡改風險，並沒有解決信息采集環節的缺失和作假問題。恰恰是後者，才是導致行業內信息不對稱的元兇。但對於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區塊鏈技術是完全無能為力的。
公益慈善事業是很多人認為區塊鏈可以發揮很大作用的地方。的確，對於慈善捐款的賬目，如果登記在區塊鏈上，看起來確實比一傢賬目不透明的慈善機構管理要好得多。但仔細想想就不對瞭，如果慈善機構不願意將賬本登記到區塊鏈上，那麼區塊鏈怎麼建立？如果慈善機構願意登記賬本，那麼直接讓他們把賬本直接公開供所有人監督好瞭。這豈不是比復雜的區塊鏈更透明，群眾監督的門檻更低？在這個場景中還有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就是受助人的資質審核。這是慈善機構的重要職責。如果用區塊鏈替代瞭慈善機構，誰去審核受助人是不是真的需要被捐助？如果說區塊鏈的支持者質疑慈善機構會在審核工作上會存在貓膩，那麼對不起，區塊鏈對此完全無能為力。
現在區塊鏈最火的概念是發行 token。有人把它翻譯成代幣，也有人認為它不是幣，而是 " 通證 "，一種可以代表任何權益的加密數字資產。任何人都可以建立智能合約，將某個資產，可以是積分、票據、證券，也可以是任何權利或者資源。都可以將其放在區塊鏈上進行交易，從而實現其價值。token 通過加密的方式，確保其流轉過程的安全可驗證。但實際上最大的問題是，這些實際資產的價值評估，區塊鏈是無能為力的。一個公司發行 token，說未來可以根據 token 分紅。但是，該怎麼分紅？不分要承擔什麼責任？區塊鏈能解決這些問題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區塊鏈隻能確保登記的信息不被篡改，而不能確保信息是正確登記的。
然而發起者並不用需要太過擔心 token 的失敗。因為密碼學技術已經保證瞭每個 token 的唯一性。哪怕它毫無實際價值，隻要參與的人夠多，就可以把它的價格炒起來。
其次，區塊鏈去中心化的信息運作方式，比中心化的方式效率低太多。
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一個區塊鏈項目是用區塊鏈的方式來記錄用戶網上交易信息，讓各個商傢都上傳用戶交易數據，這樣參與的所有節點，都可以知道每個用戶的交易情況，從而可以實現精準投放廣告。先不說龐大的用戶交易數據用區塊鏈的方式進行保存會帶來多麼驚人的資源浪費，也不說讓阿裡騰訊把自己的電商數據上傳到區塊鏈上的可能性有多大，單單說它跟現在通行的 DMP 平臺（可以看做中心化的信息存儲）有什麼差異。實際上，它幾乎沒有比 DMP 平臺多帶來任何價值。除瞭規避瞭 DMP 平臺自己篡改數據或者服務器全部毀壞數據丟失的風險。然而這個風險微乎其微，所以這個區塊鏈帶來的價值也就微乎其微。但是它所帶來的資源浪費和成本，卻是極其可觀的。
可以說，對於任何一個可以通過中心化運營的信息中心，都沒有必要去使用區塊鏈的解決方案。因為它能帶來的價值實在太有限，但造成的損失卻是非常龐大。
那麼，是否存在一些領域，天然的沒有一個中心來存儲信息呢？區塊鏈的擁躉們常常會舉這樣的例子：一個產業鏈內部存在很多企業，這些企業之間有各種業務往來，也需要瞭解自己的合作者的各種信息用來評估風險，並制定自己的經營計劃。同時外部金融機構也可以通過交易信息來進行授信。那麼這種情況下，如果用區塊鏈的方式來記錄全部的交易信息，是否會有很大價值呢？想法很美好，實際上對於大多數企業而言，獲得別傢信息的價值與泄露自身數據所帶來的風險相權衡，很多企業還是會選擇後者。每個企業（或者部分企業）都這麼想，這樣的區塊鏈就完全沒法建立瞭。即使這樣一個區塊鏈真的建立起來，它也不會比銀行這個中心化的信息機構更有優勢。畢竟銀行掌握瞭企業更為詳細的資金流動情況。
陳偉星和朱嘯虎作為區塊鏈的正反兩個方向的代表，誰都沒能說服誰，最終徹底決裂瞭。但區塊鏈的爭議顯然還會一直持續下去。如果不能解決區塊鏈在實際場景中的價值問題，我相信，任何先進的技術或者理念，都無法為區塊鏈帶來長久的生命力。
